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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明鉴,胡明仁为我大汉乐输军械,此乃大功,卑职适才为其请功,职份也;而其屡屡依仗权势,欺压同行、巧取豪夺,霸占大同、遵化铁矿铜山二十余座、官地四百余顷,前后强购工场冶行三十余家,更兼勾结官吏上下其手,致苦主求告无门、冤不得申,逼死人命二十余条,罪大恶极,某蒙主公知遇,倚为辅臣,岂能坐而视之?故今日于主公身前诉其恶行,无他,亦职份也!”
林风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满脸从容的李光地,突然猛的转过身去,狠狠地瞪着胡明仁,“李大人刚才说的你有什么话说?”
胡明仁有点发傻,就在不久之前,李相爷还对他笑容可掬,连连赞他心怀社稷忠心可嘉,怎么这会一转眼就这么恶毒,言下之意简直要将他置于死地,人心啊人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呆呆的看着若无其事的李光地,待到林风大声怒喝,这才省过神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四肢无力,浑身瘫软,见林风目光如刃,他打了一个寒战,畏畏缩缩的跪倒在地,口齿格格打战,“冤枉啊王爷”一抬头,忽然瞥见李光地漠然的眼神,他心中一寒,不由自主的道,“草民草民罪该万死、王爷王爷恕罪”连连磕头,直撞得额上血肉模糊。
林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问道,“胡明仁,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话一出口就觉得大错特错,如此的官商优势,他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回回禀王爷,原来原来咱也不敢的”胡明仁到底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简直快要哭出声来,“那时候咱带了银子过去买地开坊子,有些人愿意让,有人不愿意让后来我就一时想岔了心思,记起王爷当初说的大汉的将军和官爷会给咱们方便所以所以”他怯怯的看了看林风,再也不敢说下去。
林风愕然半晌,猛的吞了一大口唾沫,再也说不出话来。
“主公明鉴,微臣有一句逆耳忠言,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光地面寒如冰,忽然郑而重之的深深一躬。
林风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道,“晋卿先生不必顾虑,你我君臣相知,何事不可直言?”
“主公胸怀坦荡,光地佩服之致——我华夏浩瀚千年,从古到今皆为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农桑为国之根基,人心教化为社稷之篱牢,举史数今,谁能与我主分忧共难?士林也!”李光地的情绪忽然变得非常激动,此刻他脸皮涨得通红,上身微微颤抖,大声说道,“所谓‘士农工商’,主公可知,为何士为上品,而商为最下?——此辈奸邪小人,唯利是图,一有幸机便兴风作浪,媚惑君上害我黎民,长此以往,必将国本糜烂,主公啊主公”
李光地越说越激动,忽然砰地跪倒,前额在青石地面上磕得咚咚有声,“所谓上有好,下必逢焉,主公起初大兴商贾,闻利则喜、见损而忧,岂不知这天下财货非患贫而患不均也,这国事兴旺、社稷昌盛,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从古至今,汉有公桑羊之祸,宋有王安石之难,我等岂不戒之——兴商贾、开道路、通财货,此短视权变之道也,安国兴邦,何策能与兴水利、劝农桑、轻徭役相提并论?世人皆道此为老生常谈不知一提,安知此‘老生常谈’之策行于千年,为历朝明君贤臣所重,岂可轻易摈弃?”他猛的抬起头来,跪直了身子,慷慨激昂的道,“某虽不肖,却曾闻先贤有云:文死谏、武死战,主公与某猝逢于卑微,简拔以显赫,更授王佐之位,此君臣知遇古今罕有,今日光地冒颜揭面,自知取死之道,然之余主公皇图霸业、天下苍生福祉,卑职孑然一身、区区蚁命,何足道哉?”
林风静静的看着李光地,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搀扶着李光地的臂膀,苦笑道,“晋卿啊晋卿我”他摇了摇头,叹道,“我都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说才好!”
李光地身子一沉,仍自跪倒在地不肯起身,两手抱拳道,“主公,这次您亲眼所见,这北京直隶,城里城外,处处见纷争、人人言财货,行必见商贾,谈必言利润,这千年教化之功,即将毁于一旦,难道您还不明白?——”李光地瞪大眼睛,大声喝道,“为今之计,我大汉务必抑商贾、重农桑,教化百姓,征重税于道路,垦良田于荒野,教百姓安于垅亩,男耕女织,如此,黎民幸甚、社稷幸甚!”他猛的磕头不止,一迭声哀求道,“主公啊主公,光地请主公允之、卑职求主公应之!”
林风松开他的手臂,颓然坐倒,忽然之间感觉到浑身脱力,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来,此刻心中已然明白,即使他再如何解释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不论什么工业革命或者金融政策,都将无济于事,浩瀚的历史长河,将两颗心远远隔离,好似马儿永远不会知道飞翔的愉悦,而鸟儿也永远不会理解奔跑的欢畅。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无比,只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沉闷良久,林风忽然轻咳一声,嘶哑着声调道,“晋卿晋卿先生,请起来吧,你今天说的这些这些我都明白了,多谢先生教诲!”他站起深来,朝李光地深深做了一个揖。
“主公不可”李光地骇然站起,扶着林风道,“微臣何德何能,当得主公如此大礼?”
“先生今天说的都有很道理,寡人从之”林风苦笑着道。
“谢主公光地替天下百姓拜谢主公!”李光地惊喜非常,急忙重新跪倒,大声拜谢。
“不过此事已成沉疴,眼下时局多艰,亦不可激烈行事,”林风胸中缓了一缓,已然有了主意,他对李光地微微一笑,“其实本王岂能不知道这农桑之重、商贾之害,只是战事情急,军需匮乏,孤又不忍苛酷百姓,故不得不另辟蹊径,眼下看来,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
李光地闻之动容,“微臣亦知主公仁义,所以才敢以百姓之名冒死谏之,”他叹了一口气,衷心道,“虚怀若谷,坦然认错,以主公之器宇,安能不为天下之主?”
“呵呵,不扯这个,”林风勉强笑了笑,“所以依本王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是慢慢来,眼下这些人闹得太不成话,管还是要管的,但我恐怕此事牵扯太多,咱们汉军内部也有不少人眼珠子发红,所以咱们得小心从事!”
“那依主公的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得你和则震两个人商量着办——首先不要管别人,先起草一份文书,咱们大汉官府的官吏、各地驻军的将校,以及他们的家人,一律不得从商或者兼商事,违律者重惩,你看如何?”
“主公明鉴,此事关乎我大汉吏治,非得严加整肃不可!”
“还有,你和则震分别抽一帮熟悉刑名的官吏,会同‘大汉商税律令委员会’的人,一起起草一份大汉商法,作为日后裁决纠纷之用!”
李光地闻之色变,失声道,“和这些商贾一起起草律令?主公,这、这这真是”
“唉”林风苦笑着挥了挥手,无奈的道,“晋卿,本王也不想和这帮小人纠葛,可奈何当初曾经当众许了他们,所谓‘君无戏言’,难道此刻食言而肥?”他凝视着李光地,“此事关于本王的威信,关乎我大汉官府的名声,难道晋卿有什么好办法么?”
李光地呆了一呆,踌躇半晌,却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反驳。
“不过这帮小人现在太过嚣张,教训还是要教训的!”林风想了想,“以后若是再有人敢寻衅滋事,扰乱纲常,那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此事你看着办,本王在后面支持你!”
李光地大喜过望,一躬到底,“多谢主公!”忽然省起,皱着眉头,指着犹自跪在那边的胡明仁道,“那此人如此处置?”
“胡明仁!”林风转身大喝,后者急忙一骨碌趴倒在地,连连叩头,“你霸占地产、逼死人命,实在是罪无可赦——不过念你忠于王事,其心可嘉,死罪就免了,不过不追究也不行,不然大汉律法亦将荡然无存”林风想了想,“这样罢,本王判你四十大板,罚银两万,另外那些被你欺负的苦主,你也得赔偿人家孤寡的安身立命钱——如此,你服不服?”
胡明仁如蒙大赦,连连颂道,“谢王爷宽赦、谢王爷宽赦”
林风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个笨蛋,转脸对着神色不忿的李光地,悄声道,“晋卿,火器军械乃我军命脉所在,你身居高位,凡事得顾全大局才好!”
李光地冷冷的瞪了胡明仁半晌,方才转过身来,低声应命道,“微臣理会得!”
第75章()
第八节
赔着笑脸礼贤下士气度谦和的送走了李光地,林风立即苦下脸来,开始从全盘角度思考这件事情,现在事情比他想像中的似乎更为麻烦,刚才李光地的意见代表了整个文官体系的意见,而在这之前,出于政府财政方面的考虑,他们在重商政策上是一直和林风保持一致的,现在忽然跳出来猛烈抨击这项政策,那就说明目前的情况确实已经非常严峻了。
从政治角度来讲,象这种在和平环境下进行的内部改革,其实就是一种激进与保守的妥协过程,而这个改革是否真正能够取得成功,除了从经济增长角度来衡量之外,维持社会秩序的稳定、或者保持社会的平稳过渡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验证标准,可以想像,如果因为这个鼓励工商的政策而引发汉军军事集团的内部分裂,或者将自己统治下的保守派推出自己的阵营,无论哪一条,都是林风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其实在林风的心目中,他之所以采取这项政策,主要是为了自己那几万军队考虑的,然后顺便让中国早点踏上近代化道路,尽管在军事上不是很行,但后勤这个基本概念还是有的,火药时代的军队消耗自然与冷兵器部队不可同日而语,而与之相配套的则必须得有相应社会生产力满足,而现在做起来,似乎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林风无奈,只得派人去把汪士荣找来。外面的真实情形林风心中也没有什么概念,还是派人做一番调查才好。
汪士荣这次并没有给林风出什么好主意,实际上军方作为这个重商政策的受益人,立场也实在是有些尴尬,汪士荣作为一个传统的儒家士子,在这个时候内心真是矛盾非常,如果按照他自己的价值观来判断的话,这个离经叛道的搞法大错特错,简直和自己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驰,不过无奈的是,脑袋总是由屁股所决定的,他作为一名高级军官,身为“大汉军械粮秣统计局”最高长官,对于军队的装备以及后勤状况一清二楚,这里面的轻重还是掂量得出,所以他这次在林风面前极为罕见的采取了“少说话、多做事”的策略。(注1)
特务系统这种不偏不倚的态度使得调查报告相当翔实,而当林风逐一披阅这一大堆案卷之后不由自主的大吃一惊,因为这个结果确实是太过惊人。
这份报告的口吻很冷静,完全完全以第三人的姿态来看待目前的局势,其中特别列举了数桩大案来进行说明,而其中最令林风恼火的就是一桩关于北京“怀仁堂”的刑事案件。
这件事情说来还与汉军方面的军事采购大有关系,因为军事改革的原因,现在汉军的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