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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8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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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扶起世子,上下打量一番,呵呵笑道:“好!侄儿比起当初少了几分青涩,成熟多了,你是王世子,凡事要多帮你父王担待着!”

    等他走到深躬于面前的夏浔身边时,一时却没有说话,他在夏浔面前稍稍站了一会儿,才伸出双臂,将夏浔缓缓搀了起来,深深地道:“文轩,黑了些,也瘦了些”

    夏浔微笑道:“陛下戎马劳顿,征战半载,也黑了些、瘦了些,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朱棣轻拍他的小臂,微微一笑。

    君臣二人,一北一西,各自平定一方,几乎就此生别,但是见面之后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复又相视一笑!

    朱棣在开封留了一天,这还是因为周王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彼此感情最好,过府不入,情理上说不过去。可他心悬皇后病情,实在不能耽搁。

    自从他北伐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皇后凤体不适的消息也就不再封锁,外界已经知道,周王素知这位皇兄与皇后的感情,所以也不勉强,皇帝说要走,他也不敢挽留,只仓促接待了一日,便隆而重之地将皇帝又送出了开封城。

    在开封的这一天中,除了会见开封众文武时夏浔也伴驾在旁,其他时间朱棣都是与自己的五弟在一起叙旧,并未见其他人,包括夏浔,直到次日上路之后,朱棣突然下旨,宣来夏浔,叫他与自己同乘御辇。

    朱棣很少乘车,他北征时,一路上不管是风吹日晒,始终都是身着戎装,骑着战马,腰杆儿挺得笔直,只是回程之中,放松了许多。

    虽然他很少乘车,不过皇帝的御辇却没人敢应付,御辇始终是以最好的规格来建造的。此时的道路虽然不似后世的路那般平整,坐在这辆车里,也很少有颠簸的感觉。这辆车绝对是名师打造,辕、梢、轮、毂、伏兔等部件做工和整车的榫卯拼装联结绝无半点暇疵,马是训练有素的御马,御手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把式,所以这车跑得又稳又快。

    当然,同帖木儿那辆动辙需要以三十二头健牛拉动,道路难行处甚至需要六十四头健牛拖拉的巨型宫殿似的车子不同,朱棣的御辇只是一辆轻车。为了长途跋涉方便灵巧,皇帝的这辆御辇并不大,只有一榻、一书台、四张坐椅、两条几案,地板上连毛毯都没铺,十分的简洁。

    朱棣虽然没有他的父亲那么扣门儿,却也生性节俭,不喜铺张。

    朱棣斜倚在大靠枕上,黄绸布的大坐褥上还垫了一张巴蜀水竹凉垫,静静地听着夏浔诉说。

    夏浔坐在侧面距他最近的一张官帽椅上,手中捧着一杯茶,详细述说着他的西域之旅。

    朱棣听到夏浔在瀚海遇袭后,突然一蹙眉道:“八百里瀚海,如果不是有人事先掌握了你们的目的地和行程,是很难这般准确地找到你们的,虽的且不说,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还是在冰天雪地之中,想要事先等在那里就不可能!有内奸?”

    夏浔点点头:“皇上英明!”

    朱棣冷笑道:“早说西凉有许多人心向帖木儿,甘愿做他的细作,朕却没有想到竟已严重到这般地步,能够探听到如此详细的情报,此人必在军中有相当高的地位,你可查出一些什么眉目了吗?”

    夏浔道:“有,臣查出了一些线索,不过这线索却是得自于,臣还是先往下说吧,否则皇上听着难免更加奇怪。”

    朱棣颔首道:“好,你说!”

    夏浔便讲起了被伏兵包围之后冒险突围突围的经过,从他流落大漠,被不断的追杀,直到骏马力竭死亡,翻越雪山,抓到野驴,误闯罗布淖尔,遇到胡商旅队,辗转到达别失八里,冒换身份进入阿格斯的旅店,与帖木儿帝国将领巧妙周旋,即将返程的前一刻却功亏一篑,被人识破身份关入大牢

    这一个个故事,任何一段都够惊险、够离奇,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朱棣听的渐渐入了神,双眼不觉瞪起,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虽然夏浔就在眼前,说明他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但那步步惊心的过程,还是听的他提心吊胆,他的情绪随着夏浔每一步踏入危机,每一步解决危机而紧张、松驰、再紧张

    接下来,夏浔就讲起了他成了阶下囚之后,如何争取生机,先是利用帖木儿帝国内部的矛盾挑起哈里苏丹的野心,继而又利用唐赛儿的幻术加强他造反的信心,朱棣听到这里不禁拍手叫绝:“妙!真难为了你,身陷绝境,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这也算是误打误着了,要不是你准备回来时,便想装神弄鬼,挑唆帖木儿帝国内乱,这时仓促间着手,可就难办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那么一个小女娃儿。”

    夏浔道:“是,之后,哈里苏丹果然决心与臣合作,只是当时他已因按兵不动触怒了帖木儿,帖木儿已决定派大将盖苏耶丁前来接收兵权,斥令哈在回返撒马尔罕,我要跟他合作,就得先保住他的兵权,可要保住他的兵权,除非帖木儿已经辞世,这合作与其先决条件,其实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因此,臣只好改变策略,决定刺杀帖木儿!”

    朱棣惊道:“刺杀帖木儿,这谈何容易?”

    夏浔道:“臣也知道不容易,只是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的,为何不做呢?臣若成功了,西域局势不战自解,固然妙极,若是不能成功,臣以必死之身,能够就此瓦解一路敌军,换得哈里苏丹投奔皇上,大挫帖木儿的锐气,又有何不可?”

    “好!好”

    朱棣点头,目中露出感动神色,他点了几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一惊站起,失声道:“你你真的成功了?贴木儿的病逝难道是”

    夏浔也随之站起,微笑道:“是,臣成功了!”

    朱棣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浔,好象看着一个怪物,看了半晌,才急不可待地道:“坐,坐下说,你快说,要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朕!”

    夏浔答应一声,依言坐下,将他在哈里苏丹的帮助下如何到达讹打剌,如果因缘际会,使得刘玉珏被郭奕轩看重收为弟子,籍此得到了帖木儿军中有偶开酒禁的特例,然后策划出一个刺杀帖木儿、同时摆脱哈里苏丹控制的主意

    这一段事情夏浔说的很详细,他在逃难路上,已将此事前因后果仔细说过一遍,回头塞哈智肯定是要对皇上说的,只是塞哈智那憨头拙脑的样子,一旦陈述不明,恐怕还得自己开口,莫不如就先说明了。再说朱棣正听的入神,这时想要简略也不成。

    夏浔把那刺杀计划整个儿说了一遍,直说到乘舟东去,趁着帖木儿营中大乱从容远遁,朱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夏浔道:“好!好啊!哈哈哈哈,如此妙计,天衣无缝,神鬼莫测,文轩啊,这样的法子,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朱棣欣然捋须道:“朕得天下,首封六国公,道衍大师对朕帮助甚大,朕在前方作战,太子镇守北京,政务上多赖大师协助,大师虽是出家人,实为文官中第一功臣。张玉、朱能、丘福,那是百战沙场、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功劳。

    增寿惜乎早死,又是中山王后人,朕封他为国公,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你,不少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你功勋不彰,能得封公实为救朕一命,朕感恩图报而已,却不知你虽未操弋征战沙场,所立战功却着实不逊于挂帅领兵!朕的六大国公,哪一个不是用功劳堆出来的,岂有私相授受之理?你这一遭功劳宣布出去,看谁还有话说!”

    夏浔微笑着道:“皇上,这件事还是不说的好!”

    朱棣“啊”地一声,懊然道:“不错,这件事不宜宣扬,只是这一来”

    夏浔轻轻地道:“臣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了。比起那些沙场百战、以身殉国的将士,臣爵高位显,娇妻美妾,子嗣福荫,与国同休,还要想什么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臣,知足的很!”

    朱棣目不转睛地看了夏浔许久,才缓缓地道:“好,你很好!”

    又默然片刻,朱棣才道:“朕之前也未想到,帖木儿国,兵威如此之盛。这一战若打起来,纵然胜了,也是惨胜,百姓们又要多吃许多苦了,未能同这无敌于西方的帖木儿汗一战,固然有些遗憾,但是这样的结果,于国于民,才是最好的,文轩,功莫大焉!”

    夏浔道:“皇上怜悯百姓,是天下之福!”

    朱棣摇摇头,道:“朕也是回程路上,在北京稍驻,才得到的消息。安南作战、西线备战、北疆作战,每一处都是花钱如流水,只有出,没有入。为了供给这样庞大的军队,天下府库搜索殆遍。朕在北京看到了两京及天下府库出纳之数,数额之大,触目惊心,这还是西域没有打起来”

    朱棣在枕边一叠奏章中翻了翻,找出一份,对夏浔道:“喏,军饷支用、甲胄器械制造,这些且不说,光是输运粮草一项,你来看:山西、山东、河南三布政司,直隶、应天、镇江、庐州、淮安、顺天、保定、顺德、广平、真定、大名、永平、河间十三府,滁、和、徐三州有司,负责造车并征丁壮挽运。

    期间共用驴三十四万头,车十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挽车民丁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运粮达三十七万石。当时主要是在冬季,由于道路险远,地冻天寒,不少民夫在运粮中冻伤手足或疾病而死”

    朱棣合上奏折,叹息道:“可也亏得是冬天,否则,征调这么多青壮农夫,国计民生更要大受影响了。可笑一些官绅无视民间疾苦,一味吹捧战功,讨朕的喜欢,民间却流传着唐人的一首诗句:‘信是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朱棣索然一笑,摇头道:“纵是嫁作比邻,那比邻埋骨沙场,守寡之妇,还不是一样的凄苦不堪?”

    夏浔本道朱棣好大喜功,听他竟说出这番话来,显见方才一番话并非随意而出,确是有所感悟,不禁为之动容,忙站起身来,欣然说道:“皇上能这样想,实为天下之福!”这一次,他毫无恭维之意,实是发自内心。

    朱棣道:“所以,你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退却我大明一方强敌,还成功挑起他们内战,功莫大焉!只是”

    朱棣微微锁起眉头,沉声道:“朕虽非好战之君,然强藩外虏,却不能坐视其大,否则必成国之大患,为千秋计,当战时,还是要战的!眼下,瓦剌、鞑靼暂时得以平衡,如果这种相互制约的局面能够维持下去,朕自然要息兵歇弋,休养民生,如果虎狼壮大、再度环伺,觊觎我中原,还是要抢先下手,防患于未然!”

    夏浔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有时候发动战争并非穷兵黩武,而是为了长远的和平和安定,只是这个分寸实难把握,稍一不慎,就越了界限。

    由此,他又想起了那枚印钤,在他想来,那枚印钤一旦落入蒙古人之手,将是后患无穷,他也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此刻自然不会想到祸兮福所倚,那枚印钤后来竟起了莫大作用,成了阻止永乐大帝一而再、再而三,征完瓦剌征鞑靼,陷入按下葫芦起来瓢,终成穷兵黩武的关键所在。

    接下来,他就该讲起从哈密受哈密王派兵护送一路返回西凉的经过了,本来这一段在旁人想来就是赶路而已,似乎乏善可陈了,他若几句话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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