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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锡兰崇信佛教,国内有一圣山,山顶有一个奇怪的印迹,形如一个大脚印,传闻是释迦牟尼用来辩识信徒的圣物。山上宝石甚多,每当暴雨时节,雨水奔流而下,汇聚成溪,常常挟带有大量的宝石于泥沙之中冲下来。
因而更受信徒崇敬,但凡往来使者,都要上山虔诚礼敬。我上一次来,并不了解这些,想来该国国王冷淡,就是因为我没有朝觐他们的圣山,故而受到冷遇,我想,到时主动提出去圣山朝觐,以此善意举动,缓和彼此关系。”
许浒听了忍不住道:“公公何必委曲求全呢!所谓锡兰王势大,难道还大得过咱们大明的舰队?咱们把舰队开进港口,炮口对准岸上,看那锡兰王是否还敢藐视天朝!”
另一员水师大将也道:“不错!我在南巫里时便听说,海湾这边,以陈祖义势力最强,海湾那边,以锡兰王兵马最盛,咱们打那陈祖义,如杀鸡屠狗一般,那锡兰王若是不敬,便擒了他来,与陈祖义作伴!”
郑和斥道:“我等奉圣谕西来,与天下万国交好,岂能如此好战?兵者,国之大事!前番,我等立满剌加王,捉渤林邦王,虽说陈祖义自有取死之道,可难保诸国不心生忌惮。如果咱们再把那锡兰王捉了,你叫南洋诸国怎么想?”
夏浔也道:“意气之举,实不可取,国与国之间,可比普通人交朋友要难上许多。两个人只要意气相投,就能成为朋友,而国与国之间,有着诸般利益掺杂其中,又有不同的民俗风气,要想达成友好,那是需要耐心的,岂能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夏浔说完,轻轻一拉郑和,郑和会意,与他走到一边,夏浔低声道:“公公,上一次,公公是在古里一带听到建文消息的,所以,到达锡兰国后,我想,便带双屿舰队,扮作海盗先行上路,早于公公抵达该处,做一番秘密查访。”
郑和道:“嗯,过了锡兰山,此后诸处,国公都要走在郑和前面,古里一带还好说,再往前去,我们不曾到过,不管是海域水情,还是地理风俗,一概不知。国公行在前边,无异于先行探路,风险难免,千万小心。”
夏浔笑道:“无妨,我已有了一个极好的向导,料无大事。双屿卫舛傲不驯,我也恐他们惹是生非,把他们带在身边,可以加以约束。如果万一有事,他们都是海盗身份,公公也可一推了之,自与我天朝无关,免得坏了陛下名声。”
郑和会意,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都有点老奸巨滑的味道。
不远处,张熙童一众文官正摇头晃脑,吟诗作赋,那诗赋随风飘来,隐隐入耳,两人对视一眼,又有些好笑的味道。
这一趟来,文官们对下西洋是不遗余力地支持,随船而来的官员们也是不辞辛苦,如此行径,与朱棣拍板改朝贡贸易为自由贸易、允许文官参与远洋之前,实是判若两人。说到底,还是利益作祟。
下西洋太赚钱了,因为太赚钱,而某些人却赚不到,甚至是堵死了他们的财路,自然招致疯狂的反对。
朱棣一朝,重大工程数不胜数。六次下西洋、每次出行舰船数百艘、水卒数万人;五次征漠北,动辄大军数十万大军、三次大规模的讨伐安南、万里大迁都、大兴土木修筑京师、疏通大运河、修撰永乐大典、修建万里长城
以某些败家亡国的帝王教训,够永乐大帝亡国十几次了,但是朱棣的王朝一直稳稳当当的,甚至越到永乐后期越敢花大钱,最后还留给儿孙一个仁宣盛世,是朱元璋留给了他花不完的钱么?
朱元璋建国前,天下大乱,等把北元赶出中原,天下已成了烂摊子,朱元璋三十年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确实让国家走上了正轨,让大明接近了小康水平,但是绝对还没到隋文帝时富得流油的地步。紧接着四年内战打了稀哩哗啦,朱棣登基时可不富裕。
永乐之后,朱高炽只做了一年皇帝,所谓仁宣盛世,其实有点名不符实,从登基到驾崩仅仅一年,他能对国家经济产生多大影响?仅仅几个月,他就能让朱棣“弄散了架的”大明朝再度暴富?
而朱瞻基也仅仅做了十年皇帝,这中间还有抢皇位、平皇叔的战争。在这十年间,又有郑和的第七次下西洋,王景弘的再下西洋,如果朱棣真的航海败光了家当,留下一个烂摊子,朱瞻基还能十年间败出一个“永宣盛世”?
问题就在乎,朱棣没有做到平衡,对各个利益集团的平衡。他的下西洋,富的是朝廷和皇家,受益的是平头百姓,把那可以左右朝政的、力量最庞大的中间阶层给扔到一边去了。
而今则不然,自上而下,各个阶层俱享其利,自然就能做到如西洋诸国航海一般,举国上下一致支持,庞大的文官集团从下西洋的反对者变成了拥戴者,更是不遗余力地为其找到了无数的理论依据。
夏浔的想法是对的,不管怎么说,文官集团是大明的文化精英,是左右政治和文化进步的主要力量,是左右民族进程的中坚力量,把他们扔到对立面,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把他们拉进来,才能成为促进进步的积极力量。
如今,这种力量已经开始产生作用,换作以往,把满剌加从暹罗国割离出来,擒陈祖义而不还政于前渤林邦王之子,还不被这些文官以道义之名口诛笔伐,抹黑得一塌糊涂?更不要说派官兵以海盗名义出海了。
而现在呢,他们悠哉悠哉的,对舰队一路下来种种行为全无异议,尽是歌颂赞美,就连方才两位水师将领杀气腾腾的话,站出来表示反对的居然也只有夏浔和郑和,而非这些一向以圣人门徒自居的鸟人。
小舱房里,唐赛儿眼泪吧喳的向苏颖诉苦:“颖姨,人家被关了好久好久好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人家出去呀?”
苏颖道:“这一次,我都不会向着你说话!你虽习过武,终究是个女孩儿,气力不足,哪能跟那些凶悍的海盗们比?船上冷箭飞斧、标枪不断,万一伤了你呢?你跟船出来,是他答应过的,万一你有个好歹,你叫他回去以后如何面对你娘,怎么向她交待?”
唐赛儿抽抽答答地道:“人家以后不敢了,保证听话还不行么?”
苏颖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恨道:“你这丫头,真不省心!好啦好啦,我去跟他说说,早点放你出去就是了。”
“嗯!颖姨最疼我了!”
唐赛儿破啼为笑,讨好地看着苏颖,苏颖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出去。
房门一关,唐赛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呢,便忙不迭爬到窗口,伸手一推,那窗子本来卡死了的,也不知几时被她给弄开了。唐赛儿手忙脚乱地便往回收线:“坏了坏了,耽误这么久,鱼一定脱钩了,啊!居然还在!好大的鱼!”
片刻功夫,一条大鱼被拖进船舱,唐赛儿抱着活蹦乱跳的大鱼,仿佛年画上怀抱大红鲤鱼的童子,大鱼一阵扑腾,唐赛儿跪坐不稳,“哎哟”一声就倒了下去。
她有鱼线、鱼钩,居然还有鱼饵,看样子,她绝对没有在船舱里关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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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风不止()
“尔当祗顾天道,恪守朕言,循理安分,勿得违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
锡兰国大殿上,郑和高声宣旨,锡兰王阿列苦奈儿避让座下,与文武百官一起听旨,通译官在一旁悄声耳语,把郑和宣读的圣旨一句句译给他听。阿列苦奈儿听那大明皇帝句句告诫,盛气凛人,心中不由暗恼,只是因为早有计较,故而隐忍不发。
郑和声音朗朗,因为要等通译翻译他的话,故而说的较慢,说一句停一下:“今赐锡兰王金织文绮、金绣龙衣、销金帏幔及伞盖诸物,以示恩泽”
“臣阿列苦奈儿,谢大明皇帝陛下!”
听郑和宣旨已罢,阿列苦奈儿高声接旨,双手自郑和手中接过圣旨,交给大臣收好,便笑容可掬地道:“小王欣闻天使远来,欣喜之至,已然命人大排筵宴,款待天使。如今筵席尚在筹备当中,天使请,先请至本王御花园中小坐!”
阿列苦奈儿说着,向他的儿子塞纳克王子递了个眼色,塞纳克会意,趁着郑和随同父王走向后宫的时候,悄悄逸出皇宫,王宫外面,早有五百士兵在此等候,约四百余骑兵,还有近一百名象兵,塞纳克翻身上马,一声令下,便往港口赶去。
锡兰国在这一带算是非常富有、强大的国家之一,且距大明已远,并不把大明如何放在眼里,因其国富有,且传承久远,也不在乎朱棣的赏赐,朱棣赏赐给他的不过是金织文绮、金绣龙衣、销金帏幔、黄罗伞盖一类的仪仗器物,他岂能放在眼里?
这里与陈祖义的渤林邦国相距已远,两人都是暴君,在周围国家中声名狼藉,又同样贪婪成性,彼此又没有利害冲突,所以平素往来,关系一向不错。陈祖义被擒,一些余党逃得性命,有心为陈祖义报仇,便跑到锡兰国来,对阿列苦奈儿大进谗言,讲那中国使者倚仗兵势,如何的飞扬跋扈。
他们知道仅是如此,未必打动阿列苦奈儿,知其贪婪,又大讲明国使者此来,欲往西方交易,带有多少珍贵货物,中国的麝香、纻丝、色绢、瓷器、铜钱、樟脑等物,俱为该国极为畅销紧俏的货物,这一说果然打动了阿列苦奈儿。
陈祖义余党的目的是挑唆阿列苦奈儿对明军舰队下手,他们因为逃得匆忙,还不知道陈祖义还活着,而且就被囚在船上,否则必然更进毒计。阿列苦奈儿虽然心中并不敬畏大明,却也知道大明的实力确实在他之上,并不妄想将大明舰队一网打尽。
他对陈祖义余党所说的诸多财物大为动心,又吝啬成性,不舍得使金银珠宝去买,便故意滞留郑和,派儿子到码头诈取货物,只说是郑和代表天子赏赐,诳了货物到手,郑和回头闻听真相,也不怕他讨要,这是自己的地盘,他就吃了这个哑巴亏,又能奈何?
此时,他的儿子塞纳克正是得了父亲授意,却码头诈骗货物的。
狮园内,几头雄狮正在园中懒懒走动,上边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狮子纷纷仰起头来,朝巨石垒起的园墙上看去,一个身着短衫彩衣,露着腹肌小腿,赤着双足,足踝上系了铜铃的秀丽女子惊恐万状,满脸是泪,正在园墙上苦苦哀求。左右两个穿坎肩、赤膊、头戴装饰了羽毛的缠头巾、下身穿肥大短裤,同样赤着双脚,肋下悬刀的宫廷武士正牢牢地架住她的胳膊。
“求求你,大人,饶了我吧!”
一个宫廷武官暴戾地道:“得罪了大王,还想活命吗?丢她下去!”
“求啊!”
那少女一声惊叫,已被丢下高台,重重落地,她摔断了一条腿,急急爬起未及逃命,那些等待多时的狮子已一涌而上,少女立即被淹没有狮群身下,急促的几声惨叫后便没了声息。
那武官站在园墙上,探头朝下看了看,满意地一笑,摆手道:“走!”
阿列苦奈儿的御花园里少有什么奇花异草,反而蓄养了许多虎豹狮象,每样都不下百头。他生性残暴,官民百姓稍有冒犯,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