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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付子公公,小付子公公。”
一直等到朱元璋进了谨身殿,又看见他的一个贴身小太监走出来,夏浔才逮着机会向他呼喊。今儿成锦羽不当值,和他最熟悉的就是小付子了。小付子才只十一岁,家里兄弟六个,因为家贫,实在养活不起,就把这小六儿送进了宫来。
小付子是个很乖巧的孩子,站班的时候夏浔站在御座左前首,御座左右前首可站一名带刀官、一个小黄门,这个小付子就是与夏浔配搭站班的,两个人交情不错。
小付子扭头一看,不禁伸了伸舌头,连忙的跑过来:“哎哟,杨大哥,你怎么才来呀。”
夏浔往谨身殿里头探了下头,又问道:“皇上没问起我吧?”
小付子掩着口吃吃地笑:“不问才怪,你是皇上眼皮底下的人,突然不见了,皇上能不问么?今天朝上正式颁布了今后科考南北分榜的诏命,这是你向皇上建议的呀,光为这个,皇上也得起你来,刚刚才问过你为什么不在?”
夏浔一听不禁为难起来,这要如何同皇上提起?要不然先去见见本卫长官,或许不通过皇上就能放假?皇上身边的侍卫,恐怕本卫的将军也不会不禀告皇上一声吧?到时候还不是得绕到朱元璋面前来?
他正犹豫着,就听里边朱元璋吩咐道:“唔,还是先拿去由皇太孙批阅,皇太孙决定不了的,再由他来见朕。”
“是!”一个小黄门答应一声,捧了高高的一摞奏章走了出来,紧跟着就听朱元璋道:“杨旭,早朝何故迟到?”
夏浔一抬头,见朱元璋已经走了出来,不由吓了一跳,这老家伙耳力这么好?我这么小的声他都听得见?
其实朱元璋并未听到他和小付子的窃窃私语,而是他刚刚鬼鬼祟祟跟在仪仗旁边往谨身殿来时,就已落入朱元璋的眼中。夏浔无暇多想,急忙趋身下拜,小付子本来奉诏去传吏部尚书觐见的,眼见杨大哥如此模样,他也无计可施,只好爱莫能助地看他一眼,转身去传旨意了。
小付子走出不远,绕过几丛花树,忽然看见中山王府的小郡主正蹲在一丛鲜花后面,安庆小公主咯咯地笑着,蹒跚着步子,在一丛丛花草丛间寻找着,一见他来,小郡主竖起手指,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付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佯装无视地继续往前走。
他走了两步,忽地想起杨大哥和这位小郡主家里好象是有些关系的,心中一动,急忙又转了回来。
茗儿急得向他连连摆手,小付子赔笑道:“郡主,杨旭杨大哥,今儿早朝迟了。”
茗儿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说道:“早朝迟了?迟了就迟了呗,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说话的当口儿,安庆公主已循声绕过花丛,一把扑到茗儿背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笑得嘎嘎地道:“抓住啦,抓住啦,姐姐被我抓住啦!”
茗儿背着她站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疑惑地看着小付子,小付子搓搓手,干笑道:“这个,郡主,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早朝迟到是要受罚的,奴婢看杨大哥那副担心的样子,恐怕会受到皇上的惩治。”
“哦?”
茗儿眼珠转了转,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小付子满脸堆笑地道:“是是是,那奴婢就办差事去了。”
看着小付子走远,茗儿道:“走啊,安庆,咱们去找你父皇玩。”
安庆公主骑在她背上大叫:“我不要,父皇不会讲故事、父皇不陪我躲猫猫”
茗儿安慰道:“今天不一样啊,你还记得上回一口吃掉你的糖人的那家伙么?你父皇可能要打他屁屁喔,要不要看?”
安庆公主安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叫起来:“哦!你说那个杨大嘴吗?要看,要看,姐姐快带我去看打屁屁!”
“因为如此,所以你早朝迟到?”
朱元璋听罢夏浔的理由,沉着脸道。
夏浔俯首道:“是!”
“那个女人,你既然喜欢,当初为何不明媒正娶,却诱拐私奔?”
“这,皇上,小臣原本在故乡订有一门亲事,正妻有属,当时又是民非官,没资格娶对房。彭家在青州也算是大门大姓的,怎会甘心让女儿为妾?所以”
朱元璋沉声道:“所以你就出此下策,坏了人家女儿家的贞洁,迫其家中就范?”
夏浔大汗,头俯得更低:“这个,不是这样,只因只因小臣离乡多年,音讯皆无,妻家生了嫌隙,小臣回故乡后,便与小臣解除了婚约,所以,只是因为小臣在宫中当值,来不及去青州提亲,才酿成这个误会”
朱元璋今日正式颁布了科举南北分榜的政策,解决了今后有可能因为科考造成南北对立,天下不安的难题,心中很是畅快,饮水思源,他正想对夏浔有所嘉奖,不想却听到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朱元璋沉着脸,拂袖道:“依朝廷律令,未曾告假而上朝缺席,扣你一季俸禄!”
夏浔赶紧叩头:“谢皇上恩典!可小臣告假去青州的事呢?”
朱元璋几乎被他气笑了,他把袍袖一甩,沉声斥道:“浑帐东西,不治你个风化之罪,已是便宜了你,还敢得寸进尺,跟朕讨价还价!”
说罢一转身便进了谨身殿,夏浔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好傻在那里。
第164章 再打五板()
夏浔跪在谨身殿外,四下里静悄悄的。他知道,朱元璋对他是有些赏识的,可是经此一事,对朱元璋这样一个事业型的大老板来说,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肯定一落千丈,就算这次他不对自己有什么惩罚,只要他在一日,自己在仕途上也很难有什么发展了。
可他不反悔,在前世的时候,其实他也非常要求上进,他能在整个警校保持优异的成绩,能在挑选卧底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固然是为了拥有更好的资历谋取职业,何尝不是想有一番大作为?可是到了这个时代之后,很多以前被他看重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一条无根的浮萍,他需要归属感,这些是地位和权力不能给他的,他渴求的不是地位、权力、金钱,而是亲情、亲人,心灵的归宿才是他终极的追求目标。他不在乎朱元璋这个一言可令人生、一言可令人死的皇帝会不会失望,不在乎对他青睐有加的罗佥事会不会失望,他只想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喂,是你被我父皇打了板子吗?”
夏浔正一筹莫展的功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扭头一看,竟然是安庆小公主,旁边站着茗儿郡主,神情带些关切。
夏浔苦了脸道:“是啊,被打了五板。”
风宪官是皇上派的,为皇上执法,被他打了,自然也算是被皇帝打了。
安庆小公主一听满脸失望,扭头对茗儿道:“姐姐,我们来晚了,他已经被打过了。”
夏浔听得一怔:“她们俩干嘛来了?”
茗儿摸摸安庆公主的头,小声对夏浔道:“怎么啦?因为上朝来晚了,所以被皇上教训么?”
夏浔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
他往谨身殿里看看,把自己的事情简单地对徐茗儿说了说,徐茗儿蹙起秀气的眉毛道:“好乱啊,听着怎么这么麻烦,她喜欢你,那你们拜堂成亲就好啦,她哥哥为什么那么凶,要带走她呀?”
夏浔摊摊手,叹口气道:“一言难尽啊,郡主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一旁安庆公主吮着手指听了半天,突然雀跃起来:“喂,你再被我父皇打一回好不好?”
夏浔吓了一跳,忙道:“为什么啊,公主殿下。”
小公主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我方才没看到。”
夏浔哭笑不得地道:“打板子很痛的呀。”
“这样啊”
小公主一脸惋惜地嘱咐他:“那你下回被我父皇打屁股的时候,千万记着先告诉我,我好来看。”
夏浔哭笑不得地道:“好好好,一定,一定,殿下的吩咐,杨旭记下了。”
徐茗儿对夏浔丢个眼色,小声道:“你等着,我进去见机行事,说不定能帮你讨个假来。”
夏浔大喜,感激地道:“郡主大恩大德,一再相帮杨旭,杨旭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唯有”
徐茗儿掩口笑道:“成了成了,听着肉麻兮兮的,你那张骗人的嘴,谁当真谁倒霉。”
她牵起安庆小公主的手,便往谨身殿内走去
“是啊,皇大爷,我在北平的时候,就见过彭姑娘,那时他们就在一起了,彭姑娘很喜欢他的,说起来,这杨旭也帮过皇大爷的忙嘛,皇大爷何不玉成其事,传扬开去,也是一桩美事呀。”
朱元璋把女儿正把玩自己胡子的小手挪开,顺手摘下腰间玉佩塞给她玩,瞪着徐茗儿道:“哼!你当朕是月老吗?还管那些闲事。他是朕的臣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朕还要感他的恩德?为了一个女人,就敢耽搁朕的早朝,这样的侍卫要来何用,他日朕和他的娘子同有危难,他还不舍了朕,去救他娘子了?为了一个女人,没出息的东西,亏得朕还对他颇为赏识!”
“女人?女人怎么啦。”
徐茗儿眨眨眼道:“皇大爷这不是稳坐大内,四平八稳嘛,又不是真的有了危险。可人家的娘子马上就要被带走了,劳燕分飞,山水远隔,若他这时还不肯留下,仍是忙着跑来大内给皇大爷站岗,皇大爷,你说这人是不是个利欲熏心的官迷儿?这样的人,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谁都能收买他了,不重情不重义的男人,皇大爷用着便放心么?”
“这”
朱元璋有些语塞,只好倚老卖老道:“小丫头片子,你懂甚么?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儿女情长者,能有甚么大出息?”
徐茗儿何等乖巧机灵,立即抓住了他这句话,故作不屑地撇撇嘴道:“皇大爷这句话,茗儿可不同意,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也有儿女情长的。”
朱元璋哼道:“有这样的人么,你且说一个来听听,若是有理,朕就依了你这小丫头,放他一马。”
徐茗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甜甜笑道:“当然有喽,他呀,他以淮右一介布衣,白手打下天下,光复汉人江山,将蒙人铁蹄下的四等汉奴解救出来;他禁蒙古服饰,复汉人衣冠,推行儒家名教,轻徭薄赋、克勤克俭、严惩贪官、爱惜百姓、不管别人对他是怕是敬、是谤是誉,他的功绩注定了要彪炳千秋、名载史册的,他就是我大明开国洪武大帝!”
朱元璋先是一怔,随即开怀大笑:“哈哈哈,你这臭丫头,为了替那姓杨的小子开脱,就这般拍朕的马屁。哈哈哈,世人都说朕心狠手辣、满手血腥,有谁说过朕儿女情长了?笑死朕了,哈哈哈哈”
徐茗儿盯着他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六宫无主,皇上为何不立皇后?”
只这轻轻一句话,朱元璋的大笑戛然而止,他定定地看着徐茗儿,喃喃地重复着:“为何不立皇后?为何不立皇后?”
朱元璋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为何不立皇后?因为因为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才配做朕的皇后!只有一个人,秀英,秀英,她抛下我抛下我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