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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曹是六部的降格,判书也是尚书的降格,毕竟朝鲜是大明朝的一个属国而已,不能跟大明朝堂之上的机构设置一样级别。
后来,大明朝堂之上有了内阁之后,朝鲜也跟着搞了一个议政府,议政府里有三閤老、两赞成、两参赞。
三閤老就是领议政和左右议政三个宰臣,而左右赞成,左右参赞,属于四个辅臣。
朝鲜所谓閤老,实际上就是大明的阁老,阁与閤虽然字形不同,但是读音一样,意思也是大同小异。
阁这个字的意思是居高临下、相对独立而且周围有门有户的建筑。
而閤的本义,则是建筑之上的小门,或者小窗户。
所以朝鲜所谓閤老,照比着大明的内阁阁老而言,就是一种比较谦卑的说法,但是他们的地位与权力是相似的,比六曹判书要尊崇。
而议政府之中的左右赞成、左右参赞,虽然号称辅臣,但是地位与六曹判书是持平的,大约属于一个级别。
此时说话的崔鸣吉,就是议政府右赞成这样一个职务。
崔鸣吉说完“不允又如何”的话之后,宣政殿中众人的目光先是盯着他看,片刻之后就又转移到了姜曰广的身上。
只见姜曰广莞尔一笑,看着崔鸣吉,淡淡说道:“尔朝鲜君臣若允了这份条约,我大明与朝鲜自是父慈子孝的宗藩关系,若是不允,宗藩关系不再,而朝鲜与我大明则重新成为敌国。如此而已。”
姜曰广此话不长,但却字字千钧,此话说完,朝鲜君臣一片默然。
只是崔鸣吉仍然不肯罢休,听了姜曰广这话,短暂沉默之后,接着说道:“即便我朝鲜小邦,国小民寡,也知道要以仁义治天下,奈何大明天朝上国却以霸凌对待臣属,天朝如此,又怎么能号称礼仪之邦呢?”
崔鸣吉说完这话,姜曰广含笑不语,不予理睬。
此时李信突然说道:“崔大人以礼仪责我大明朝廷,本人忝为朝廷副使,倒是想问一句,天启七年春,建虏东征朝鲜,朝鲜可曾以礼仪责之,而结果又是如何?!尔朝鲜前番背我大明而事建虏,礼义廉耻又何在?
“此番朝廷旨意已申明,与朝鲜重订条约之事,不过略施薄惩而已,若尔君臣上下抗旨不遵,等待汝辈君臣的,恐怕就不是奉赠大明区区两道之地,而是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了!这一点,汝辈君臣应深思之!”
这些话,其实早在大明京师之时,姜曰广等人已经跟朝鲜前来朝贡的使节金尚容等人说透彻了。
此时,同样的意思再经李信之口说出来,在宣政殿中如坐针毡的右议政金尚容、礼曹判书李廷龟以及新任的司谏院判尹暄,都知道这不只是口头威胁,如今的大明朝是完全有可能这么做的!
当下这三个已经在条约上签下了名字的人都是看向领议政尹昉,希望尹昉能够站出来一锤定音。
但是尹昉依然不言不语,眼睛半睁半闭,打量着宣政殿中的朝鲜官员们。
尹昉不说话,但是有人却要说话。
这时宣政殿中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丁卯之乱,后金东来,大明承诺的保护在何处?如今我朝鲜向后金纳质进贡,约为兄弟,而今一旦毁弃前约,后金大军再来,我朝鲜君臣岂不是一样要冒着身死国灭为天下笑的风险?!到了那时,尚不知道东江镇是否还能再一次侥幸得胜?此事攸关我朝鲜之存亡,岂可轻易变得?!”
说这话的是朝鲜议政府左赞成吴元谦。
吴元谦话音刚落,就听见另一人说道:“王上,吴赞成所说不错。大明虽大,在辽东却不是后金对手,而后金虽是胡虏,却并未如同今日之大明一般觊觎我朝鲜国土。臣请王上一定要三思而行啊!”
说话的是吏曹判书金鎏。
而金鎏的这个话一说出来,殿中更是一阵骚动。
倒不是因为这话他们第一次听见,因为之前大明使者不在殿中的时候,同样的意思,金鎏已经表达过了,不过之前都是背着大明使者的密议,而此时大明使者在场,就这么当着大明使者的面说出来,显然说明,这个金鎏也是豁出去了。
跪坐在姜曰广身旁的张溥,此时也搞明白了殿中的情形,感情朝鲜的君臣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承认这份条约,本来对朝鲜君臣观感不错的张溥顿时怒火蹭蹭上升。
如今的大明皇帝对待属国朝鲜,与过去的二百多年相比,的确是有点苛刻了,但是大明毕竟是宗主国,大明皇帝也同样是朝鲜的主人啊!
素来以正统圣人弟子自居的张溥弄明白之后,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此时,听罢金鎏说出来的这种话,张溥立刻站起身来,俯视着殿中跪坐的朝鲜群臣,怒气冲冲地说道:“本官来尔东国之前,听闻贵国君臣士林常常以小中华自居。如既然此,尔等岂能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
“莫说大明与朝鲜之前已有二百余年之宗藩关系,就说今日午时,就在前面那座仁政殿中,尔国君臣刚刚与大明重订宗藩之盟。如今领旨谢恩之言犹在耳,对于大明皇帝的旨意,就要抗旨不遵了吗?!”
张溥说完这番话,上前数步直视李倧,冲他问道:“殿下乃是朝鲜之主,此时当可一言而决,何故议来议去?!”
第四零九章 想干什么()
李倧见大明的副使张溥直接冲着自己来了,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于是吞吞吐吐地说道:“本王虽为朝鲜之主,但我朝鲜王室向来与士大夫共治朝鲜,如今议政府争执难下,本王一时也难于决断。”
李倧不过是不想背骂名而已,因此说完了这话,就看向议政府的领议政尹昉,等待尹昉出来背锅。
而此时的尹昉心中也已经有了决断,同时殿中朝鲜官员们也都当着大明天使的面,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也让他弄清楚了究竟哪些人反对,哪些人赞成。
见李倧看向自己,尹昉当下问道:“王上,议政府议定的结果,是否会成为王上最后的决断?”
李倧看着尹昉,表情复杂,良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议政府的结论,就是本王最后的决断!”
尹昉听李倧说完这话,接着说:“既然如此,那就请王上陪同大明天使离殿休息,最迟明日上午,议政府必能达成一致!”
“尹昉!你想干什么?!议政府可不是你尹家的一言堂!”
尹昉的话刚说完,殿中此前亮明了态度,并发言反对的几位大臣,如申钦、金鎏、崔鸣吉、吴元谦等人,立刻出言质问。
这几个人一说话,殿中的另外一些大臣,比如右议政金尚容、礼判李廷龟等人也是立刻就声援尹昉,纷纷说道:“请王上和大明天使放心,明日之前,议政府必有结论!”
之前冷眼看着殿中的纷乱与争吵,姜曰广一言不发,此时见金尚容、李廷龟这几个人站出来声援尹昉,当下也明白了尹昉的立场,心中恍然,既然尹昉这个领议政站到了大明的这一边,那么接下来自己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尹昉的亲弟弟尹暄已经在条约上签下了大名,姜曰广相信尹昉能够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姜曰广想到这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几人,然后便站起身来,对朝鲜国主李倧说道:“那么本官与殿下,就在馆舍之中休息等候吧!”
姜曰广说完这话,目视李倧,见李倧点头示意起身,随即转身迈步,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了大殿。
李倧也拉着世子李溰的手,跟在姜曰广等人的身后,而他的身后则陪同着他的两个亲弟弟绫原大君、绫昌大君,以及一些朝鲜御营的侍从卫兵。
尹昉想干什么,姜曰广也好,李倧也好,他们这些人差不多都是心中有数。
尹昉的手中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他也坐不稳朝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领议政之位。
比如说张晚这个现任的兵马都元帅,在天启七年建虏征服朝鲜的时候,奉命带着好不容易召集起来的朝鲜各道勤王军队,北上救援平壤,结果到了黄州之后,听说平壤已经被建虏拿下,他的选择不是迎头作战,也不是率军撤退,而是丢下了大军不管不顾,自己带着身边心腹一路南逃,而且还绕过汉城,一路直接逃到了朝鲜的另一个古都全州。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战争结束之后,也没有受到处罚,仍然当他的朝鲜兵马都元帅,统领南北两座汉山城里的朝鲜兵马。
而他之所以能够免于处罚,就是因为他的靠山是尹昉,而尹昉是朝鲜的领议政,是李倧发动庆云宫政变的背后谋主,同时也是李倧能够坐稳王位的重要支持者,如今几年过去,更是成了朝鲜国内不折不扣的权臣。
权臣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自己的权位,他们与普通人不一样,普通的官员失去了权位,尚且能够全身而退,而他这样的权臣,一旦失去权位,那就是毁家灭族的下场。
尹昉、尹暄兄弟出身全州,也就是全罗道,与出身平安道的金鎏、崔鸣吉不同,尹氏家族在平安道或者咸镜道两地没有什么土地产业,东江镇占据了平安道、咸镜道,并没有给尹昉尹暄兄弟及其背后的家族,造成什么损失。
而金鎏、崔鸣吉等人不同,这些南来的北人失去了平安道的土地产业,就等于是失去了家族的一个根基和退路。
包括申钦、吴元谦,以及其他一些反对割让平安道、咸镜道的朝鲜官员,有的固然是因为出于朝鲜人朴素的民族情感,但是更多的则是因为损害到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但是不管如何,尹昉在这个问题上却没有多少退步的余地,派出使者去大明京师,请求重归大明宗藩体系,这是他搞出来的。
而且他的亲弟丢了平壤城都没有被治罪,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在重归大明宗藩体系的问题上出了岔子,那么接下来他的地位就有可能被降虏派所取代。
在事明还是事虏的问题上,尹昉的立场是比较有弹性的,既不是单纯的亲明派,也不是单纯的降虏派,确切地说,他是朝鲜政治传统之中一以贯之的那一派,也就是事大派,或者说是事强派,谁强大就投靠谁。
而在他看来,后金国不过是偏居辽东一隅的蛮荒之国罢了,虽然后金在辽东对战明军的时候,打了不少的胜仗,但是与幅员辽阔的大明朝相比,僻居辽东的后金,终究是一个小国而已。
这就是他为什么身为领议政,却还是想要推动朝鲜依附大明的原因。
另外一点就是,如今身在后金都城沈阳,备受后金上层贵族信任和看重的朝鲜人姜弘立、韩润等人,都是李倧和尹昉这些人的死敌。
李倧是靠政变上台的,而被赶下台的光海君,正是姜弘立和韩润等这些人的主子。
而且天启七年春,建虏征服朝鲜的时候,不仅姜弘立、韩润等人麾下的军队是带路党和急先锋,而且建虏打出来的旗号,也有一条,那就是李倧得位不正,声称是朝鲜大臣姜弘立请大金兵为朝鲜拨乱反正,为光海君支持正义的。
当时,李倧为什么不往南逃跑,不往全州或者釜山方向跑,而是非要往江华岛跑?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前朝鲜国王光海君李珲被他囚禁在江华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