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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停车,上车回公庑了。
府邸大门的门槛差点被踏平三寸的武空,这会儿正忙着劝架呢。
说起来,唐劬只不过想深入了解一下张清是不是程墨的族弟,若消息属实,第一时间报告张勉,由张勉组织官员弹劾程墨任用私人。没想到张清完全这个愣头青,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一听唐劬问他的姓,立即剑眉一竖,眼睛一翻,冷冷道:“好狗不挡路。”
唐劬怎么着也是吴县名士,因素有才名被举荐到苏执这儿,一举成为丞相长史。他自视甚高,一向不大瞧得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勋贵子弟,认为他们不过仗着父兄余荫,不学无术,成天欺男霸女,哪里比得上他学富五车?
现在被一副勋贵子弟作派的张清当面骂之为狗,他哪里还忍得住,立即反唇相讥。
张清耳濡目染,政治嗅觉已成本能,一听唐劬问他是不是姓程,他便感觉到强烈的危机,这危机自然不是危及他自身,而是危及到他敬仰的五哥。
程墨甫当丞相,如果一上任便任用族中子弟,不仅会为人诟病,还会被众臣弹劾,事情闹大了,只怕皇帝也保不住他,这种事以讹传讹,谁会去查证?那些不服他,嫉妒他的人,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会不想方设法把他拉下丞相宝座么?
张清立即翻脸了。
唐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顾忌程墨会责怪,再动刑,可人欺到头上,断无不还嘴的道理,再说,若能由此把事情闹大,也能坐实程墨纵容手下的人欺压属官的名声,无论怎么说,于程墨的官声都是不利的。
他立即还嘴了。
两人一言不合便开嘴炮,把个武空急得,拦在两人中间,劝了这个劝那个。
张清的声音可响亮了,唐劬的声音也不小,两人就站在离台阶不远的地方吵翻了天,可屋里的程墨好象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似的,一直没有动静。
唐劬不时望望洞开的四扇朱漆大门,哪怕程墨派个人出来喝斥两句,他也能散布程墨纵容亲眷欺压属官的谣言,可是他失望了。
何阳先还站在旁边看热闹,后来见张清推了唐劬一把,把唐劬推得一个趄趔,只好出声帮着劝,虽是劝,却口口声声向着唐劬。唐劬是他的同僚,总不能让人笑话丞相公庑的同僚没有义气吧。
武空急得满头大汗,劝道:“十二郎,我们还有事呢,赶紧回去吧。”
张清道:“四哥,这兔崽子太不像话了,待我教训教训他。”
何阳看了武空一眼,道:“武郎中,你不是姓武吗?难道为了出仕,竟改了姓?”
这个时代的人最重血脉传承,极有家族观念,哪怕过继,也只在族中众多子侄中找一个,绝不会找一个外姓人,男子入赘之所以被人瞧不起,地位低,便是因为要改姓。若武空为了当官,暗中改了姓氏,哪怕手握满朝文官的前程,也会被人瞧不起,甚至成为笑话。
武空自然清楚何阳话中的份量,对何阳的用心很不快,他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珠,正色道:“何司直此言差矣,京中风俗,族中排行第几,亲朋好友便以族中排行称呼之。武某族中排行第四,朋友们以四郎呼之,比我年龄小的朋友,客气些的叫我四哥也是有的。丞相在族中排行第五,与我们相识于微末,十二郎习惯以五哥称呼,又有什么不可?”
他话里先指责何阳初到京城,不识京中风俗,又指他小题大作,意图挑拨。
其实吴朝风俗如此,并不独独是京中。何阳族中排行十七,相熟的亲朋好友也叫他十七郎。
他被武空说破心事,脸上一红,好在别人不知,还以为他被太阳晒的。
张清见他无话可说,转头啐了唐劬一口,道:“这等人,也能举荐到京?我呸!还是五哥提议的科举制好啊,一路考上来的,定然没这般不通情理之人。”
何阳讪讪。
唐劬本就有意模糊视线,被张清一说,脸上挂不住,反驳道:“你没说清楚,我哪知道这些事?”
虽是反驳,语气却弱了。
张清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我还得跟你解释丞相族中排行第五不成?”
皇帝都没这么大的面子。不过皇帝当然是早就知道了。
唐劬被他吐了一脸唾沫,低头不语。
就在这时,几个仆役抬着一些四四方言的东西和几个大匣子进来,唐劬便停止和张清吵架,叫住一个仆役问道:“这是什么?”
仆役回道:“回大人,这是烧好的铅字。”
原来程墨派人去印书局取铅字,要亲自动手印刷。
院子里的吵闹,程墨全然听在耳中,对唐劬、何阳等人的用心,他比张清看得更透,这些人,得处理一下了。
第525章 不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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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布眼睁睁看着仆役们把烧制好的铅字抬走,心拨凉拨凉的,隐匿世家公子的身份,与这些粗鄙的工匠为伍,天天累死累活,所为何来?不就是静待铅字刻成之时,程墨这个大仇人前来视察吗?现在倒好,人家吩咐一声,自有欧阳蛰这起马屁精,把一应物事抬去,在公庑操作给他看。三个月的辛苦,白费了。
章布愤愤然赤红着眼睛,撂挑子不干了。
丞相公庑里,高阳带来一摞改进后的纸,和欧阳蛰一个涂墨汁,一个铺纸张,虽是初次合作,倒也配合无间,不一会儿,一页印好的书就呈到程墨面前。
现在的印刷术,跟现代的印刷术当然没法比,不过能刻印成书,已是人类一大进步,而因为程墨的穿越,印刷术在华夏提前千年面世,不知一千年间,印刷术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人类文明的发展,会不会因此加快?
程墨笑得见眼不见缝,连声道:“多印几张,最好能把《论语》印出来,我要呈给陛下。”
纸张粗糙,可墨印在上面,字迹还是清晰的,有这样的效果,已出乎他的意料。
欧阳蛰赶紧应了一声,心里激动,浑身热血沸腾,劳累了一夜也不觉得累,就着《论语》,一字一字地排版。他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花了,这些天忙于刻字,更损眼睛,每看一个字,都得把书本拿得远远的,认了半天,才认出。高阳看不过眼,主动过去帮他念字。
程墨忙了半天,无意一抬头,见外面阳光耀眼,一看沙漏,这都午时末,快未时了,于是叫榆树端了点心进来,招呼两人:“先吃点东西垫垫肚。”
霍书涵觉得点心不耐饿,食盒里还有卤肉和肉脯,食盒盖子一打开,肉香便飘进鼻里。
欧阳蛰和高阳的饭桌,现在也能时不时地加一盘肉,但程墨府上的美味,却是京城中大大地有名,两人假意推辞两句,便洗了手,凑到书桌旁。
用做午餐的点心,以玫瑰糕、绿豆糕等糕点为主,外加两味卤肉两味肉铺,一共十四碟,色彩斑斓,琳琅满目,摆满半张桌子。
欧阳蛰也就罢了,他曾在永昌侯府住过,见识过府上的排场,高阳却是第一次见识,不禁咋舌不已。家境富裕的人家待客,上两碟子点心,已经很不错了,可跟桌上摆的,没法比啊,桌上的点心造型精巧,像那红色的,便是玫瑰花的造型,那绿色的,却是元宝的造型,再说那肉脯,油洼洼的,看了让人食指大动。
程墨只吃两块点心,卤肉和肉脯也只动了动,便放下筷子。他这一放下筷子,两人都不好再吃了,也跟着放下筷子。高阳没想到他食量这么少,筷子上还有一块吃了一半的玫瑰糕,嘴里又塞得满满的,真是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尴尬得不行。
程墨见了他的狼狈样儿,笑了,道:“散朝后本官去宣室殿见驾,陛下赏了点心,这会儿肚子不太饿。你们只管吃你们的,这些东西全都吃光吧,省得他们又要带回去。”
所谓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在一旁侍候的榆树。
欧阳蛰起身道了谢,屁股沾椅沿,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他连命都是程墨救的,这时再客气,倒显做作了。
高阳可没有他那番经历,他家底殷实,却不喜欢读书,一心想搞鼓些新奇玩艺儿,为此不知被父亲打了多少次,到后来老父去世,再也无人管他,干脆丢开书本,一心做起匠人来。
他是被征召到作坊的匠人之一,张清见他心灵手巧,每每制作出来的东西总是出人意表,得知程墨要找了个研究纸张的匠人,便把他举荐给程墨了。
他初见程墨,已是战战兢兢,那可是列侯啊,不是他这样的匠人能见到的。现在程墨贵为丞相,他更是心下战战,刚才忙着干活,分了神,这种感觉还不太明显,现在一坐下吃饭,他可就心如擂鼓了。
欧阳蛰吃了一块肉脯,见高阳面如土色,腮帮子鼓鼓的,嘴里的吃食没咽下,拿手的筷子不停地抖,一块吃了一半的点心掉地桌上,便道:“丞相平易近人,你怕什么?”
这不是平不平易近人的事啊,位高权重的丞相就在面前看着他,他怎么吃得下?
其实这只不过是他的心理作用罢了,程墨拭了嘴,擦了手,早就走出去了。
欧阳蛰道:“你看看丞相在哪儿?”
宽大的公庑里,除了他们,只有一脸木然,站在书桌旁的小厮。
“赶紧吃吧,丞相都说了,不要剩下。”欧阳蛰说着,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高阳对他的心理素质那叫一个佩服,在丞相的公庑都能如此泰然自若,除了他也没谁了。
榆树翻了个白眼,心道:“每次见欧阳老头,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程墨顺着庑廊踱步,算是消食。午时这一个时辰,是公庑的属官们午休的时间,大多数属官都聚到一起说话闲聊,也有人凑在一起吃点心,当然,点心的品种没有程墨吃的那么多,也没有那么精致。
来到二进院落的厢房,只见地上铺了席子,唐劬趴在席子上,和何阳说着话。
唐劬在外头站了半天,又和张清吵了一架,他身上裹着绷带,在阳光下一晒,热得汗流浃背,汗水流过笞伤,又热又痒,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好不顾形象地趴着了。
刚才何阳出面帮了他,唐劬怎么说也得有所表示,刚道完谢,这会儿正在发牢骚。何阳正在劝,两人的话一句句听在门口的程墨耳中。
“司直,你说,弄一个这么年轻的丞相,做事又这么冲动,以后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只能另寻门路啦。”
“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既看重丞相,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再说,原先我们也太散漫了些。依我看,很快我们就有得忙了。”
他一早看见,外头抬了很多奏折进来。
“只怕上司不好说话,越忙越出错,一出错便受罚,哎哟。”唐劬故意呻/吟一声,道:“我就是前车之鉴啊。”
何阳脸颊抽蓄了一下,你那是倒霉催的好不好。
第526章 密谋()
未时一到,众属官再也没人敢偷懒,闲聊的、喝茶的都飞快回了自己班房,那在班房打盹的,也由事先嘱托好的同僚叫醒,赶紧正襟危坐,做办公状。
榆树逐间班房通知,立即到公庑开会,丞相有事宣布。
众人哪敢怠慢?就连唐劬,都撑着伤体,扶着墙,顺着庑廊,朝公庑走去,生怕走得慢了,又要受笞,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