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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翎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应该差不多。他的队伍不同于卫所兵,也不同于京城的三大营,完全是按他自己的法子练的,他将这些都写进书里,叫《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我们的很多法子,便是出自这两本书里。”
秦瞎子是头一次听说这两本书的名字,自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光是那战绩,想来书中的内容便是不凡。
“戚总兵创立了一种鸳鸯阵,以十二人为一队,攻守皆备。咱们的小队阵势,便是取自这个鸳鸯阵,不过我改了些,让其适用在山里作战。”
苏翎缓缓道来,秦瞎子的疑虑便烟消云散了。
正说到这儿,秦瞎子张嘴欲再说什么,但还未开口,赵毅成便携着寒风进到屋里。
“问完了?”苏翎问道,这还不到小半个时辰。
“问妥了。”赵毅成挨着秦瞎子坐下,一边伸手在火上取暖,一边说道:“这人叫陈泽风,陈家的事我没多问。”
苏翎点点头,示意赵毅成继续说下去。
“咱们去白沙沟时,陈泽风带着三百多人则去了牛毛邬一带,不过没等站住脚,便被一股脑地捉到赫图阿拉去了。我刚才问了问,将以前得到的消息两下对证,落实了一些事情。不过陈泽风知道的不多,也问不出更多的。”
苏翎想想便就明白了,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赵毅成落实的事情,便问:“都是哪些事?”
“这努尔哈赤那边的一般女真百姓,他们叫诸申,奴仆叫做阿哈。”赵毅成也觉得这些称呼有些别扭,他们虽然一直在边境一带活动,可这称呼倒是很少听见,就连术虎也从未谈起过这些问题。
“阿哈?”秦瞎子觉得有趣,这两字说出口便变了味道。
“对,叫阿哈。”赵毅成接着说道,“还有他们的村子不叫村,叫什么托克索。不过,这些叫托克索的,不象咱们这边的村子,到有些像李家堡。所有的地都是那些首领的,种地的都是阿哈,可没什么佃户一类的人。”
苏翎与秦瞎子都静静听着,对于努尔哈赤的基层结构,苏翎这边还是所知不多。
赵毅成侧头想了想,在心里回忆着那些过去收集的零散的消息,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女真族人,原来的规矩是不会相互为奴的。即便战败被俘,只要有东西去赎,便就能回去。不过这努尔哈赤起兵后,这规矩便改了。所有俘获的人,不论是哪一族,都变成阿哈。还有那些诸申,若是犯了错,一样也被变成阿哈。这些阿哈什么都做,只要给饭吃便行了。那陈泽风带去的人,便都成了阿哈。”
“那不是会有很多阿哈?”秦瞎子想起努尔哈赤这几十年的征战,大多是胜的,这俘获的人可不是少数。
“对,很多。”赵毅成说,“据说当年努尔哈赤在东海一战,所获的阿哈便有数万。”
苏翎心中默默计算了下,说道:“照这么算,努尔哈赤不是拥有几十万的阿哈?”
赵毅成将那些消息中提到的数目估算了下,说道:“差不多,抚顺、开原、铁岭,这几战下来,都有数十万人口被掠回赫图阿拉,想必这些人都与陈泽风一样。”
“让这些人去种地。。。。。。”秦瞎子开始算另一本帐。
“肯定是这样,这可是花费最少的蓄粮办法。”苏翎说道。若是按大明朝,或者说千山堡的这种征粮税的办法,是远远不及努尔哈赤的这种托克索的。
“努尔哈赤将这些阿哈都分给他的儿子们,就是那些被称为贝勒的。不仅是阿哈,所有的缴获几乎都是这么分的。然后才轮到五大臣,就是费英东,还有一个叫什么何和理、额亦都,都是早年跟着努尔哈赤征战的武将。这后金的所有土地、阿哈,都在这些人手里。”
“那个叫什么诸申的呢?”苏翎问道。
“按陈泽风的说法,那些诸申也跟阿哈相差不多,虽说不算奴仆,可一样要按努尔哈赤的吩咐做事,一旦犯事,则被夺去诸申的资格。据说犯事的惩罚很是严酷,什么刺耳朵、刺鼻子、刺面部、刺腰或者乱刺全身,直到刺死为止。还有可能牵连到家人,比如说让犯者的妻子赤脚踏上火红的炭,头上再戴上灼热的大锅,直到折磨致死了事。”
说道这里,赵毅成似乎也被这惨状所影响,停下不说。
努尔哈赤的后金,便是这般一种情形,真要与大明相比,完全是未成开化的部族。眼下虽然屡屡战胜辽东,可这内里却仍然是这般模样。难怪被称一声“建奴”,被大明朝所蔑视,也是有些道理的。
“那些托克索倒是一个法子。”苏翎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大哥也要弄一些阿哈?”秦瞎子问道。这可与千山堡一贯的规矩背离。
苏翎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想那些村子的事,若是雇一些种地,是不是比分地要好一些?”
“那当然,这帐都不同算。”秦瞎子说的爽快。
“这雇人的银子可得好好算算才能比较。”赵毅成较为谨慎。
“这个要看什么时候。”苏翎说道,“比如这粮荒的时候,有口饭吃便算是好酬劳了,但若是自家不缺粮,怕就还得要银子才能雇来。”
这三人正要细说这比帐的算法,却听得祝浩在门外禀报:“陈小姐来了。”
“进来吧。”苏翎应到。
陈家大小姐陈芷云双眼红红的进到屋里,显然来之前哭过。大概祝浩已经将陈泽风的到来说得清楚,这定然会勾出往事。在这之前苏翎一直未过问陈家那些往事,已经将之淡化至近似无形,但这一次,陈泽风这个虽然老却仍然顽强地活着的人,又将之带到眼前。
“大哥。。。。。。”陈芷云戚戚然地唤了声,声音似乎是在她穿的那件白色狐皮裘衣上飘过来的,带着几丝柔软的味道。
苏翎看着陈芷云,直接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陈芷云抬起头,望着苏翎,却又欲言又止,泪珠儿在眼里一转,便落了下来。
“若是要杀了他,你只管点一下头。”苏翎的声音带出了几分杀气。
赵毅成、秦瞎子以及站在门口的祝浩等人一齐向陈芷云看去,要看看陈家那仍然不知详情的仇恨,是如何在陈芷云的轻轻颔首中消散。
第87章 且变且行()
陈家大小姐陈芷云俏生生地站在敞开的门前,低着头,良久不语。从门外透进的寒风将她身上那件狐皮白裘上的绒毛吹得不停地乱颤,但陈芷云却像根本没注意几个男人正在凝视着她的身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整个人被凝固在炉火的温暖与窗外的风雪之间。
苏翎稍等了一阵子,见依旧没有回答,便起身走到陈芷云身后,对门外的祝浩小声地交待了几句,便将门掩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先坐下吧。”苏翎轻声说道,并在火炉边为陈芷云腾出一个位置。
陈芷云抬眼看了看苏翎,依旧不出声地上前几步坐下。
苏翎另寻了空碗,倒上小半碗的果酒,递给陈芷云,看着她伸手接过,小口地抿着。炉火倒映在陈芷云的脸上,在苍白之中飞出一片淡淡的红晕。
赵毅成与秦瞎子默默地看着,都未开口。对于他们这位未来的大嫂,距离感还是有的。
苏翎凝神看了看陈芷云,说道:“我以往跟你说过,这过去的,多想无益。今日既然又遇到了,便干脆做个了断。今日定了,这事便彻底了了。”
陈芷云双手捧着酒碗,微微点头。在千山堡的这几年,要想忘记过去是太容易了。不止是陈芷云,千山堡的每一个人,都过着与往日不同的日子,那些人、事,是不会给人徒然忆旧的空闲的。自打在白沙沟宣布解散那些家丁,陈家这个说法只停留在这个称呼上,与往日可没半点相干。尽管没了陈家大小姐的身份,没有当初那般前呼后拥,但因苏翎的缘故,陈芷云四周的人都给予她另一种默默无闻的呵护,日子反倒是从未有过的舒心,至少在她眼里,看不到那些暗伏的尔虞我诈。
“这事不要想多了。”苏翎的声音显出几分轻言慢语的味道,这让赵毅成与秦瞎子听了,诧异说不上,这好奇还是有几分的。
只听苏翎继续说道:“杀人偿命。依着这个理便好。”
陈芷云听了这句话,似乎动了心思,略略迟疑了下,仰起头,一双略红的眼望向苏翎,轻声说道:“大哥,小妹父母双亡,虽说与他不无干系,倒不是他们下的手。。。。。。”陈芷云欲言又止,大约是想说一说详情,但又停下了,她垂下眼帘,接着说道,“陈家这般下场,都是那姓佟的逼的。”
这句话一说,苏翎、赵毅成以及秦瞎子听了,虽仍然不知这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已明白这陈芷云的家仇不能都算在陈泽风的头上。这大户人家的家事,若是说起来便是一团乱麻,谁也不敢说能分清什么对错。照前后的话来看,免不了是这陈家遭受逼迫,那陈泽风做出些引祸东流的手段,以至让陈家姐妹都伤透了心,对这门亲戚,可是记恨在心。
几人一时都未说话,屋内静得能听到火炉中轻微爆裂的“劈啪”声。
陈芷云忽然转头面对秦瞎子,轻声问道:“秦大哥,可曾见到陈家别的人?”
秦瞎子一愣,他没想到陈芷云问忽然问这个问题,他伸手摸摸头,说道:“没注意,当时我只认出了陈泽风,四周倒是有一些人,但离得远,分不清是汉人还是女真人。”那陈泽风完全是秦瞎子的意外所获,若不是认出来,秦瞎子当真会按苏翎叮嘱的,只在远处窥视一番便回去了。再说,就是一旁还有陈家的人,秦瞎子也认不出。
陈芷云又转向苏翎,说道:“这事小妹听大哥的,大哥做主好了。”
苏翎看向陈芷云,见她在自己的注视下又低下头,沉吟片刻,说道:“那好。这事我来办。你回去休息吧。”
陈芷云闻言,便放下酒碗,起身向秦瞎子与赵毅成略略点头,便出去了。
陈芷云刚刚将门关上,赵毅成便开口说道:“大哥,你这便开始持家了啊。”
苏翎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笑着摇摇头,却为搭言。这生死决断,对这些汉子来说,再是平常不过,陈芷云不能立断的,对这几人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秦瞎子歪着脑袋看向苏翎,问道:“大哥,此人杀不杀?”其实按秦瞎子的意思,这复仇的想法要占大半,否则大老远地送来作甚?
苏翎摇摇头,说:“她既然没说杀,便饶那人一命。”
秦瞎子眼睛转了转,说道:“若是留着。。。。。。抓他哪会儿,这人看着像是个管事,正指手画脚地张罗什么。”
听秦瞎子这么一说,苏翎与赵毅成都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数百人围成一个圆阵,这便不一般,不是事先有所准备,临时是摆不出来的。看来此人倒还有些本事,再说,看陈泽风那身子骨,这般年纪,当初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架势,可这几年下来,居然还能挺得住,当真少见。
苏翎与赵毅成都是心中一动,相互看了看。赵毅成试探着问:“我再去问问?”
苏翎点头说道:“好。”
赵毅成便再次去见那逃得一死的陈泽风,不过,这次赵毅成回来的更快,一进门,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