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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嗯,啊,是这样,”魏承恭稍微愣了一下,这才又道:“你恨马列党,对吧?”
“怎么?”
“既然恨马列党,为什么不向旁人传播你的恨呢?如果你能说服我,世界上岂不是多了一个恨马列党的人?哪怕只是在我心里打一根钉子呢,对不对?不怕告诉你,我虽然既不是马列党,也不是红军,但是我对于红军的帮助,可是非常大的。你如果能说动我不给红军帮忙,别的不说,红军的伤员起码多一半的伤亡。”
“你是……跟赤匪暗中做生意的药商?”黄靳波眼睛一眯。
“呃……算是吧。”魏承恭倒也佩服这老地主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之一。
“那么不用我说,你也会恨马列党的。”黄靳波冷笑,“跟红党做药材生意,一定很发财吧?发了财一定会买房子置地的吧?你就等着被共产吧。”
暗暗佩服这老地主脑补能力强,魏承恭笑笑:“到时候再说了——黄先生,你要怎么样才会让出自己的土地呢?”
“哼!我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让出土地的,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要是让出土地,谁还会给我干活儿?反正是要死,还不如拼他一场。”
“如果出钱赎买你的土地呢?你可以拿卖土地的钱投资工商业。土地一年的产出不过是那么一两茬庄稼,工厂一天出多少产品,就可以挣多少钱。来钱可比种地快多了。”
“不卖!土地才是根本,做生意来钱是快,可是谁能保证不赔本?再说,就算要拿钱做生意,我家又不是拿不出钱,到时候两头的钱一起要,岂不是更好?”
“……”魏承恭气结,想了想,眼睛一亮,“你家的土地亩产量能达到多少?”
黄靳波怔了怔:“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别问,我就问你,亩产大约多少,有200斤没有?”
“200?”黄靳波冷笑了一声,“你没种过地吧,我们家的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亩产起码也有300斤。”
“那么,你一亩地收多少租子呢?”
“120斤到150斤不等。(这个是某个被欠薪的图书室管理员的调查结果,租子占到收获总量的三到五成)”
魏承恭点点头,又道:“这个地租是恒定不变的吗?”
“当然!”黄靳波不屑道,“管他天旱天涝,虫子冰雹;种我家的地,就得给我家租子。收不上来粮食,那怨老天爷不给恩典,怨不得我家的地不好!”
魏承恭一怔,失笑:“我们说到两岔去了。我是说,如果亩产达到5……600斤,甚至800斤,你还是只收这么多地租吗?”
黄靳波愣了一下:“亩产600,你开什么玩笑;800,做梦吧?”
“信不信由你,我见过亩产2000斤……哦,不对,按你们这边的秤,应该是1700。我见过亩产1700多斤的稻子。”
不等黄靳波说什么,魏承恭又道:“如果亩产达到1000斤,你还是只收120到150的地租吗?”
“那怎么行?亩产真要是有1000,起码也得给我700。”黄靳波回答得理直气壮。“而且在那之前,他们先把欠我家的租子缴齐再说,”
魏承恭皱眉:“可是,你收那么多稻子,吃的完吗?一亩地只收150,你家的粮食就多得吃不完了。”
“吃不完我不会卖吗?”黄靳波哼了一声。
魏承恭很有耐心,“保证了你的收入,你也不肯让农民喘口气?”
“哼!怎么没让他们喘气?1000收700,还给他们留了300呢,他们能留下来的粮食都多了一倍不止了,就算再有捐税什么的,也够他们活的了。”黄靳波冷声道,“那些个泥腿子,能凑合活着就行了,你还想给他们顿顿吃白米干饭哪?”
说着说着,黄靳波冷笑:“不怕跟你说,别说一亩地收150斤,哪怕一亩地只收15斤粮食,我家的粮食也吃不完,卖不尽。收这些地租,就是为了不让这些泥腿子手里有粮食留下来——有粮有钱了,他们就会想要置地,等他们有了地,我收谁的租子去?这要是我家出个败家子,而那些泥腿子家里某人发家致富起来,就得轮到我的子孙给人家交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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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恭长长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和我说这么多话。”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天已大亮,魏承恭又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的子女吗?”
“不用!让他们杀光泥腿子什么的,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干的。”黄靳波倒是很看得开,“也要谢谢你,跟我们两口子说了这会儿话,倒是让我心里痛快了许多。”
魏承恭点点头,“那么,再见……哦,不对,该说是永别了。”
收起台灯,检查了一下摄像机,转身就走。
“你问这些话,到底是要做什么?”黄靳波忍不住还是问道。
魏承恭停下脚步,回头:“想要调查了解一下,地主和农民之间的矛盾是否真的不可调和;如果可以调和,又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去调和。不过你的答案让我很失望——或许你是地主阶级中比较极端的例子,但是你的答案恐怕很有代表性。”
魏承恭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黄靳波发愣:这话听起来可不得了,简直就像是他可以决定红党的土地政策一样。好吧,就算他没有决策权,只有建议权,那也不得了啊。
“老婆子,”黄靳波向还在哭哭啼啼的地主婆问道,“刚才我跟这小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你个没良心的,去外面勾搭狐狸精……”地主婆又骂起来。
“……”
“别闹了,”黄靳波一身断喝,吓住了老婆:“听着,按照那些泥腿子的‘政策’,你手上没有血债,他们不会杀你。等他们放了你以后,你要去县城,找到老大,把这个小子的事情给阿大说清楚,这个小子,很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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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牢规模不小,牢房也不止是这么一间。魏承恭去到门口,忽然又对旁边一个黑黢黢的房间(即使天已经亮了,这个房间依然是黑黢黢的)感到好奇,于是迈步入内,拿着手电四面一照……
然后,魏承恭涨姿势了。
这里是刑房,而且是个“设备”很“齐全”的刑房。鞭子,架子,老虎凳,砖头,水桶,火炉,烙铁,镣铐……应有尽有,这是认得出,大致能猜到用途的;还有一些看起来有些古怪,完全猜不出用途的东西。
比如墙角放着的一些皮革。
比如墙角放着的一个大罐子。
比如墙角放着的一个类似榨糖机的机器。
拿起这个瞅瞅,又拿起那个看看,最后拾起鞭子,向一边的木头架子抽过去。“啪”的一声,木屑纷飞,坚实的木头上出现了深深的鞭痕。
想象着自己被绑在那个木头架子上,这鞭子从自己胸口抽过……”魏承恭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感觉胸口好像火辣辣地痛。
着还只是鞭子而已,在这个刑讯室里,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东西。
“这家伙,是渣滓洞培训出来的吗?”看着“玲琅满目”的各种刑具——有一些上面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魏承恭不寒而栗的同时,也暗暗恼怒。
正好小高过来找他。
“傅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政委他们就要开公审大会了,开完会就要立刻转移,到时候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哦,我这就过去。”魏承恭点点头,看看手里的鞭子,随手扔到了一边。
“这个黄靳波不过是个土财主,怎么会想起来修这样一个地方?”
小高四面看了一下,哼了一声:“听说,是他大儿子主持修建的,他大儿子去什么训练班进修过,回来以后就主持修建了这间地牢。”
“训练班?”魏承恭摇摇头,跟随小高离开了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真不知道是什么训练班,教人这种变态的东西。”
“有什么好奇怪的,阶级斗争就是这么残酷无情。”小高倒是看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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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大会是由项英主持的,陈老总不在。
“陈司令一早就带队去伏击县城方向的援兵去了。”小高这么给魏承恭解释。
魏承恭一顿足,“可惜,错过了一场好戏。”
然后就被小高赏了一记白眼,“我还没抱怨呢,要不是司令交代,要看着你,我现在肯定在攻击部队里。”
“你不是跟黄靳波那个家伙仇深似海吗?今天他伏法,你难道不去亲眼看一看?”说着话,魏承恭一指远处反剪双手,头戴纸高帽,脖子上挂了一个写着“恶霸地主”大木牌子的黄靳波,“你可以申请行刑,这样就能亲手报仇了。”
“我跟黄家仇深似海。不过我们的队伍里跟黄家有仇的人多了去了,比起枪毙黄靳波,我更想亲手枪毙他儿子黄百福。”
魏承恭稍稍一愣,很快就猜到了:黄靳波看样子只有四十来岁,他的儿子估计也就二十上下——跟这个小高年纪相当。
地主家的孩子跟佃农家的孩子凑到一起,根据革命影片的定式,估计这个小高没少受气——或者该说是欺辱。
一般来说小孩子打架置气什么的,等到大家都成年懂事以后就会淡忘了——绝大多数现代人还会觉得那是一种很温馨,让人很愿意去品味的回忆。
但是这种现代社会的经验显然不适用于现在这种两个阶级高度对立,矛盾异常尖锐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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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大会一定要公布受审者的罪行,这才能体现出正义性。随着黄靳波的罪行被一一披露——而且黄靳波完全没有辩解,“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黄靳波在保护老婆,要把所有的血债都一肩扛下来)——魏承恭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很有趣(在聊天的时候,魏承恭得出的印象。他对于黄靳波了解不深,更没有切肤之痛,也就无从恨起——就好像现代社会,贪污的官员是人人都恨的,但如果只看照片,相信没有谁会对他们有憎恨的感觉)的老头,竟然是如此罪恶滔天。
自己先前听到的那一些,呃……该说是那“那一点点”罪行,根本就不算什么。这家伙日常的大斗小秤,欺行霸市就不说了,官匪勾结,抢男霸女,构陷良民之类的事情也做得不少,就连像夏家村那样的反人类罪行,也做过不只一轮。
一桩桩,一件件,让旁听的魏承恭听得越来越怒。他本来就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听不到一半,就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大呼起来:“打倒恶霸地主!”
按照影视作品的定式,有人这样带头呼叫口号的时候,群众一定会跟着高呼口号。不过,魏承恭这一次的呼叫,却是让全场寂静,镇民们一起转头向他看过来,就连主席台(戏台,老城镇都有的)上正在宣读黄靳波罪行的项英也是一阵错愕,不知道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疯。
“啊……呃……这个……你们继续,继续。”怪异的现场气氛让魏承恭很快冷静下来,急忙向大家小心赔笑。
正低垂着头的黄靳波悄悄抬头看看魏承恭,眼中精光一闪,又看向身边的老婆。感受到老公的目光,地主婆也偏头看了过去,夫妻两个目光对了一下,又迅速埋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