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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维泽没有回答苏翎的问话,这个消息是他属下的哨探带回的,人也是其挑选出来的。对消息的准确度,钟维泽是确信无疑,但对于苏翎要问的,却是想不出一个头绪。
这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韩光欣欲言又止,一幅想说不敢说的神情。苏翎倒一时没有发现,钟维泽见了,便示意苏翎向韩光欣看去。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苏翎问道。
第一次发言,韩光欣还是很小心,说道:“将军,听说那建奴的八旗,都是由其儿子管带,这可是属实?”
对于这个问话,苏翎还有耐心,说道:“大致上是如此吧。那八旗旗主,眼下也都算是都属于其儿子的。至于最初,此时也不必多说了。”
那韩光欣眨眨眼睛,继续说道:“将军,属下认识一位朋友,其执掌祖业,自己也经营了几十年,攒下不少家产。后来染病在床,不能再打理家业,便想将家业转给自己儿子主掌。这按说是该给长子继承家业,可这个长子一心想进学科考,尽管屡试不中,但仍痴心不改,对其父的产业毫无兴趣。而我这位朋友一共有五个儿子,这给长子吧,肯定要将产业败光,可给其余哪儿儿子主掌,势必也无法名正言顺。”
韩光欣此时讲起了故事,苏翎与钟维泽开始还耐着性子,但渐渐地便有些不耐烦了,那钟维泽更是显现在脸上了。
韩光欣连忙结尾,继续说道:“所以,我这位朋友最后便将家产一分六份,平均划分,是否败家,全看他们自己了。”
苏翎与钟维泽一听这乍然而止的故事,稍稍一怔,随后,苏翎看向韩光欣,说道:“你的意思,这八旗是被分成八队的?”
韩光欣连忙说道:“将军,属下不敢乱说,这都是猜测。若当真是八个儿子,这产业不好划分的话,这家业必定是要败的。我那朋友便是如此,家产分过之后,很快便一败涂地,如今在辽东,连名字都不为人知晓。”
从这个角度上去推测,也难得韩光欣敢说敢讲。尽管这听起来有些扯得远了,但这个态度,还是值得肯定。
苏翎笑着说道:“嗯,也算是一个新想法。”
苏翎心中真实的想法,是这韩光欣的新角度想的结果,算是一个好兆头。这与适才钟维泽的一番估测,正好能联系起来。这说明努尔哈赤当真有些老态,既然不能当机立断挥兵反击,反而采取一味坚守沈阳的策略,这份心思可是暮气十足了。
这一点,再加上李永芳打听到的努尔哈赤的传闻,这说不定努尔哈赤可真是病得不行了。那八旗也未必便是努尔哈赤妥协的结果,努尔哈赤的八个儿子,也能妥协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这个推测虽然还得花很多功夫才能得到确实,但这个想法在心理上,已经使得苏翎倾向于结果了。
想到这里,苏翎精神为之一振,说道:“韩光欣,你来写一道文书,发往辽阳城外各营人马。”
“是。”韩光欣连忙回到桌子边坐下,提笔沾墨,等待苏翎口述。
“命:各营备战,收拾兵马、器械,广布哨探,随时听命杀敌。”
苏翎只是简单下达一份军令,也就是给各营一个紧张的考核,看看这帮明军到底会如何表现。随后,韩光欣又出去让那些书吏们一式几份,加盖征夷将军大印,随即发往城外各营主官之处。
“我去面见袁应泰袁大人,李永芳若是到了,直接去经略行辕。”苏翎对钟维泽交待。
“是。”钟维泽答道。
说完,苏翎便率领护卫们,上马直奔辽东经略袁应泰的府衙而去。
到了袁应泰的府衙,却只有何丹旭一人在,说是袁大人去巡视他的虎旅军去了。
何丹旭便连忙命人前去寻袁应泰袁大人,说是苏将军有要事相商,请袁大人回府。
这边何丹旭便请苏翎坐在前厅等候,这上茶自然是有的,另外,还给苏翎端上一份面点。这早上说了许久,却还真有些饿了。苏翎当下也不客气,伸手便取了一块,塞进嘴里。味道还不错,略略带甜,苏翎便连吃几口,将一盘子面点都吃了下去。这到底是文官出身,享受可是本能,这辽事稍稍有些宽心,这些糕点便已有人给制备了。
苏翎吃完,何丹旭有递上一块热呼呼的手帕,给苏翎净手。苏翎接过,看着何丹旭,笑着问道:“你一直这么伺候袁大人的?”
“是。”何丹旭带着谨慎的笑意答道。“小的跟这袁大人也有不少年头了,一向如此。”
苏翎看着何丹旭的笑脸,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在千山堡,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是类似的出身,彼此间相差不大,就算是原来出身大户人家的,如同陈芷云这样的出身,也因各自不同的经历,最终流落到千山堡的群山之中谋生。所以,苏翎讲述的关于没有奴仆,大家每个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机会时,自然是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向往与支持。这也是苏翎仅凭那十几个兄弟,最终能掌控千山堡的最主要的基础。
苏翎带队将缴获所得,以及与胡德昌商队贸易所得,均分给那些原本一无所有的百姓、士兵,而那些辛勤垦殖出来的农田产出,也大部分上缴成为公粮。还有那数之不尽的毛皮、山珍,以及更为贵重的人参,也都不是按山外的价值予以核算,几乎全都算是免费地交由胡德昌的商队拿去贸易。在千山堡那一带,也当真没有奴仆,就算日后连胜的结果,也没有多少人家能够比邻居过得更好。而那些管事们,除了分得一定的口粮、银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高于一般百姓。这算是属于苏翎开创的一片天地。
但随后,到了宽甸之后,情形便开始变化,苏翎的那些规矩倒是没有破坏,但是关于奴仆的办法,却连有些自己便是奴仆的人,都不愿听从。苏翎因一直忙于军务,这些事情大都由胡显成处置,也未多过问。胡显成也未向苏翎提过这中间有什么不妥。苏翎心中只大致有个印象而已。
不过,此时看到何丹旭的那张笑脸,苏翎才恍然明白。这当不当奴仆,固然有其被逼迫、无奈的一面,但也有主动投靠,附身为奴的人。对于这些人,依附主人,不仅能够吃穿不愁,甚至也能得到一定的权利、银子。如眼前这位何丹旭,若不是投身于袁应泰的名下,放在人群之中是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如何能有今日这般情形?不说苏翎送给其的赏银,恐怕平日里袁应泰的打赏便有不少,而那些欲钻营袁应泰袁大人路子的官员们,少说也要给这位袁大人的心腹亲随一些打点银子。
这难道不比其作为一个自由人强?苏翎此时才明白自己定下的规矩,过于凭空想象了。苏翎想要的,是每一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谋生的方式,与生存的权利,这些话虽然不一定能被人听懂,但苏翎在千山堡还是做到了这一点。但,苏翎此时明白的是,选择做奴仆,也是一个人的自由,就如何丹旭,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人逼迫而至的,倒反而十分享受。
关于奴仆的规矩,便由这一刻发生微妙的变化。苏翎仍然要给奴仆变成自由百姓的机会,但对于自愿成为大户人家的奴仆的,便不再干涉。此时,苏翎更想起在昔日攻占镇江李家堡寨后的那些婢女。对于那些无法耕种农田谋生的女子,恐怕也是选择了一天最适合自己的路子走。这个时候,大明朝所有的大户人家里,做一个小妾,甚至做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奴婢,也要比一般农家的女孩子好上百倍。苏翎已经开始理解那些打死不愿种地的女孩子的想法,虽然显得怕过得辛苦,但也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苏翎暗暗决定,等与袁应泰商议完毕,便回去给胡显成写一封长信,将适才的想法都说给胡显成听听,让胡显成去定出更为妥当的规矩。
苏翎此时并未想到,这个偶然间的转变,给其带来多少好处。这些改变,要在数年之后,才会显现出效果。而整个辽东,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反对苏翎的人。
苏翎尤自坐在椅子上出神,那何丹旭也不敢打扰,默默地站在一旁侯立着。
那袁应泰袁大人足足有半个时辰,才自城外的军营中返回。
自从苏翎决定为其重组虎旅军,袁大人虽说对上次辽阳之战心有余悸,尤其是对虎旅军最后的溃散实在伤心,但还是鼓起信心,要在自己手上掌握一支真正的军队。尽管袁应泰对苏翎所管带的士兵队伍分外佩服,这羡慕之余,也未免有几分暗中比试的味道,至少,袁应泰也要训练出一部能看得过去,最好能一战的军旅。这其中多少也带有对辽阳失陷的弥补心态,重振整个大明的军伍,袁应泰可不敢想象,但重振虎旅军,把握还是相当大的,再说,这虎旅军的饷银,不是还在自己手上么?
当然,在看到苏翎派出数队黑甲骑兵,在城外各营为其招募到的士卒时,袁应泰更是兴奋。黑甲骑兵们挑选的人选,自然比袁应泰当初只是悬赏来的可靠、细致,不仅刀马娴熟,弓箭也是要十中七八的,才能入选。当然最后实在挑不出了,且那些武官们的家丁也不好夺人之爱,便稍稍降低了标准。
这样,苏翎便为袁应泰挑选出三千人,仍然沿用虎旅军之名。袁应泰也为此张布榜文与军营之中,给饷银每月二两,斩首敌人一级首级的,另赏五两。条件却是不多,只要按照苏翎的军规军纪执行,便可。这使得虎旅军的士卒们分外听话,袁应泰并未去过几次虎旅军的营地,却也能每次发令,而令出入如山,彻底地得到执行。
袁应泰是故每日都要到军营中去待上几个时辰,若不是还有众多公务要办理,袁应泰大可如一个游击将军般地泡在营地不走。
袁应泰返回行辕,一身是汗,看样子像是也参与了一回操练。
“袁大人,”苏翎说道,“虎旅军如何?”
“好,好好。”袁应泰连说了三声,以示满意。“若是时间足够,我们整训出三万这样的人马,便足以与八旗兵对阵。”
刚说完,大概是袁应泰随即联想到苏翎的策略,这哪儿还有多少时间训练新的虎旅军?只要努尔哈赤一来,这整个辽阳便要全数撤走。想到这里,袁应泰面色一紧,连忙问道:“苏将军,未必是努尔哈赤来了?”
“不是。”苏翎很欣赏袁应泰适才说道虎旅军时的表情,便说道:“袁大人,不是努尔哈赤来了,而是你的虎旅军,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训练了。”
“哦?”袁应泰忙问,“此话怎讲?”
苏翎便缓缓就早上的消息给袁应泰讲述了一遍,并将一些估测结果,也一并告诉了袁应泰,其中,便有关于这
“势”的一部分。这“势”字,对于袁应泰的这样的文官来说,可是不陌生,或者说文官们擅长的,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不过不是用在军事上罢了。
“那么。。。。。。”袁应泰迟疑地问道,“这辽阳可以住下了?”
苏翎也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再等等消息吧,若是按目前来看,还是可以多住一阵子。”
“那就好。”袁应泰没有多说,能够让苏翎这般改口,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与袁应泰期望的走近了一步。但袁应泰也知道,这个策略关系到数万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