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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今再来大明朝的京师,虽然大明京师繁华依旧,而且比过去显得更加干净整齐,但是金尚容却总是感到别扭,感觉如今大明的京师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不仅街头上沿街乞讨、跪地卖身的乞丐流民不见了,就是街头之上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都不见了,人人有事做,人人都很忙,想随随便便地拉个闲人了解一些情况都不是那么好找了。
当然,让他感到最别扭的则是,这一次大明朝廷派来与其接洽的大人物,居然不是自己习惯了的礼部官员,而是大明新设的什么理藩院的院使。
虽然这个人品秩很高,算起来是个超品的侯爵,但是这个人却是不学无术,根本谈不到一起去,你跟他谈仁恕之道,他跟你谈朝廷旨意,你跟他将朝中友谊,他还是跟你讲朝廷旨意。
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是一句这是朝廷旨意,而这种说法金尚容早在平壤城里以及东江镇的安东侯府里,已经听到无数次了,耳朵都要磨起茧子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金尚容等人住在理藩院安排的豪华馆舍之中心急如焚,因为在大明的京师之中多耽搁一天,大明新封的平壤伯刘兴祚的军队,就要多占一块朝鲜的土地。
原本说是以大同江为界,可是如今跑马圈地的东江镇右路军,早就越过了大同江,已经快要抵达大同江的南江一线了。
而一旦东江镇的右路军过了南江,那么距离朝鲜国的都城汉京,就只剩数百里地了,想起这些,怎么能不让朝鲜国的右议政金尚容心急如焚呢?
令他更加心急如焚的,是大明京师官员对他们这次入贡的冷淡,那种爱答不理的态度,让满怀期望的金尚容、李廷龟等人感到非常的失落和不适,难道大明朝的皇帝和官员们,改变了对待朝鲜的态度?
而见不到能为他们说上一句话的官员,更让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来到京师之后的第三天,金尚容、李廷龟以及尹暄终于再次迎来了理藩院派来的使者。
而这个使者的到来,也很快就让他们喜出望外了。
这个使者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出使过朝鲜,并在朝鲜留下过大名的姜曰广。
姜曰广也是明末文臣之中名气比较大的一个,不过他与其他所谓名臣不同的是,他是真君子,而不是明末读书人中常见的伪君子。
这个人也是李邦华的江西老乡,而这一次被皇帝招来协助理藩院处理朝鲜国使的事务,就是由于李邦华的建议。
李邦华提起现任詹事府右中允的姜曰广之后,崇祯皇帝也很快就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搜索到了关于他的信息,知道他曾在天启六年的时候,出使过朝鲜,而且去时不带中国一物,归时不取朝鲜一钱,在朝鲜留下了很好的名声。
所以李邦华一提出让相对熟悉朝鲜情况的姜曰广加入理藩院之后,崇祯皇帝当即就同意了。
别人看到的可能是皇帝对李邦华的言听计从,但是实际上却是崇祯皇帝更看重姜曰广这个人在明亡之后的气节操守。
明亡之后,姜曰广奔赴南京继续为南明服务,在南京沦陷之后,四处奔走组织抵抗,最终清军俘虏,不降被杀,再加上他在天启两年前出使过朝鲜,所以皇帝毫不犹豫就用了他。
姜曰广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翰林院编修出身,这说明他在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之中属于排名非常靠前的前几名了。
金尚容、李廷龟两人,见理藩院新来的使者是姜曰广这个打过交道的进士文官,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请姜曰广落座说话。
姜曰广一边打量着这个由魏忠贤府邸的旁院,改建而成的理藩院礼宾馆内的陈设,一边大大方方地在室内的主位上坐下,看了看站在眼前、满面谄媚笑容的金尚容、李廷龟二人,然后说道:“金大人、李大人,两年未见,两位风采依旧,实在可喜可贺啊!”
这个时代的朝鲜上层官宦世家,皆以会说大明官话为荣,不仅所有官方文书以汉字为准,而其官方语言也通用大明官话,所以双方沟通起来并无障碍。
当下金尚容听了姜曰广说的话,赶紧躬身说道:“东国小臣蒙大明天使垂问,不胜感激之至!小臣一行,来大明朝见皇帝陛下,一路风波坎坷,实在数不胜数,今日能够得见故人,真是万幸!还请天使大人为小臣一行做主!”
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躬身下腰,把头都要垂到了脚面上。
朝鲜的礼曹判书李廷龟当时正是接待姜曰广的主要人物,与姜曰广也相对更为熟悉,此时见姜曰广前来,也连忙说道:“小臣等人一行,来到大明京师已经数日,只是不见礼部官员前来,不知是何原因?还请姜大人,为我等解惑!”
第二七五章 这不可能()
天启六年,姜曰广作为大明使者出使朝鲜,册封李琮为朝鲜国王的时候,眼前这个李廷龟鞍前马后、接待奉迎得十分尽心尽力,此时看他这幅急切模样,心中也多少有点不忍,于是斟酌着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大明朝廷新设了理藩院,专门负责与外藩对接管理事务。如今礼部已放权理藩院,不再具体过问类似朝鲜这般的宗藩朝贡事务了。”
说完这话,姜曰广看着满脸疑惑的两人,接着说道:“两位国使已经来到京师数日,理藩院院使恭顺侯吴侯爷想必已经向你们说明了朝廷的态度,不知道两位国使还有何不明白之处?”
这时,金尚容让人叫来了安平监司尹暄,尹暄也曾见过姜曰广,此时见了故人,略微有些激动,连忙行礼说道:“小臣尹暄见过姜大人!小臣现为朝鲜国安平监司,驻节平壤城中,今年九月东江镇大败金国之后,东江毛帅派遣金国降将刘兴祚带兵夺占了我朝鲜平壤城,在大同江两岸无故屠杀百姓,圈占良田,小臣等人与毛大帅联络无果,求告无门,特来禀报大明皇帝陛下,恳请姜大人将实情报与皇帝陛下!”
姜曰广既然接了眼前的差事,自然对朝廷此前的封赏旨意以及东江镇上下的所作所为做过了了解。
而且他这次来,也是奉了英国公张惟贤的命令,来之前当然也见过了理藩院的院使吴惟英,以及钦命协助吴惟英的褚宪章。
吴惟英自然对朝鲜这些所谓的国使烦透了,跟他们说东江镇上下在朝鲜北部的作为是朝廷的旨意,大白话说了无数遍,朝鲜国使只是听不进去,就要求见皇帝,求见礼部官员。
知道当今皇帝陛下对这些朝鲜使者并不待见,所以吴惟英谈了几次谈不拢之后,干脆把他们晾在那里不闻不问,直到今天军机处传话说,皇上问了朝鲜使者的事情,吴惟英才让去过朝鲜的姜曰广来这里,跟朝鲜使者说明白朝廷的底线。
理藩院成立之后,吴惟英按照皇帝之前的旨意,一直忙着在九边诸镇设立榷场,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成果也很显著,除了辽东镇设在营州后屯卫也就是凌南的榷场之外,先后还有五处榷场建成,包括三边总督驻地花马池、辽镇左路的义州城、热河镇守府的热河堡、大同镇边墙外的拴马台、延绥镇榆林卫的镇羌所,并且都已经投入了使用。
所谓的榷场,不过是类似后世的一个大型的集贸市场罢了。
南来的粮食、布匹、盐巴、茶叶等塞北草原上生活必需之物,在此集中贩卖,或者直接与塞北蒙古诸部交还牛羊马匹。
榷场主要是官办,但是接受民间商贾的定期入驻,场内设置守卫和课税司,每次开市都要收取交易双方的税金。
如今理藩院批准设立的六处沿边榷场,就是这样,不过目前交易的双方几乎都是官方,比如花马池的三边总督府与鄂尔多斯诸部开市,就是拿食言和茶叶,来交换鄂尔多斯的马匹与羊群。
而官方的交易,并不能给榷场带来税金上的收入,所以理藩院目前在做的也是赔本的买卖。
当然了,这个赔本不赔本,要看你怎么看,不能单纯从经济上算账。
所以,尽管理藩院设立之后也是个入不敷出的衙门,但皇帝对吴惟英能在半年多内,不顾朝堂之上的议论之声,快刀斩乱麻地开设了六个面对蒙古部落的榷场,还是很满意的。
也因此,吴惟英家族在最近的这一次京师勋贵世家整顿之中,毫发无损。而且还因为吴惟英主持理藩院之后沿边大开榷场,吴惟英的家族也跟在这塞外沿边之地圈占了不少的良田沃土,正在大量募民耕种,将来塞北一旦发展起来,那么吴惟英家族可就要发大财了。
正是因为吴惟英任职理藩院院使之后与皇帝的接触比较多,所以他很清楚皇帝对于塞北乃至朝鲜等藩国的看法。
在他看来,大明的皇帝就应该以大明的利益为重,坚持大明利益至上,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
吴惟英是蒙古人出身,在草原上就秉承这样的法则,历来都是强者为尊,强者通吃。
因此面对朝鲜使者的时候,吴惟英的态度也很明确,土地我们的确是占了,你们有能耐你们再夺回去,你们没有这个能耐,就别婆婆妈妈地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也因此,朝鲜使者面对他的时候除了惊诧莫名,就是无言以对。
如今可算是见到了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官过来接受自己的陈情,所以赶紧就说明了情况,表明了立场,提出了要求。
尹暄说完情况,李廷龟赶紧接着说道:“姜大人,我朝鲜王上的意思是,平安道可以借给大明东江镇暂住,而咸镜道及平壤城则需大明朝廷行文东江镇,尽快归还我方。朝鲜小国寡民,当不起领地如此损失。这一条,还请姜大人代为转达。”
李廷龟说完,金尚容也连忙说道:“正是如此!还请姜大人代为转达大明皇帝陛下!”
他们以为他们到了京师,始终不能受到礼遇,始终见不到说了算的人,见不到大明的皇帝,是因为毛文龙、刘兴祚从中作梗,阻挠他们面见皇帝陈情,孰不知所有这一切都是皇帝在背后主导或者策划的结果。
姜曰广看几个人喋喋不休还要继续说下去,立刻摆手打断了他们,说道:“你们朝鲜君臣的意思,是要大明东江镇只留平安道之地,而退出平壤城乃至咸镜道,是这样吗?”
金尚容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由金尚容说道:“正是如此。至于平安道数州之地,可待大明灭了金国丑虏之后再行归还我方。”
姜曰广听了这话,面色转冷,当即说道:“这不可能!”
说完这话,姜曰广根本不看金尚容等人脸上的惊容,接着说道:“你们以为我大明皇帝的旨意,是说改就能改的吗?皇上已经明发圣旨,将鸭绿江以东、大同江以西山林土地,封给了东江镇五路总兵麾下的有功将士,如今时隔不过数月,言犹在耳,岂能朝令夕改?
“而且,尔国君臣上下乃我先帝册封之藩国,去岁未报朝廷同意,即改向建虏称臣纳贡。说起来,与我大明已是敌国,东江镇未曾灭了尔国君臣社稷,已是念在尔国素来恭顺,侍奉周至。若非如此,此次东江镇岂能对尔国手下留情?”
金尚容等人听了这话,心中大恐,怎么如今的大明文武官员,对朝鲜都是这么一副态度?!
但是作为朝鲜右议政的金尚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