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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好水川要塞里老卒们不顾生死的架势,将会有很多辽军将士客死异乡。
而对城里的燕军老卒们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战死在沙场上。
而是在行营里,看着一个个同伴,重伤不治,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身旁。
“呜呜呜呜……”
小兵们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叔伯们死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
他们不懂这个时候哭出声,会动摇军心。
他们只知道,那些疼爱他们,帮他们挡箭的叔叔伯伯们死了。
喊不醒,叫不动。
老卒们一个个靠在城墙边角上,仰着头在无声的流泪。
他们不敢去伤兵营,更不敢去看昔日的好兄弟。
他们害怕自己哭出声。
伤兵营里,葛二蛋身上插着一支利箭,箭矢洞穿了他的肺叶。
他呼吸很困难,脸色很苍白。
军医站在一旁,哀伤的道:“没救了……”
“呼……呼……呼……没救了……怎么能没救了呢……你想想办法,好歹让我撑到明天……咱不能这么憋屈的死在营里。
那些个小崽子们要是知道了,还不笑话死咱。
让咱撑到明天,拖一个辽军去死。
这样死了,小崽子们会很崇拜咱,下去了地下,碰见了老兄弟们。
咱也能挺直腰板告诉他们,咱临死还弄死了一个辽军。
呼呼……”
军医暗自抹泪,低声骂道:“你个狗日的,也算是一个有本事的,当初你残了,陛下看中了你的手艺,让你去复兴武院里当个教习,你偏偏不去。非要去忠义山当一个守陵的,如今被征召,又重新上了战场。而且马上快要死了……
你说你当初要是去了复兴武院,现在说不定不用死……”
“嘿嘿嘿……呼……嘿嘿嘿……咱就是一个大老粗,哪能去给人当先生。虽说在陛下逼迫下,咱也学了不少字,可是依然教不了那些学生。
咱不能去复兴武院误人子弟。
咱能死在这好水川,也算是一件幸事。
就是死在营房里有点窝囊。
咱们也算是多年至交了,你就不能给咱想想办法。”
葛二蛋没心没肺的说着。
军医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他咬着牙,摇了摇头。
他也没办法让葛二蛋活过今晚。
“葛叔……”
跟随葛二蛋的两个小兵,不知道何时混进了伤兵营。
看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葛二蛋,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他们悲从心起,失声痛哭。
葛二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一丝笑脸,乐呵呵道:“老子还没死,你们哭个球。咱燕国的汉子,留血不流泪。”
两个小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止住哭声,倔强的喊道:“我没哭……”
可是他们刚擦完了眼泪,又没出息的流了出来。
他们努力的憋着不哭出声。
葛二蛋满意的道:“这才是我燕国的好男儿。”
重重的喘了几口气。
葛二蛋又道:“老子怕是伤得很重,没办法上战场了。老子征战了这么久,一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没射死一个姓耶律的。
当年老子的家人,就是被姓耶律的糟蹋的。
你们跟了老子这么久,学了几成本事。”
“俺只学了一成……”
“俺一直射不准……”
“……”
两个小兵一脸惭愧。
葛二蛋却乐了,他振奋的道:“那你们可错了。老子这一手本事,轻易不传人。当年陛下求我去教复兴武院的学生,老子都没去。
之所以把本事教给了你们两个,那是因为你们两个是老子发现的最有当弓弩手天赋的人。
老子的本事你们已经学到了八成了。
之所以射不准,那是因为没多练手。
明日上了战场,多练练手。”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两个小兵先是一脸激动,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神色暗淡的垂下头。
“可是……咱们的弩枪已经用光了……”
“嘿嘿嘿……”
葛二蛋低声一笑,“你们恐怕不知道,老子一直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藏一支弩枪。上面刻着专杀耶律氏,就是为杀耶律氏打造的。
老子一直没用,就藏在行营的床底下。
你们现在去,拿出他。
谁有本事用它射死一个姓耶律的,就是老子真正的衣钵传人。”
两个小兵重重的点头,冲出了伤兵营,去找那一支弩枪。
两个小兵一走。
军医皱着眉头,低声问道:“老葛,你我相识也有五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藏着这么一支弩枪?专杀耶律氏,好大的口气。”
葛二蛋脸色惨败的瘫在床上,急速的喘着气,有气无力的道:“咱哪有那个闲心,都是骗两个小家伙的。我不想让他们为了我的死而悲伤。
老裴,求你个事儿……”
军医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不会让我现在去给那两个小家伙弄一支弩枪出来吧?”
葛二蛋重重的点头。
军医刚要拒绝,但是他看到了葛二蛋哀求的目光,无奈的点了点头,“算老子欠你的,我这就去……”
没过多久。
军医用大枪倒弄了一支弩枪,送给了两个小兵。
为了完美的编制这个谎言,军医还用他的刮骨刀,在上面刻下了歪七扭八的四个字。
专杀耶律!
两个小兵信以为真,如获至宝的拿着弩枪去找葛二蛋。
葛二蛋强撑着,在两个小兵面前嬉皮笑脸的说这话。
他额头上一直冒着冷汗。
军医不忍,从袖口弄出了一支卷烟,递给了葛二蛋。
“抽一口?”
“能让咱活到明天?”
“会让你死的更快,但是也会短暂的降低你的痛苦,让你不在孩子面前出丑……”
“那就给咱点上……”
“……”
卷烟里有麻痹神经的药物,确实是止痛良药。
可是对葛二蛋而言,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葛二蛋抽着卷烟,感受着痛苦离去,顿时喜出望外,拉着两个小兵,就开始传授床弩的使用心得。
……
天,渐渐亮了。
蹲在墙角抹了一晚上眼泪的老卒们,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重新往城墙上赶去。
一直守在葛二蛋伤兵营的两个小兵,眼睛红彤彤的走出了伤兵帐篷。
他们看起来很悲伤,眼泪止不住的在流淌,但却没有哭出声。
两个人只是紧紧的攥着手里那一支不像是弩枪的弩枪。
葛二蛋,终究是没有撑到天明。
年幼的小兵仰着头问身旁年长的小兵,“呜呜呜……狗子哥,咱们能杀死姓耶律的吗?”
“能!”
“万一外面没有姓耶律的咋办?”
“有!有一个,他叫耶律斜轸!”
第0822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战争的开端。
毫无征兆。
小兵们努力让自己止住哭声,踏上了好水川城墙。
“猪娃,别哭葛叔看到了会说咱们没出息的。”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
“没事,哥会护着你的。”
“”
城墙上的防务还没有重新布稳,辽军就兵临城下。
耶律斜轸的行辕很显眼,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他跨坐在马背上,身边护卫着身穿重甲的侍卫。
刘偏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沉着脸,低声对身边的霍红叶道:“辽军要跟咱们硬碰硬了,这一仗不好打。”
霍红叶也看出了辽军的意图。
他沉重的点头道:“确实不好打,会比昨天更加惨烈但是,我们还得打下去。”
守在刘偏将身边的亲兵,低着头,用微弱的声音道:“我们现在除了手里的刀,什么都没有了”
刘偏将目光坚定的盯着城下的辽军,深沉的道:“那就用命填”
“这得填进去多少命”
“”
没人能回答。
也许一万,也许两万,也许十万老卒,都得死在这。
“嘣嘣嘣嘣嘣”
战鼓声响起。
辽军扛着云梯、攻城凿、登城车,再次的出现在了好水川要塞下。
出奇的是,好水川要塞上的老卒,在此期间并没有攻击。
不是他们不攻击。
而是能远程杀敌的东西,已经拼光了。
辽军们轻而易举的爬上了城头。
迎上的是一张张决然的脸。
“先走的老兄弟们,等等俺,俺来了。”
提不动刀的老卒,用尽了浑身力气,飞奔而起,撞上了一个刚爬上城头的辽军。
瞬间。
城下就多了两具尸体。
老卒们一个个决然的冲向辽军。
一个个爬上城头的辽军被扑下了城。
纵然一个老卒被躲过,后面的老卒也会跟上。
战斗一开始,就在以最惨烈的方式进行。
老卒们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锋。
吓的辽军胆寒。
有怕死的辽军缓缓后退。
却被后面督战的耶律斜轸派人斩杀。
剩下的辽军,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城头上的燕军老卒们。
能抡得动刀的,抡着刀在砍杀辽军。
受伤的、或者抡不动刀的,拖着辽军一起去死。
这一场战争。
以最原始,最蛮干的方式,持续了整整一日。
从日头东升,到夕阳西下。
两边的人数在急速的减少。
其惨烈,似乎连天也看不下去了,降下了一朵乌云,遮住了半个斜阳。
“噗呲”
卷了刃的刀,被老卒费力的插进了辽军的胸膛。
辽军将士临死,将手里的弯刀砍到了老卒的脖颈上。
有老卒被辽军砍中,临死拖着辽军跳下了城头。
血。
远比昨日汇聚的更多。
要塞城墙两侧的壕沟里,早已内血水填满。
一具具的尸体漂浮在血水上,逼着血水漫出壕沟,流向其他的地方。
“噗呲”
一支利箭贯穿了刘偏将的臂膀,刘偏将手一沉,手里的横刀掉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
疼痛引发了昨日的旧伤。
刘偏将巨咳,嘴里的血像是喷泉一样往出冒。
“将军!将军!”
亲兵扑到了刘偏将身边,惊恐的喊着。
“咕嘟”
刘偏将生生咽下去了喉头的鲜血,声音沙哑的问身旁的亲兵,“老兄弟老兄弟还有多少”
亲兵声音颤抖的道:“不到千人剩下的全是新兵”
“快快死光了吗?”
刘偏将呢喃了一声,抬眼看向了城外,发现了城外同样剩下不到三千多人的辽军,顿时笑了。
“嘿嘿嘿嘿嘿这一仗,老子们赚了哈哈哈哈哈辽贼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就算打进了我燕国,又能如何?”
刘偏将朗声大笑,“他们不能撼动我燕国半分。哈哈哈”
“老子率领一群残兵,干翻了辽国最精锐的兵马。老子心里痛快,哈哈哈哈”
“将军!”
亲兵轻呼了一声。
刘偏将突然低头,问道:“王行呢?”
亲兵一愣。
指了指城门楼子的地方,“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