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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如此,他上奏折反对林风朱批的邸报既然令人大感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此人是伪清降臣,按道理来说要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第一个跳出来“触逆龙颜”;而理所当然的是,他本人就是老派官员,而且誉满神州,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著名政治家,有足够的本钱对抗顾炎武的名望,同时他奉行的政策在奴尔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这个实践成果绝对可以成为他验证自己政治理念的基石。
所以,当张书玉的奏折自奴尔干八百里加急抵达京师之后,如同点燃导火索一般,经过一个多月的蓄势屏声后,政治风暴终于爆发。
第139章()
第十七节
自从朝廷决定建元改制之后,工部就获得了一大笔经费,开始对中南海的王府和各大官署进行改建,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现在汉王府建筑群的规模和面积都有了相当大的改变,而帝国也终于有了一个相当气派的朝会场所。
比起昔日的紫禁城来,这座宫殿显然有些逊色,虽然工部衙门也是按照皇宫的模式进行建设,但大汉立国尚早,根基浅薄,与昔年明清皇宫几百年的积累相比,到底还是差了很多。实际上每次朝会的时候,不少前清官员看到新宫殿都有点物是人非的戚戚之感,对汉王昔日悍然拆卸紫禁城的“胡说非为”颇有怨言,私下里也有很多不好的言论,但感情归感情,言论归言论,回到现实中之后,任谁也不敢在公开场合诋毁林风的行为。
新宫殿的名字叫做“乾元宫”,规模很大,正殿之上能够容纳近百名官员和相应的侍从武士列班,殿外是一片青砖铺就的广场——这是应对朝会的需要,根据传统制度中的帝王大典,虽然平日里的小型朝会只需要中央各部的高级官员到场,一座大殿可以满足需求,但大型朝会就不行了,按照规矩,大型朝会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在乾元宫报道,然后按照各自的品级排列“议政”,老百姓通俗的说法也就是“文武百官”,但实际上在大型朝会中,在乾元宫议政的文武官员远远不止一百两百,各部官署的正职官员以及有资格露面的驻京军官,文文种种加起来恐怕有五、六百不止,往往将宫殿外面的青砖广场排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议政”当然就不是汉王和几百上千号人一起开大会,实际上这许多官员之中,真正能够远远的看到君王,和君王搭上腔的只有从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而小于这个等级的官员都只能在殿外等着,未得允许,不准随意说话,不准随意走动,不准迟到早退,言行举止都有相当详细的规范,这就是所谓的“朝会班仪”,由礼部官员以及都察院的御史进行监督和纠弹。
林风执政之后很少进行这种大型朝会,作为一个后来人,他比较反对这种纯礼节性的、毫无实际意义的东西,在林汉朝廷不长的历史中,几个大型朝会都能数得上明目,一般一年之中,这种许多人的到场的朝会只有年度官考、科举中的殿试以及年终的百官赐筵和祭祖、祭天,除此之外,经常性的朝会都只有三品以上的文官以及近卫军少将级以上的将领,而且就是这种小型的朝会也进行得不多,虽然理论上作为一个“勤政”的君王必须每天朝会,但林风显然不会因此而放弃睡懒觉,所以现在的朝廷制度中,这种会议是每月五次,也就是说,维持大汉朝廷运转的中枢要员,平均六天开个碰头会。
但这种情况不适宜有重大情况发生的时期。自从奴尔干巡抚张书玉的奏折送至御前之后,日下满京骚动,除了朝廷之中的文武百官之外,连那些流连于青楼酒馆的儒生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京城之中议论纷纷,稍有政治触觉的人都知道,朝廷将有变故。
林风竭力将事态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之中,虽然外边议论纷纷,不少言官上奏要求大型朝会,以便令林风“广开言路”,但这个建议却一直没有得到林风的应允,直到现在,关于朝廷财政制度的改革的讨论一直在中枢要员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林风希望官员和士林用“平常心”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愿望落空了。
接到张书玉吹响的号角之后,李光地无疑是反对者之中分量最大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在朝廷改制之前,李光地就是汉王相,号称汉军第二号首脑人物,总揽民生财政,所以不论是从官秩上还是业务上,他都有资格对这个政策进行最终评价,但是,尽管他资历深厚,朝野仰望,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一个臣子,虽然他在接到邸报之初就深具不满,但却一直没有出声,恰恰相反,在明白林风的用意之后,他的大学士府立即关门闭户,不接待任何访客人,对满城风雨似若未闻。
林风知道他的想法,将铸钱以及钱庄票号信用业务委给商人,这种做法是绝对违背先贤教训的,而李光地不说话,是因为他是文官之首,执掌户部,现在林风要将户部的权力分出去,他反而越不好说话。若是同意,必将让自己手下的官员失望,为众臣唾弃,而若是反对,则就有“专权”之嫌——在林风这种强势君主面前,专权无疑是找死。
虽然如此,但在朝会之中,林风第一要找的,还是李光地,“晋卿先生,这次顾宁人先生谏我改尚财政一事,你怎么看?”
“此事非比寻常,非臣之才可以预测!”
林风微笑,李光地说这种话很可笑,说道才华,难道谁能盖得过李大学士?——这里绝对不是说笑话,就林风所知,李光地的成长历程堪称传奇,据说,他五岁发蒙,半年时间便通三经习百文,私塾老师惊呼“弗能教也”,轰动乡里,神童之名远近闻名,至如今,不少人评价李光地,仍要习惯性的加上前缀“幼颖异”,他十三岁读通群经,十八岁编性理解,十九岁撰四书解,二十岁著周易解,二十四岁辑历象要义,此外还通晓吕律,懂声韵,琴棋诗画无一不精,多有名篇为人传诵,当年进京赶考,囊资羞涩,不得已谱曲做歌,至今仍为京城青楼传唱,可见才华惊人(注:不是yy,历史真实,李光地确实有这么天才)。
听见李光地的推诿,林风环顾众臣,笑道,“连晋卿先生都不能预测,那本王听谁的去?”
“启禀汉王,臣以为,此事或有鲁莽!”礼部尚书徐学乾上前道,“不敢欺瞒殿下,如今朝廷改革财事,北地咸问,江南亦多有风评,皆曰‘荒谬’,而京城之中,也是多有驳论,我主天资聪颖,称雄天下,望广纳贤言,不可为小人所惑!”
徐学乾是伪清降官,江苏昆山人,是当今的著名理学家,在士林之中很有些名望,为人直爽,一向敢说话,按照他这个脾气,原来林风是想要他去都察院当御史都监,帮忙监察百官,不过他却看不惯陈梦雷四处安插间谍的“小人做派”,认为御史要堂堂正正不可“苟且”,所以拒绝了这个任命,在礼部任职,这次朝廷改制,他便接任了礼部尚书的职位。
因为家乡在江苏,他早年受“复社”学派的影响很深,所以和奴尔干巡抚张书玉一样,他也是大汉朝廷里的“老派”中坚,一贯鼓吹“崇礼复古”,对林风倡导的开工场,励商贾政策深恶痛绝。这次顾炎武提出财政改革建议之后,他就是少有的公开大肆抨击的高级官员之一,所以这时对林风亦是毫不留情。
他这番话很伤人,顾炎武却毫不生气,微笑捻须,不和他辩驳。
“小人?谁是小人?”林风奇道,“你的意识是顾宁人老先生是小人?”
“然!”徐学乾毫不畏惧,凛然道,“顾炎武身为三品大员,不顾官体,与晋徽商贾交相接纳,后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求商贾之晋身,陷王上于不义——如此居心叵测之大獠,诚千古之未有也,”他转过头去,对顾炎武怒目而视,大声道,“臣请诛此大獠,为朝廷除一大害,如此,朝廷兴甚、天下行甚!”
顾炎武愕然转头,对徐学乾稍稍拱手,微笑道,“我本布衣,原就无意官场,做官是不懂的——徐大人言重了!”
见顾炎武如此轻描淡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徐学乾愈发愤怒,指着他的鼻子道,“顾炎武,你久有名声,旁人都道你为‘天下大儒’,怎能这般无耻?”
林风脸色一变,陈梦雷急忙上前道,“徐学乾君前失仪,臣弹劾!”
“好了,徐学乾,你说话注意点,”林风摆摆手,“说事情就说事情,别扯到人身上,都是朝廷大员,什么无耻不无耻,难道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今天就免你失仪之罪,以后注意点。”
“谢殿下不罪之恩!”徐学乾脸上一红,“臣以为,将户部之权委与商贾,诚数千年来之未有也,顾炎武之议,荒谬已甚,望殿下三思!”
林风没有理他,招了招手道,“陈廷敬,你是户部尚书,你来说说!”
“臣以为不可,”陈廷敬是个老实人,本分官僚,从不沾惹是非,一心一意混资历往上爬,不过这个时候涉及本部利益,也容不得他退缩,当即大声道,“臣为王上信任,忝掌户部,按君臣之礼,臣本不该与殿下辩驳,不过此事确实有些鲁莽,自圣人治世以来,铸钱、融通皆为社稷之根本,岂能轻易与人?——非臣在此与商贾争权,殿下可知,若是商贾执掌国家财政之后或有异心,殿下将何以为之?如此太阿倒持,恐有不忍言之事!”
“你的意思是,商贾们掌握财政大权之后会造反?”
“咳咳这个”陈廷敬呆了一呆,定了定神,干咳着道,“臣也是就常理推测而已!”
“嗯,我明白了!”林风点点头,转头看着李光地,“晋卿,你是咱们大汉文官之首,寡人还是想听你说说!”见李光地面色犹豫,林风脸上一沉,不悦的道,“不要推推托托,难道寡人的肱股之臣都不敢说话了么?”
李光地沉默半晌,缓缓道,“依臣来看,徐大人、陈大人所言颇有有理,不过也稍嫌谨慎,臣以为,此事倒还有些商榷的余地。”
林风看了看顾炎武,愕然笑道,“怎么个商榷法?”
“就咱们大汉从前的政事来看,商贾们于我朝助益甚多,昔日稳定物价、招抚流民、辽东垦荒、乃至而今的开海关、通江南贸易,晋徽商会、京城商贾都是出了大力气,故此,主公还特开恩典,与他们一个‘大汉商税律令委员会’的名义,彼之意见可与此上达天听,故虽不算朝廷官吏,其实也是参政了,沿至而今,也没有出什么大差错,所以臣以为,咱们大汉的商贾对主公还是忠心的,若是委以大政,或许还值得商榷,但提拔任用,与诸公一殿为臣,却是无甚大碍!”
徐学乾冷冷的看着李光地,忍不住道,“李相,我华夏天朝,千年来皆以‘士农工商’总首万民,莫非大人要开此先例?”
李光地反驳道,“徐大人,先秦韩非有云,‘上胡不法先王之法,’地有南北之分,时有变迁之道,拘泥章句,裹足不前,岂是万民福祉?”
“李相三思,”陈廷敬皱眉道,“而今我朝尚未一统天下,北有蒙古科尔沁肆虐,南有吴三桂苟安,下官以为,纵有改革之道,亦大可至我朝统一华夏之后方好实行,如若不然,我怕天下人对此议论纷纷,届时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