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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嵩山派奇袭衡山的事,郑贵妃随口说了句:“镇嵩军是些什么根底,万岁又不是不知道,想必是穷的狠了,想去架票发笔横财。被我堂哥搅了好事,便要来乱咬,万岁若是信他们的话,我们一家便是勾结魔教的妖人。还是快快杀了,免得祸乱宫廷。”
万历只得又陪着小心说好话,哄爱妃高兴。他在母亲那刚挨了一顿数落,李太后看郑贵妃向来不顺眼,连带着看郑国宝自然也就不顺眼,便让皇帝要从严处置,杀一儆百。可是如今的万历早已亲政,再被母亲指手画脚,心里未免有几分不悦。又在夫人这挨了一通排头,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让这万民之主甚是憋屈。
大明朝虽然没有踢猫效应这个词,但是找个比自己弱的撒火,这种本能万历还是具备的。他找的猫,就是东厂的督公张鲸。先是把张鲸叫来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接着就又恨上了镇嵩军,要不是这帮人贼性不改的去架票,能让我受这个气么?当先便要选派御史前去查一查,这帮人到底是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说来这镇嵩军的根基,原就是一群趟将,首领王天纵乃是伏牛山云岩寺的僧兵出身,后来与一干兄弟拉杆子架票开围子,很是闯出些名头。又赶上河南、陕西闹灾荒,河南的土地有许多是佛田,收不上赋税,陕西那里则也是大多数都是大臣家的田地,不能征税。朝内又有一干有良心的文臣上疏,说南方赋税太重,乞求减免。但是朝廷的总收入是一定的,减免了南方的税收,就只好加派到北方身上。
既然佛田不能收税,士绅不好收,只好把税加到民田头上,使大批自耕农破产。许多人走投无路,要么拉杆子做趟将,要么上山去投杆子,又有关中刀客加入,闹的河南省内烽烟四起,大小杆子无数。便是朝廷命官,也不敢随意下乡。
后来朝廷专程征发大军剿匪,把杆子杀了个落花流水,死伤惨重。无数豪杰,被押上断头台一刀了帐。眼看着这些趟将就将被扫进垃圾堆,人道毁灭,就在这时,又有文官出来。说朝廷杀戮太重,有伤天和导致天灾频发,还应以安抚为主。
恰好当时赶上几处地震,按照彼时天人感应逻辑,这地震便是皇帝的罪过,要下罪己诏,要检讨自己的过失。后世花旗国的风灾,要是让明朝文人知道,早把观海同志骂成十恶不赦桀纣之君了。万历皇帝敌不住文官们的嘴炮,只好派了人下去招安。
那些趟将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打下去就要全军尽没,遇到招安这种事,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因此便纷纷改换门庭,摇身一变,从绿林响马,变成了朝廷官健。
不过这两个营头的镇嵩军,钱粮上一向不足,大半粮饷都靠地方自筹补充,因此少不得就做些作奸犯科的事。如今这一查,怕是这支队伍也就要活到头了。由于当时朝内局势稳定,无论是万历还是朝中一干大臣,谁也没想到调查镇嵩军将会引来多大的乱子,于这事上都没太在意,觉得左右是一干强盗,还能怎么样?还不是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圆就揉圆?
郑国宝的事虽然暂时平息,但是郑娘娘心里有数,这事还没完。刘正风若是落到嵩山派手里,被拷打出口供来,承认自己是魔教妖人,那自己堂兄娶了他女儿,身上还是摆脱不了勾结魔教的嫌疑。虽然这种嫌疑不至于真要了堂兄的命,可是自己要角逐皇后,自己的儿子要当太子,自己的堂兄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这些都不允许堂兄与魔教沾上关系。
第25章 无情棒起()
郑国宝和刘菁的那点事,她也是心知肚明,从心里说,她十分不赞成。毕竟刘家左右不过是个衡山小土豪,有什么资格与贵妃家里做亲戚?哪怕是做妾,也未免抬举了她的身份,更别说有勾结魔教这事,那是连门都不能踏的。睡了又怎么样?堂堂国舅,肯睡她个劣绅之女,那是给她面子,还怕她闹翻了天么?可是堂哥的脾气自己知道,硬来肯定是不成,因此便想了个折中的方法。
恒山派定闲师太正为太后讲经,待要回转恒山,结果被郑娘娘请走,一番交涉下,定闲师太答应收刘菁为自己的记名弟子,带发修行三年。这三年是要在恒山过的,也就是斩断了刘菁与郑国宝的联系,如果刘正风真成了魔教妖人,那刘菁可能就要感染时疫,或是失手打翻蜡烛台引发火灾,总之是要从人间消失。若是能够洗刷嫌疑,那自己便没必要当恶人,刘菁就是自己堂兄的好小星。
若是刘三爷三年时间都没被嵩山、东厂、郑娘娘发现,那便多半是不在人间了,这时候再把她接过来也没问题。
郑国宝也知道,这个安排恐怕难以变更,但心里还是不满,“我与嵩山派也算结了仇,菁姐的安危谁来保障?”
刘成笑道:“国舅放心,老张老宋,还有另外几个奴婢都是要去保护太太的,他们几个进宫前,身上都有功夫,进宫后又都练了那什么葵花宝典,等闲二三十人不放在眼里。另外还有几个宫娥,贴身伺候太太,她们也是有手段的。这些人本是娘娘身边的护卫,派来保护太太,这也是娘娘的心意。何况还有老师太佛法高深,神功通玄,还怕出了闪失么?”
定闲道:“敝派于浑源立派多年,倒也有些根基,料来定能保太太无恙。”
郑国宝道:“师太,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的为人您可以问问刘老先生。若是菁姐有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咱们彼此脸上,怕是都不方便。”
定闲师太也不做这口舌之争,她这次收下刘菁,为的就是要和皇贵妃搭上关系。毕竟太后年迈,直如风中烛瓦上霜,万一有个好歹,恒山派没了靠山,又有嵩山派虎视眈眈,怕是到时候合派上下不问僧俗,都只好去给镇嵩军做压寨夫人。她一笑道:“国舅放心,刘菁乃是刘师兄的爱女,也算我五岳中人,贫尼可对天盟誓,绝不会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郑国宝又道:“我听说你们恒山派的一些训练弟子之法,可不准你们把这些用到菁姐头上。”
定闲知道,国舅说的多半就是练坐缸的事,没想到这人耳目如此灵通。她修为过人,脸色如常,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国舅放心,太太只是我的记名弟子,不算恒山中人,那些法子自是与她无关。她的住处也是本派别院,与弟子们不见面,与香客无往来,国舅只管放心。若是国舅真想见识我恒山派的秘技,贫尼倒也可以安排。”
郑国宝没想到姜是老的辣,对方一句话,反倒把自己说的窘了。刘成忙打圆场道:“老师太,说起来你与太太虽已定下师徒名分,彼此还没见过,您不如到内宅见见这位俗家弟子,再与刘大侠的夫人谈一谈,劝劝老夫人,别太想闺女。”定闲知道,下面的话,便不是自己能听的,忙告退而出,厅堂内便只剩下两人。
刘成这才说道:“带发修行的事,既是娘娘的意思,左右不会有刘姑娘的亏吃,国舅只管放心就是。再者,就是娘娘托我给您带句话,您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室。如今朝内申、许、王三位阁老家中都有品貌端庄的女眷,国舅回京自可慢慢挑选。”
郑国宝知道,这是戏肉来了。自己的妹子想做皇后的宝座,就离不开朝中阁臣的支持。联姻这种手法,虽然显的不够时髦,但确实简单有效。这次放逐刘菁,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大妇的脾气说不好,万一是个悍妒的容不下丈夫有宠妾,难免就要发生摩擦。
可是一想到自己和菁姐重逢不久,就要被拆散,郑国宝就觉得心中有气。他此时还不知道,因为他这一闹,嵩山派三位太保人头落地,江湖上一场浩劫即将拉开序幕,因此由着性子道:“老刘,你回去告诉二丫头一声,就说他堂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要不是看她如今成了娘娘,我非在她脸上画几个乌龟不可!”
脸上画乌龟,这本是他对妹子童年时进行的恶作剧,看着妹子哇哇大哭,他在一旁笑个不停。然后就是被叔父打的满院子跑,这也是童年时一段美好记忆。刘成暗自叫了声:乖乖。你们兄妹情深,想说什么说什么,你这个话我要是带了,就等着被娘娘拉下去打死吧。
他只是赔笑道:“国舅爷说笑了,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你们兄妹哪有真仇啊,娘娘也是一片好心。临来时娘娘吩咐奴婢从锦衣卫带了二十个好手,如今全在客栈里等着吩咐,一人一身红夷重甲,长短三杆快枪,都是为了保护国舅爷的。您看,娘娘安排的多周到。她老人家说了,您要是不想回去,游山玩水去哪都成,最好是去江南逛逛,苏州、徽州的风光好着呢,还有南京,十里秦淮,正是少年郎都喜欢的地方。您瞧瞧,一说这个啊,我这阉人都来精神了。该打该打。”说着话,不住的用手打嘴。
郑国宝这才知道,自己的举动早在妹子算计之中,连自己发脾气不回京都被她算到了,心中不由气沮。这黄毛丫头越来越聪明了,自己这个堂哥都被她算计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多捏她几回,如今想捏脸都捏不到了。
徽州是许国老家、苏州是王锡爵、申时行的故乡,这还是拐弯让自己挑媳妇呢。至于南京,那里有一大群与国同休的勋贵,也是预备的联姻对象。即使日后争取不到阁老,与勋贵结亲,也能保一世富贵,自己这个妹子,真是到处有算计。
他摇头道:“既然一切都在娘娘算计之中,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我从南京来的,这一路的风光玩遍了,也没什么意思,华山派的岳先生请我到华山一游。我正好没去过陕西,想到那去开开眼界,看看什么叫华山三险,什么又叫一线天、迎客松、萧史洞、引凤亭。等我玩够了,就去浑源那待上几年,等到菁姐带发修行一满,我就带她回京。”
刘成知道这是国舅和娘娘怄气,自己是个奴才,在中间可不敢掺和。只不住的点头道:“国舅说的有道理,国舅说的是。”
郑国宝又道:“既然人都来了,不管你们饭,显的我太小气了。把人都叫过来,咱们整治席面,让你们尝尝衡山的手艺。倒是那师太不好办,我回头吩咐人单做素席。”
刘成道:“无妨,把席面设在内宅就好。师太在宫里讲经时,没办法才破戒吃素,平日里都要吃荤,不必麻烦的。”
第26章 暂别()
在院子里,昔日华山派剑气二宗的出色人物,今日内廷中的无名老太监与岳不群三人叙说过往,说到伤心处,三人抱头痛哭,宋清寒道:“不群啊,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啊。点苍派的段大侠,那身功夫,为师可是佩服的很,结果因为一时不慎,触怒了皇后娘娘,就被拉下去活活打死了。咱们江湖人天生性子直,在宫里不好混啊。”
岳不群道:“师父为我华山派忍辱负重,弟子不肖,不能广大我华山门楣,实乃是罪人。”
张清舟道:“算了,别说那个没用的了。当初咱们剑气二宗彼此争斗,后来进了宫我才知道,那时真是傻到了家。如今我与你师父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年那些过节也就不提了。我说不群,你身上有钱没有?在宫里头,没钱可是寸步难行。我和你师父只有一身功夫,可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这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