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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燧闭嘴!”
朱高炽厉声制止了三弟,一拉夏浔,向旁走开,压低了声音,对他歉然道:“二弟三弟为人粗鲁,性情莽撞,父王担心他们误事,因此未将杨大人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说话轻了重了的,还请大人莫怪。”
夏浔笑笑道:“不会的,世子只管安心在金陵住下。臣既已受了燕王殿下的托付,就一定会想办法,把殿下安然送回北平。”
朱高炽感激地道:“杨大人高恩厚德,燕王府没齿不忘。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如非得已,还是不能铤而走险的,非是高炽不相信杨大人的安排,实在是”
夏浔轻轻一笑,颔首道:“臣,明白!”
朱高炽所说的“如非得已”,是说除非经过种种努力,根本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回去,同时还必须得是南京和北平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双方已经要撕破脸皮,只有这个时候他们兄弟三个才能走。
因为他们三个到南京来,本来就是为了麻痹朱允炆,给父王争取时间的,如果时机未到就逃之夭夭,那当初根本就不用来了。可这样一来,无疑会增加夏浔的任务难度。
他们此来南京,本就要受到朝廷的严密监视,负责“保护”他们的锦衣卫,未必都是夏浔能够控制的。一旦到了建文帝图穷匕现的时候,他们兄弟三个更将成为南京对北平的一份重要筹码,监控的必然更为严密,那时想要逃走,其难,难如登天也。
朱高炽说罢,见夏浔居然仍是一副从从容容、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禁暗暗生起好奇之心:“自南京而至北平,一路之上,尽是朝廷势力,如果得不到皇上的恩准,想回北平,除非插上翅膀,可是瞧他模样,似乎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哈哈,是炽儿、煦儿和燧儿来了么,我那三个好外甥在哪里?”
随着声音,身穿一品武官服的徐增寿,就像他胸前补服上绣的那只麒麟似的,风风火火张牙舞爪地就冲进了院子,一进院子正好撞见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徐增寿左看看右看看,大喜道:“你们一定就是老二和老三啦,嗬!瞧这块头儿,小小年纪生得真是高大,你们哪个是高煦、哪个是高燧啊?”
两兄弟还未及回答,朱高炽已抢上一步,这一奔走间,浑身肥肉乱颤。朱高炽艰难地弯下大肚子,恭声道:“甥儿高炽,见过三舅父。”
徐增寿一见,不禁惊叹道:“我地个姥姥,你你就是高炽?高炽啊,小时候舅舅抱着你的时候,就说你小子太胖啦,叫你以后少吃一点儿,这才几年没见呐,你瞧瞧你,这可长得越发地了不得啦!”
朱高煦和朱高燧一旁听了,忍不住窃笑不已。夏浔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方才冷眼旁观徐辉祖对他这三个外甥的态度,夏浔也不禁暗暗齿冷。
可是此刻见到徐增寿不避嫌疑,一听外甥来了,兴冲冲就从五军都督府赶回来的样子,夏浔心里也觉得暖和,这世上的人,终究不是个个唯利是图的。
夜色已深,打着酒嗝、一身酒气的徐增寿刚把三个外甥送回房间歇了。
徐辉祖为了避嫌,连三个外甥到了自己家里的头一顿饭都不肯陪一块儿吃,老三徐增寿却不在乎这些,他陪着三个外甥,又叫出自己的儿子和侄儿,这一晚一家人喝得好不痛快。
朱高煦和朱高燧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好酒的,只是平时家规很严,只能偶尔偷偷喝上一点,如今有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舅舅怂恿,根本不听大哥的劝阻,小哥俩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叫人抬回来的。
倒是老大朱高炽,他的酒量其实很不错,虽说他喝酒极为节制,可是在舅舅和中山王府里一群表兄弟们的劝说下,这一晚酒也没少喝,可他走回卧房的时候,仍然是四平八稳、面不改色。
“杨旭啊,我这三个外甥,你可得帮我照顾好了,不能叫他们在金陵再摊上他爹碰上的那种腌臜事儿。要是他们出什么事,我可唯你是问!”
徐增寿轰了送出来的大外甥回去,走到月亮门下时,正好看到夏浔守在那儿,便停住脚步,向夏浔认真地嘱咐道。当初夏浔与杨家那一场官司,把皇太孙的老师黄子澄也牵扯进来,徐增寿当时是帮了夏浔大忙的,事后夏浔也具了拜贴、礼物,登中山王府谢过。因着这层关系,徐增寿没把夏浔当外人。
夏浔欠身道:“大都督请放心,卑职会妥善照顾三位王子,绝不让他们受到伤害的。”
“嗯!”
徐增寿点了点头,借着酒意,说了几句有所指的话出来:“我知道,如果有些人想对我这三个外甥不利,你想管也是管不了,尽你之力吧,实在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又不好作为的,希望你跟我说一声,他们是我的亲外甥,如果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点什么差迟,我这辈子可没脸见我大姐了。”
夏浔心中一热,欠身道:“是,卑职知道了。卑职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大都督知道。”
“嗯?”
徐增寿眸中醉意一扫而过,肃声问道:“什么事?”
夏浔本来想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等到燕王和建文帝公开决裂的时候,再说出来也不迟,可是见徐增寿是个极重亲情的人,并不似他大哥一般是个只计较利益得失的冷血政客,夏浔心中感动,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小郡主如今安然无恙,大都督莫要过于牵挂。”
徐增寿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喜极忘形地道:“你说甚么?你见过我的小妹子了?她在哪里,一切都好么?”
夏浔道:“卑职前些天往北平查锦衣卫内属吏不法事,路上恰好遇到郡主。当时,卑职本打算把郡主送回来,可郡主执意不肯,卑职无奈,只得携她一起去了北平。”
徐增寿一呆,放手道:“这么说,她现在在大姐家里了?”
夏浔摇头道:“没有,现在燕王府简直是众矢之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燕王府。郡主担心她出现在燕王府,会给燕王和燕王妃带去不便,所以到了北平之后,一直未与燕王府取得联系,而是由卑职安排,暂时住在一位富商家里了。”
徐增寿喃喃地道:“小妹长大了,懂事了”
徐增寿唏嘘片刻,忽地又一瞪眼,抓紧夏浔肩头骂道:“你他娘的回金陵都多少天了,怎么直到现在才说?”
夏浔无奈地道:“事关重大,如果不是今日见大都督真情流露的样子,卑职还是不会说的。”
徐增寿哼了一声,夏浔又道:“其实,小郡主也对卑职说过,她说,三哥对她最好,最是宠她,叫卑职回转南京之后,把她的下落告诉大都督,免得大都督牵挂。可是,请大都督恕罪,郡主毕竟年幼,这番话在今日见到大都督所作所为之前,卑职还是不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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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三只小猪逃亡之谜()
徐增寿慢慢松开攥着夏浔肩膀的大手,颓然一叹道:“罢了,这事原也怪不得你。我妹子的事,毕竟牵涉到皇上的那道口谕,连我大哥都,自家人尚且如此,也就难怪你有所顾忌了。小妹没事就好,暂且住在外面也好,呵呵”
徐增寿深深地看了夏浔一眼,又点点头,说道:“你也很好!老子没帮错人,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
夏浔双手抱拳,郑重地道:“大都督尽管放心!”
徐增寿点点头,说道:“好,很好,呵呵”
徐增寿转身行去,那背影自月光下看来,竟然有些萧索之气。
夏浔揉了揉肩膀,悄悄咧了咧嘴:“这位大都督好大的力气,肩膀被他攥得生疼。”
夏浔看看四下花丛树影下轻轻徘徊来回的警衣卫暗哨,轻轻叹了口气,在一旁的嶙峋怪石上坐了下来。
这处地方他曾经来过,前世的时候他游过瞻园,也就是这中山王府。不过经过几百年的翻修改建,后世的瞻园和现在的中山王府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夏浔依稀记得,在这处观鱼亭入口,本来应该有一座巨形草书的“虎”字碑的。这个虎字乃是一笔挥就一气呵成,字写的是虎,字形也如一头仰天咆哮的猛虎,虎头、虎嘴、虎身、虎背、虎尾,清晰可辨。
一虎端立,雄视生威,仿佛仰天长啸。更妙的是,这个虎字里还暗藏玄机,细细甄别,虎字里所藏的笔画,分明可以拆成“富甲天下”四个字,堪称天下第一“虎”字。
据说这是刘伯温的师傅劭道人写了送给中山王徐达的,只要藏此石刻于宅,可保徐家荣华万代。此时,园口却没有这“虎”字碑,因为这块“虎”字碑,实际上是民国时期才出现的,是民国时期汪伪南京政府考试院院长江亢虎所题,江亢虎虽是个汉奸,但是他文采斐然,书法水平之高却是不容否定的。
此刻夏浔坐在石上,抚古追今,头顶一轮明月,清辉似水,那种“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意境,也只有夏浔自己,才能深刻领会。
可他现在却是顾不上感慨唏嘘的,他正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安排燕王三子离开,这个计划的成败,不只关系着他的前程,不只关系着燕王三子的安危,不只关系着朱棣的大计,而且关乎天下。
他对朱允炆登基以来种种,已经失望之极,这位以削藩、复古为主要政治主张的皇帝,如果真的让他成功,必也把天下治理得千疮百孔,到那时候,逃到漠北去的那头病虎如果卷土重来,这大明江山恐怕就要历二世而亡了。
他要把燕王三子安全地送回北平去,他记得,史书所载,燕王三子南京之行是有惊无险的,书上说燕王起兵在即的时候,诡称重病向皇帝请求遣三子回去探视,当时齐泰等人认为燕王三子是重要的人质,不宜放走。而黄子澄却力排众议,认为朱棣三子不足为虑,正因为朝廷马上就要布置妥当,很快就要对燕王下手,更不宜打草惊蛇,迫其孤注一掷,不如放他的三个儿子回去,籍此可以让燕王错误认定朝廷不会对他下手,于是建文帝下旨,允许燕王三子返回北平。
不过,魏国公徐辉祖发现之后,马上进宫见驾,力陈利害,又说服了建文帝,派他飞马去追,却已追之不及。朱高炽三人如困鸟脱牢宠,平安回到了北平。
史书上就这么寥寥数语,惜墨如金:建文帝准许燕王三子离京,徐辉祖进宫力陈利害,建文帝变卦,又派他去追赶,追之不及,接下来就是燕王三子出现在北平了。
夏浔看书时走马观花、不求甚解,当时匆匆看到这里,只是叹一声建文愚蠢也就罢了,此时因为他要策划朱高炽三兄弟返回北平的事,认真思索下来,才发现其中漏洞百出,根本不可能如此简单,真相绝不会是像史书中所载那般模样。
首先,不管是王爷还是世子王子,依着规制,回程之中都是有朝廷派人护送的,同时他们还有自己的大队侍卫,人马众多,绝不可能轻骑上路,叫人追无可赶。
其次,燕王三子离开南京这样的大事,徐辉祖又是他们的亲舅舅,于公于私,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就算徐辉祖知道的晚,也只能是这边皇帝下旨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