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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一看,只见曲风急匆匆地从殿内跑了出来,行至高俅面前方才低声道:“高相公,刚才圣上吩咐,让你找几个通达经籍能言善辩的人,去和高端礼辩一辩。
此人到了汴京之后,自恃儒学深厚,时不时和馆吏争辩。 要知道他乃是北地大家,那些人如何辩得过,所以……”
高俅暗道赵佶还有些孩子气,但是,这种做法无疑却对他的胃口,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大宋官员可以对他高端礼客客气气的,不过,在馆吏上做文章总可以吧?此人既然奉辽国为正朔,稍稍挫一下其锐气自也无妨!
只不过,当他对宗汉等幕僚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竟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原因很简单,这是意气之争,而国与国之间,最忌讳地就是这种意气之争。
当然,能在他高府安然呆着地没有一个腐儒,所以虽然他们不同意找几个市井之徒去充当馆吏,却提出选几个读书有成而又年轻善辩的去试一试。
就这样,五个精挑细选出来地年轻人便被安插进了客省。 结果,第三天下午赵佶召见高端礼的时候,只见这位自负才学的北地高官脸色铁青,分明是受了气。
而赵佶偏偏在照例寒暄了几句之后,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辽东战事。
由于奉命出使大宋,高端礼自然不会招摇过市地和本国潜伏在汴京的密探联系,所以对辽东战局并没有多少了解。
由于上一次从正面渠道得知辽主已经派出十万大军,因此他想当然地认为区区女真自然是手到擒来。
“陛下,辽东不过是区区女真蛮子作乱,吾主已经派出了十万大军,相信此时早已传来了捷报,陛下无需挂心。
”他用极为娴熟的礼节回敬道,“女真不过蛮夷部落,不服教化,所以才会不惧天威。 而宋国乃是礼仪之邦,无故侵犯夏地却不肯归还,岂不是有伤陛下圣明?”
赵佶听对方依旧是这幅口气,不由眉头一挑,但下一刻却哈哈大笑道:“贵使未免太小觑我大宋了,西夏原本就是我大宋的属国,却自李元昊之后一再反叛,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朝占了西夏的土地便要归还,那么,西夏掳夺我朝西北的子民牛马又该如何计算?要我朝归还夏地可以,只要李乾顺归还西夏这百多年来抢夺的子民牛马,那么,朕立刻归还所占城池!”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笑容,“还有一件事朕忘记知会贵使了,贵国十万大军东征,似乎已经败于女真之手,主将萧嗣先临阵脱逃,至今仍旧不知所踪!”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夏主低头结和议()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夏主低头结和议
十万大军兵败辽东!
听到这个消息,高端礼着实心头大震,几乎稳不住身子。 然而,他毕竟是城府深沉的人,一瞬间的惊愕过后,立刻便醒悟到赵佶在这个时候提到此事是什么用意。
尽管咬牙切齿,但他仍然摆出了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
“陛下,外臣受命出使大宋,辽东战事如何于外臣并无干系。
”高端礼拱手行了一个礼,不慌不忙地道,“再者,辽东女真不过数万之众,假使吾主有心征讨,大发诸道之兵,女真部族覆灭只在顷刻之间,不劳陛下挂心。 ”
赵佶暗骂一声色厉内荏,转而看向高俅,微微点了点头。
接到赵佶的眼神,高俅自然心领神会,立刻出言道:“高大人所言不差,不过高大人前次面见圣上时,曾经提及在南京道布下了重兵。
我倒是觉得奇怪,倘若贵国皇上大发诸道之兵以平辽东之乱,那么这南京道重兵应该也在调拨之列吧?”
高端礼闻言脸色大变,他早知大宋有一位不循科举出身却位列宰相的宠臣,先前也领教过高俅的词锋,却不料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毫不客气地进行回击,心中自然又是尴尬又是愤怒。
他这一支乃是自从晚唐年间便世居北地的汉人,几代人都在辽国出仕,潜意识中早已将辽国奉为了正统,更是认为北地名士并不逊于南方。
想到行前赋予的重任,他顿时将心一横,目光中射出了异常狠厉的神色。
“陛下,吾主已经将成安公主下嫁夏王李乾顺,所以说,我国和夏国已经是姻亲之邦,夏王便是吾主的妹婿。 即便辽东有战事。 但是,吾主也绝不会放任夏国不管。
陛下乃圣明之君,得一破败之国与得一臣服之国,得一敌国与得一友国,孰轻孰重,还请陛下慎重衡量!”
等到高端礼退下,赵佶不由冷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怒色。 “怪不得人道是其能言善辩。 如今陷于困境的乃是辽国,照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变成我国最最不利了!”
高俅却知道这是高端礼为了维护辽国所谓大国的最后挣扎,一旦正式的战报下来,无论此人再镇定,也不可能不做出退让。 “圣上无须气怒,他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无论我朝对西夏是打是和,党项人狼子野心。 都不可能轻易臣服,昔日一叛再叛便是例子。 而如今不是我国选择要作辽国地敌国抑或是友国,而是辽国是否愿意两面受敌。
女真人固然人寡地少,但是,能够数败辽军便绝对不能小视。 想必一个辽东就已经让他们够头痛了,哪里还有精力去援救李乾顺这么一个‘妹婿’?”
一旁始终没有发言的蔡京也点了点头:“圣上,臣也同意伯章的意见。 须知如今陷于窘境的乃是辽人而非我国,所以无需理会高端礼。
届时派使节时,只需直斥其君前失礼,恐怕辽主不会不究其罪。 如今最重要的是,西北那边是该继续推进,还是见好就收暂时收手?”
赵佶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如今伐夏军费已经用去了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高俅便猜测出了赵佶的大半心意。 开边固然是好,但是。 倘若连场大仗之后使得国库空虚,这无疑是君王难以忍受的。
他大略估算了一下,抬起头来刚想说话时却发现蔡京的眼神颇有些奇怪,心中不由一怔。
“圣上,王厚两次平羌,共计用去军费六百万贯,如今大军驻扎熙州,每年地军粮及一应开支粗略估计。 也绝不下于百万。 至于此次严均达宣抚陕西。
并未齐集诸路大军,用兵重点在永兴军路。 所以夏人无法从秦凤路泾原路等地趁虚而入,损失并不大,以战利品和开销两边来计,近一年的用兵下来,军费大约在两三百万贯上下。
”
这就用去了将近千万!这些数字听在赵佶耳中,实在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但是,外敌从旁窥伺,若是不主动进攻就要被动防守,任由西夏军肆虐西北,一来二去,损失也不会在少数,所以他并不只是心痛这些军费。
只是,一想到海外贸易以及茶税的高额利润还不够填补军费的窟窿,他便感到一阵阵心悸。
“圣上,如今天下富足,不趁着这个时候一劳永逸解决心腹大患,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蔡京不失时机地加上了一把火,侃侃而谈道,“自太祖立国以来,北有强辽虎视眈眈,而自仁宗之后,西夏便崛起于西北,成为了又一个心腹大患。
如今西夏自梁氏之乱后一蹶不振,强辽亦败于女真之乱,惟我大宋富足于天下,这正是天赐圣上的绝好良机!圣上自即位以来,先后开边将近数百里,试问除了神宗皇帝下熙州兰州以后,我朝可曾有如此昌盛之时?”
高俅见蔡京口若悬河地鼓动着,再看看赵佶渐渐流露出异样颜色的脸庞,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 姜还是老地辣,自己自忖善于蛊惑人心,可比起这个老狐狸就差得太远了。
不管是哪个皇帝,听到臣下称赞是尧舜之君,又确实曾经开疆拓土,哪会不激动的?只是,要说西夏日薄西山,辽国已经不足为患,这话还太早了一些。
要是这盛世大宋能够真的没有农民起义,那么胜算便会大一些,但是,谁能担保赵佶不搞花石纲,这天下百姓就全都会安安分分过日子?
“元长说得好!”赵佶猛地一点头,语调中显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激动,“太祖传国以来,大宋收成有余开拓不足,如今朕正应该趁势进取!”
高俅心中咯噔一下,组织了一下语句便开口说道:“圣上,伐夏乃是长远之计,如今新下两城,再加上先前取得的银州等地,都需要筑城坚守,就连周边堡寨也需要分兵,所以说,对夏攻势可以暂时缓一缓,否则,一而再再而三地紧逼,狗急跳墙之下,难保李乾顺不会在盛怒之下以倾国之力进犯。
”
蔡京闻言大失所望,但仍是竭力用一种平静地语调反问道:“那么,伯章的意思是同意西夏的和议?李乾顺一心想要我朝归还故地,届时又该如何?”
“元长公,战胜的人吐出战利品,自古以来何曾有过?”高俅转身看着蔡京,一字一句地道,“之前是因为有辽国频频从中‘调停’,所以我朝虽胜却不能安边。
”他刻意加重了调停两个字地语气,又急又快地说道,“一旦西夏知道辽国兵败辽东,你说他们会怎么办?不外乎两个可能,一个便是疯狂反扑,争取以自己的力量夺回故地;而另一个则是承认此次失败,暂时接受和议,待积蓄了力量之后再卷土重来。
以你之见,李乾顺明知我国没有了两面对敌的后顾之忧,他会选择哪一种?”
不待蔡京回答,赵佶便若有所思地道:“李乾顺算得上是有抱负的明主,应该会忍一时之气,等待辽国从辽东抽身之后再别做计较。
哪怕此次真的不要故地而求和,将来也必定会重振旗鼓。 不过伯章也说得有道理,不但西夏需要时间休整,我朝也同样需要时间。
如此说来,不管是辽国、西夏、我朝,抑或是刚刚取胜的女真,最需要的都是时间?”
“不错。 ”高俅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转而便不再多说了。
蔡京虽然看似别有算计,但是,面对这样的景况,对方也应该知道继续进兵所要面对地危险,以蔡京的城府见识,决不会看不到这些。
正如高俅猜测的那样,尽管对于丢掉了龙州和洪州大为震怒,但是,当得知辽国在辽东兵败之后,李乾顺立刻又派了使节往大宋求和。
整兵掠大宋西北是很容易的事,但是,看大宋如今用兵的势头,难保不会遭到更严酷的打击,所以,权衡利弊之下,李乾顺选择了暂时服软。
毕竟,如今的西夏不比当年,倘若没有了辽国的支持,那么,他便失去了最大地底气。
西夏暂时低头,高端礼也得到了国内传来地正式诏令,立刻放下了当初那张矜持的脸。 辽主耶律延禧地旨意很简单,那就是尽快解决掉大宋和西夏的争端,然后赶紧回国。
只要大宋能够答应不再兵迫西夏,那么归还故地之类的话就不用提了。
既然知道对方有退避的心意,高俅自然不会放过,一番假情假意的拉锯战之后,大宋和西夏终于达成了和议。
李乾顺称臣自然是应有之义,而前时所取之地却不再如从前那样归还,原因是西夏负义劫掠西北多年,大宋取此数城作为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