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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存占第一主位,有些事情便由不得人不妥协,困难年头,做弟弟的娶了嫂子,一并抚养哥哥留下的儿女,大小伙子上门和寡妇再组家庭也不是新鲜事。冯庆生性宽厚,往后家里突然没了自己的住处,心里哪能不难受?自己是长子,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还欠下的饥荒,多少年想尽办法做活挣钱,末了却可总归是自己个儿的亲弟弟,父母亲愁眉苦脸且唉声叹气的,不答应又能如何?
一晃眼四年过去了,弟弟和弟媳添了两个孩子,家里越发没了他的地方,手边攒下有限的几个铜钱,想置房买屋根本就是奢想。
这番与桐月成亲,两个人早决定往后仍旧留在陈家做事,袁珍珠了解了冯庆的情况,建议他们索性就在陈家成亲。冯庆父母那头,一者确属有心无力,再者光是应付两个小孙子已经疲于奔命,况且他们只知道儿子在外面做工,几年里冯庆打过好几处短工,到后来他们便不再打听主人家具体情况。欣喜于年已二十五岁的大儿子终于可以成家,成亲具体事宜,忙不迭就满口答应完全听女方安排。
陈家上下打扫一新,大门口处看不出端倪,院子里却是张红结彩,把个新房布置的像模像样。
虽不打算大操大办,一应古礼,能省则省,总是要一家人热热闹闹坐一块吃顿喜酒才好。
陈旭日新近受封,十岁小儿,破格选入庶常馆,三年后散馆,平步青云,指日可期,且不光是天子近臣,时时得以亲近御前,还是四皇子最得亲近之人,照这态势,将来指不定就会做了四皇子的启蒙太傅欲巴结上来到陈家走礼的人自是挡都挡不住。除了朝中为臣者想预先打好关系,一些商家也大为意动,有意结个香火情,将来多少求个庇护。
连带着这次桐月结婚,陈家门口都不敢张红,惟恐给了别人送礼的借口,陈浩不想日后有人在御前攻击儿子,说他父母借下人成婚之时趁机敛财。
纷扰虽是不免,眼下尚不须多虑。太子之事尘埃未定,因着简亲王和科尔沁蒙古吴克善等人暗中活动缘故,现在的形势表面平静,私下里却是暗潮涌动,消息灵通的朝臣和精明的商户都还在观望阶段。
恰在此时,陈旭日奉旨回家休养。
除了三个月大尚不晓事的陈家幼子,余下人等俱都围上来嘘寒问暖。
袁珍珠催着陈浩给他把脉开方,自己亲自去厨下煎药,又亲手打理了爽口的清粥小菜给他端到床前。
一举一动中,无不充斥着母亲对儿子的担心和关切,不复以往的冷淡,这让陈旭日心里觉得很是温暖。
他在病中,因着身体难受,情绪不免受到影响,颇有些消沉,尤其有种孤单的感觉。
而在这个家里,陈浩和袁珍珠当他是亲生儿子,处处亲自照顾不说,形之于外的焦急没有一丝虚假成分,桐月和郭嫂子亦赶着为他忙前忙后,陈旭日很享受这种亲情的感觉。
随他一起送回来的,还有顺治的各种赏赐。不及整理,大盒小盒都撂在他的屋里。
陈旭日吃过药,小憩半个多时辰,觉得精神好了一点,睁开眼睛,就看到袁珍珠坐在床前,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他挣扎着坐起身,声音沙哑道:“娘,别为我担心,我没事——”低头咳了几声,压下嗓子眼里的腥庠感,“我这回病的真不是时候,偏偏赶在今天回来,桐月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礼,可不能被我给耽误了。”
袁珍珠从桌上拿过来一个白瓷碗,揭开盖子,里面是黄澄澄的液体,陈旭日鼻子不通气,也闻不出有没有苦味。她用汤匙搅了搅,递到他唇边,“把这个喝了,润嗓止咳的。”
陈旭日也不矫情,就着她的手大口喝下,末了砸砸嘴,味觉比之往常虽是大大迟钝,那股子苦味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忽视。刚苦下一张脸,嘴里边就被塞进一颗蜜饯。
不甜,酸味更重些。陈旭日嚼了嚼,忍不住咽口口水。“有点酸,压压药的苦气,甜的刺激嗓子。”袁珍珠放下药碗,往上给他提了提被角,道:“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也不打算宴请宾朋,不麻烦。明儿拜了堂,后天桐月和冯庆回去看看老人,请一些相熟的亲戚朋友吃顿便饭就回来。往后日子就这么过,跟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冯庆父母那边既无力操持,这桩婚事名义上便算是主人家给两个下人做主成亲。在主家成亲,一者可以得些赏钱,二者,主家不邀请,冯父冯母便不好过来。
袁珍珠对冯父冯母未做评价,只淡淡道:“冯庆人忠厚本分,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桐月在家里这么多年,跟咱们自家人一样,婆家没有住处也不是坏事,她性子和善,从不与人计较长短,不操心婆媳妯娌关系倒是件好事。”
陈旭日点点头,目光扫过房中一侧堆的礼品——东西赏下来有两天了,闲暇时他翻看过,其中有几样珠宝首饰,俱做的十分精美。
原本合计着会赶不上桐月结婚,遂把结婚礼物提前送了,是一根在银楼里订做的盘花缠金丝的银钗。现下既得了这许多赏赐,合该挑一样送给她。“娘,您去把爹喊来可好?儿子有些事想同爹商量。”
袁珍珠出门找人的工夫,陈旭日挣扎着下了床,身上有些发酸发软,虚的没有力气,头有些痛,不过还都可以忍受。
他从那堆盒子里,挑出一支缀着珍珠的金钗。
刚在凳子上坐好,陈浩恰好推门进来。上面准他休假几天,尽心照顾儿子。袁珍珠皱紧眉头,责备道:“怎么下地来了?你正病着,有话在床上说也一样。”
陈旭日也不坚持,由着父母扶他到床上,靠坐在床头,盖上被子。他举举手里的金钗道:“下去找了这个。这次得的赏里头,有好几样首饰,娘,我想把这件送给桐月姐。”
袁珍珠接过金钗,仔细看了看,颌首道:“过去咱家日子过的紧巴,幸好有桐月里里外外帮衬,你有这份心意,也不枉她打小对你尽心尽力的照顾。眼下日子好过了,你前前后后也得了几次赏,娘不贪你的东西,既是赏给你的,贵重的物件娘就帮你收着,再过几年,你成亲时都用得上。”
陈旭日做出赌气的样子,抗议道:“娘,您把儿子当外人看呀?什么你的我的,我的还不是都您的?”不管他多么牵恋前世,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原来的东西只能留在原地,生离死别太过残酷,有时候,坚持着原来的记忆未尝不是一种折磨。还是当立足现实,面对现实,融入现实,脚踏实地的过日子。
现下他不能就说对陈浩和袁珍珠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对他俩生出多亲密的父子、母子情份,可是处的久了,终究是有了感情,当做一家人看待。“是不是娘有了弟弟,我这个儿子就不吃香啦?咱可不兴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喜新厌旧可不是好习惯。”
陈浩屈起手指,轻轻往他头上敲了一记,“说的什么话,这是能拿来胡说的?别人都夸你如何如何懂事,你就这么懂事的?你娘的意思,再过几年,你岁数大些,说不得就得入朝为官,到时候人情往来走礼送礼,抛费不老少,娶亲送聘也都得考虑到,这些赏赐到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明白了?”
陈旭日缩缩脖子,笑嘻嘻道:“哎呀,我开个玩笑嘛。在外边我得装着大人样子,回到家还不兴我有点孩子气呀?老端着怪累的。”旋即指着墙角的大盒小盒,正色道:“东西既拿回家了,怎么用您二老自己斟酌,儿子的意思,先尽着咱自家人取用。”
他小心的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小沓银票,“皇上这次赏了三千两银子,要是现银,还不得装好几个箱子?搬进搬出太惹眼了,我跟皇上求情,换成几张银票,轻轻松松贴身装着。”
做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习惯用省事些的方式,银票差不多可以当作银行卡用。趁着顺治心情好的时候提出来,有些冒失,顺治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答应了,于他反正是一句话的事嘛,万事都有下面的人跑腿。“爹,这笔钱也算是意外之财,我想,咱是不是用它买栋大点的房子?往后住起来也宽敞。”
陈浩和袁珍珠有些意外,儿子虽说用的是询问的口气,可脸上透露出来的,分明是打定了主意的意思。不由得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这所房子,还是几年前购置的,随着家里人口渐渐多了,就有些住不大开。往后儿子身边,得有专门人跟着侍候,是该换个大点的地方了,至少人情往来的,面上好看,再者,倘若有个大些的院落,摆弄些花花草草的,袁珍珠可以借此打发时间,大伙进进出出时也能有个好心情。
夫妻俩统一了意见,陈浩就点头道:“也好,咱们是该换个敞亮些的住处。这两天我正好有时间,抽空出门访访,再托朋友们帮着打听打听。”
能帮上家里一些忙,陈旭日心情十分好。呵呵,想他从前好不容易在城里买个房,巴掌大的地方,还得背着不菲的贷款,现在可是有能力出口气了。他想了想,又道:“爹,还有,嗯,咱们在郊外置个庄子怎么样?买些地雇人耕种,这样每年的租子,也能给家里添些固定的补贴。”
陈浩呆了呆,奇怪道:“你脑子里整天都在琢磨这些东西?”
袁珍珠低头沉思一会儿,却是赞同道:“这主意好,既贴补了生计,将来也是儿子一处固定产业。”偏头对陈浩道:“买个庄子,挖一个池塘,种些果树,种些应季蔬菜,屋子修整的清雅一些,把爹接过来住些日子不是正好?他每次来信都问起儿子,陈伯这次回去,把儿子的情况一说,老人家不是更得担心?福建离京城太远,爹年纪大了,接到身边照顾,省得这样两下里悬着心,也方便咱们日后有个避暑的去处。”
既是提到父亲,陈浩就只有点头的份。
兄长早年亡于战乱的关系,老父亲不大得意京城,这些年在南边乡下住着,也适应了乡下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清静生活,城外置个庄子,环境弄的清清爽爽,接老人家过来极是应该。且不说他自己,单是从儿子这方面来说,少不得要长时间滞留京城。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就买个庄子吧,你安置在郊外的那几个孩子,也能有个正经的落脚点。”
陈浩提起这个,陈旭日却有些犹豫。
他私心里,并不想把那几个当奴仆用,不过是些吃过许多苦头的十一二岁的孩子,把他们安排在庄子里做仆役,有些于心未忍。
可是也不能不讲规矩,这时代孩子普遍早熟,经历过苦难的人尤其如此,与人为善好是好,却不能失了规矩,须防着日后不好处。而且也没有白白把他们养起来的道理,再说一早有言在先,一年之后,去留随意。
嗯,也不知道这些天那边情况如何?书念的怎么样了呢?上次给新月留了十两银子,嘱咐她务必要让大家吃饱,每顿饭至少有一个肉菜,乡下地方蔬菜便宜,每顿多备些菜色。自己在宫里边,顿顿吃的丰盛,且每餐都剩下许多,偶尔想想那些孩子,总觉得自己不妨对他们好一点,再好一点。便是一年后大家各分东西,至少这一年的时间,因为受到比较妥善的照顾,识文认字了,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