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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日固德低低叹息道,这都是因为寂寞啊!他脸上滑过隐约的愤恨和无力,旋即警觉的看看陈旭日,正正脸色。
自古,三从四德的压迫下,“妒”就是女子的禁忌,更何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千百年的传统早为天下之母刻好了一生的轨迹,皇后必须是无私的、大度的、压抑的、贤慧的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静妃之所以被废,是因为皇帝嫌她生性好“妒”,奢侈不贤慧,所以照着与她相反的性格,挑了孝慧皇后送进宫。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问出口:“孝慧皇后和静妃娘娘小时候都认识的,皇后她——对静妃娘娘好吗?我是说,她们俩都在宫里,有没有经常坐一块儿聊天呢?”
陈旭日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听人说起过。”
那就是没有了。布日固德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苦笑。
时人都说皇贵妃董鄂氏宠惯后宫,是宫里的异类,但是,套句汉人的话: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偌大的后宫,静妃娘娘是比皇贵妃还乍眼的异类吧?蒙古后妃不得宠,本来是皇上自己的原因,可是人总是习惯找理由迁怒,宫里的蒙古后妃,只怕要把不得宠的原因归咎到她身上,对她敬而远之,甚至冷嘲热讽吧?想当初在草原上,皇后和淑惠妃是静妃娘娘二哥家的两个女儿,每次见她必要毕恭毕敬,现在要她反过来对她们行礼,怎么可能?她——生性有多骄傲多倔强,有谁会比自己更清楚呢?
陈旭日仔细看他表情,黯然中透着沉重,亭子外边,阿木尔和陈邦元转了一圈,走走说说,方向慢慢往这边来了。有意转开话题,道:“我还没去过草原呢,长这么大,就在京城这块地转悠了。诗里说‘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多么美丽的草原风光,在那里长大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
“是啊,草原真的很美,那是个充满自由与力量的地方,是与天空最接近的地方,草原上有狂嘶的奔马,有温顺的羊群,有盘旋的苍鹰”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去了。”陈旭日向往着。
“好啊,你要是去草原,我一定好好招待你,陪你看遍所以美丽的风景。”
布日固德哈哈一笑,眼睛也看到阿木尔和陈邦元已经往亭子这边走过来,握了握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般快速道:“能帮我给静妃娘娘带句话吗?就说,就说草原上的格桑花一年开的比一年灿烂,大家都很想她。她最喜欢的腾云,前年做了母亲,跟草原上一匹威风凛凛的野马王,生下一匹漂亮的小马驹,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逍遥’。腾云常常带着逍遥跑到她当年进关的路上,遥遥望着关里的方向思念她,也常跑去找逍遥的父亲,一家三口在大草原上快乐的奔跑。逍遥越长越大了,她要是看到,肯定会特别特别喜欢”
陈旭日微微皱起眉头,脑中快速思索着如何应答。
宫里的秩序,是由一条条严格的礼法给架起的。说话不知分寸与自作聪明干涉自己权责以外的事,都是大大背格的逾矩行为。替人传话这种事,往小了说,不值得一提,往大了说,真要被人深究,少不得要被扣一个私相授受的大帽子。
倘使布日固德要他带送一封书信,或是某件礼物,托词拒绝也还说得过去。现下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犹豫间,阿木尔和陈邦元进来亭子,重新落座。
对上布日固德隐隐透着几分恳切的目光,陈旭日左右权衡完毕,拿定主意,微一点头笑呵呵道:“我也喜欢与人聊天,在宫里边要是不说话,实是闷的慌,哪天倒要找人好生掰扯掰扯关外和草原上的风光。”
陈邦元冰雪聪明,岂不知刚刚阿木尔找理由拉他出外散步,不过是给这两人私下里说话的机会?
他对这位缕次推掉朝廷指婚的布日固德可说是久仰大名了。
布日固德的祖父、父亲都是蒙古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勇士,旗下部众既多且以多出勇士著称。布日固德生于祖父大寿之日,名字是祖父当着来贺寿的满堂宾客当场取就的,布日固德在蒙语中是“雄鹰”的意思。
这只雄鹰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长大后在草原上威名远播。于去年继承祖父一旗之主的位子,且在蒙古数旗中都有不小的影响。
这样一个人,朝廷当然要以指婚笼络于他,可惜至今仍未成功。以他现在的年纪,仍然单身一人,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眼下来看,布日固德竟是有意与陈旭日结交。陈邦元不由得更加好奇,这位年仅十岁的少年,日后该有何等样的发展了。
这时听了陈旭日的话,接口笑道:“关外和草原上的风光自然是好的,我们江南的风光与北地不同,另有一种韵味,将来得便,就由我做东道主,招呼两位游遍江南,吃遍江南”
然而,不管是去草原也好,去江南也罢,终归都是日后的事。陈旭日自知,自己能得别人另眼相看,不过是别人觉得自己将来有发展前途,用个现代化的词来解释,他是支“潜力股”。
潜力不潜力的,都要从眼下一点一滴的大小事做起。
病情大好后,陆陆续续的,京城各家王府都派人送来帖子,道是牛痘原液已经备好,请他过府种痘。
陈旭日遂在京城各家王府里进进出出忙活起来。常常是从早时晨到晚上要跑数家王府,一天下来,也不是个轻省活儿。
好在有太医随侍,基本上比较重要的家眷由他动手,其余人便由太医接手,互相搭配着一起工作。
如此忙了七八天,比较重要的府第陈旭日都一一去过,其中自然结识了一些人,也收了一些东西和礼品,累是累了些,收获亦不小。
到了二十一号晚上,张九成来找,道是父亲奉旨进京了。
还是上月那件风波,吏部经研究,决定让张悬锡自己到京师来吏部当面质对。暂住京师圣安寺听堪。
二十三号晚上,距事发之日一个整月这天,陈旭日在张九成的安排下,见到张悬锡,也见到了张悬锡欲给顺治上的折子。
折子大意是他自称向来洁身自好,不肯奉迎,在麻勒吉等人赴湖广宣旨途经山东时没有前去迎接而得罪了他们,所以使臣们在回途时,刻意刁难,明索贿赂,而他在迎接孙可望的仪式中确实因为不熟仪典出现错误,考虑到麻勒吉等人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易进谗言,又对他存刁难之心,他认为必将有大难临头,一时惶急,作出自杀的糊涂事来,云云。
第70章 意外来客()
陈旭日看过张悬锡的折子,实在有些,嗯,说不出话来。
自张九成拜托此事后,他多方打听与之相类似的事体。直隶总督到底是封疆大吏,事情传扬开来,茶馆酒肆,谈论者尤多。那些常年在外奔走的过路客商,知道的消息比较多,各地相关传闻便也一一被人挖掘出来。
陈旭日断断续续就听得人说,京城所派高级官员每到一地,往往大肆勒索,地方官不但供应无术,还要遭受各种凌辱,在被逼无奈之下,有一些地方官愤而自杀。
究其根本,却是因为满人大多担任京官,汉人多任地方上的小官,尊卑本以有别,再加上满人骄横,京里汉人高官者尚不放在眼里,何况地方上区区属官,举止轻慢言语侮辱者实为家常便饭。而读书人往往有种古老相传深入骨子里的清高气,性情梗直些的受不得折辱,激愤之下吞药抹脖子的时有所闻。
不过,位高权重者如张悬锡,他做这种选择,还是让陈旭日觉得难以接受。
张九成给父亲做过引见,便悄没声的退到屋外,留两人在屋里交谈。
张悬锡年纪不足五十,人看上去显得苍白且削瘦,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几岁。国字脸,浓眉,单就面相而言,虽不是那种和蔼可亲的长者,但既不带奸滑之相,也没有凌人之盛气,梗直倔强的性格,未及说话,已经露出三分。
他目送小儿子出门,目光闪了闪,浮上一抹黯然,“九成打小跟在我身边,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独自出门,他能认识你,也算是他的造化。你们年纪相仿,陈公子若不嫌弃,以后不妨把他当做朋友,将来有暇,还望照拂一二。”
“父亲对我说过,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功利心,彼此坦诚以待,常常能交到一些真正的朋友。我阅历有限,见识也少,没有多少交朋友的机会,所以很珍惜每一位把我当做朋友看的人。我跟九成认识的时间不长,加上今天,统共只见了四次,可是觉得很投缘。”陈旭日站起身,突然对他郑重施了一礼,道:“张大人如果真的把我看做九成的朋友,就不要跟我客气,唤我均衡就好,咱们说话随意些。”
张悬锡受了他一礼,略一犹豫,也便点头道:“好,均衡,好孩子——”他有些讷讷不能成言。现在不比往日,张家不复以往风光,甚至已经结罪于满臣,将来如何,殊难预料,昔日同朝为臣的同僚亦不敢与他往来,惟恐牵连自身,这种情况下这少年愿意与儿子做朋友,实在让他有些感动。
“均衡虽是晚辈,心里有句话,却是不吐不快。伯父,你之所为,设身处地想想,均衡能够理解,却实在不能苟同。”
陈旭日见过张悬锡给顺治的“遗疏”,疏中道“臣自莅任以后,矢心愿作忠良。喜怒不拂民欲,是非必告穹苍。意欲平治天下,谁知直道难行。清白招众之忌,憨直举国如狂。是以满腔愁郁,因而仪节乖张。自右此身必死,何如引咎而亡”寥寥数语,悲愤无奈之情,跃然纸上。
陈旭日不熟悉官场,上辈子他毕竟只是一个医生,不过拜无所不在的新闻传媒所赐,官场种种丑恶,悉数俱闻。不论是现代,还是当今时代,不愿同流合污、力图洁身自好者,必然会遭受排挤、打击,古今皆同。
张悬锡自称引咎自尽,根本原因,却是不想因为自己与满人交恶,将来因为满人报复而为整个家族引来大祸。陈旭日自忖,换了自己是他,似乎也只能郁郁终日,但是无论如何,自杀都有些说不过去。忍不住道:“伯父当年也是名重一时的少年才子,自前朝就涉足官场,为官几十年,经验总是有的,现在身居高位,虽一时受辱,当谋算将来,何必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少年才子?张悬锡微微出神,旋即化做唇边苦笑,“当年我少年意气,也心高气傲过,立志为国计民生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乾坤巨变,改朝换代,百姓仍自挣扎于水火,不愿此身与草木同朽,打算做点事,仍旧陷身官场却只觉位愈高,心愈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步差池人生在世,原不过如此,许多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又岂能轻易放下”
他受先皇隆恩,原不该惜命偷生,可是——可是人生在世,什么时候真的由自个儿做主了?妻子儿女,堂上父母,他若撒手不管,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世道,他们怎么办?“我惜命偷生,偶尔又想,做些事吧,尽已所能,给百姓做点事。可是真难啊”
张悬锡仿佛喃喃自语般说了一通,陷入自己的思绪,忽然回过神,轻叹口气,摇头道:“均衡,你虽然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东西,还不是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