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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白色的麻袜落在光洁可鉴的地板上,几无声息——侍女们遵命而至。
见宫廷侍从到了跟前,馆陶翁主不方便再开口了。
冲天子陛下和馆陶翁主先后行完礼,宫娥们去扶少年贵女。
‘本来体质就弱。睡眠再不足;万一引得生病,可怎么办啊!’
皇帝舅舅一面叮嘱宫人好好伺候着,一面在后边无所谓地宽慰着:“今……无战事,何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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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贵女被宫女簇拥着,休息去了。
值班的程子高打量着皇帝没马上批阅奏疏,算是个小空,就走到御案前往下一跪:“陛下……”
天子听到动静,瞟一眼,问道:“何事?”
程内官双手撑地,字句清晰地问:“随驾回宫之人,不知……陛下欲置之何如?”
“何人?”皇帝随手抽出新一卷竹简,展开,开始阅读。
“呃……陛下,”程子高一愣,小心翼翼窥窥皇帝的脸色,才斟字酌居地问:“前陛下幸长公主家,携归之人……”
“有人乎?”不耐烦地瞥瞥当值内官,天子拿起笔,在竹简的左下角写下批语;边写边漫不经心地问:“谁……人??”
程内官眼角轻跳,一个头磕下去,额头直碰地板:“老奴无状,无状。上……恕罪。”
大汉天子无动于衷;
放下笔,将奏疏重卷成卷,与其它批阅过的公文规制到一起;随即,取过另一封简卷……
哪里还敢出声?
内官程子高连滚带爬地退出两道帘外。
摸摸额头——掌上,一层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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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宦官毛四地位卑下,
没资格接近御驾,只能呆在殿门外守候。
见干哥们程子高走出来,毛四连忙挤挤挨挨地上去凑趣:“上……何如?佳人何如?”
“佳人?佳人?!”
若不是顾及到宫规和四周的‘外’人,程子高真想往地上狠狠啐一口——好险好险,他差一点点就着了吕老头的道儿。
回头仰望仰望宣室殿梁栋上配色简洁、却充斥着肃穆雍容的彩绘,程内官感到心跳都失速了:‘臭老头!还说什么皇帝喜欢……都不记得了!还好没说错话,万幸,万幸!’
‘但是,该办的事……总得办啊!’
看好哥们脸色够呛,毛思犹豫一会儿,轻轻问道:“如此,长公主邸之新人……”
“长公主?长、公、主……”
程内官掂量掂量,告诉小黄门人还是先安置在掖庭。
讲到‘衣’‘食’‘住’‘行’具体算哪个档次,
程子高一把勾过好兄弟的肩膀,指指东边方向:“毛四!长信宫,长公主,探之一二……何如?”
65丁未 美人归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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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天一黑就四门关闭;
正常情况下必须待次日天光大亮后才会重新开启。
这天早晨,当守卫皇城的南军打开宫门时,相当吃惊地发现梁王主刘姱的马车就停在离城门不远处。就车夫和侍从疲倦的神情来看,应是守候已久。
刘姱没精力关注侍卫门的想法,递上腰牌,就急匆匆往长信宫赶。
连着被晾了两天,长公主姑姑都不肯单独和自己说说话,这让梁王女儿刘姱心里象十五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梁王女儿就想赶紧和姑姑解释清楚。
高高的长信宫,
长长的石头阶梯;
……
王主姱才走到一半,就看见两个宦官各背个女人往下走;他们周围,是若干低级宫女和小黄门,神情焦急而沮丧。
宦官背上的女人面目看不清楚;但都梳着高髻,发上插几根粗粗的长金簪。八月底的炎热天气;身着沉重的成套大礼服;腰间膝下;金玉环佩一样不缺。
‘看上去……不象是宫女。怎么了?’ 梁王的嫡长女让随身侍女阿芹追上去问问,打听一下两人是谁,出了什么事?
阿芹很快就回来了:“王主;乃……徐七子与唐姬。”
“唐姬?”刘姱疑问。八子徐氏和长公主这边素有交情,王主姱知道;另一个姓唐的,就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王主,”阿芹搀起王主姱的胳膊,含笑回答:“唐姬者,长沙王之母也。”
‘竟……把她给忘了。’梁王女儿恍然大悟:‘唉!也可怜,若不是还有个长沙王儿子,估计就是老死掖庭,也没人问。’
大侍女阿芹扶着女主人,一级级爬台阶,边走边用曲阜方言说道:“王主,都打听明白了。今日轮到徐八子和唐姬当值;可两位嫔御才在偏殿里站了不到两时辰,就相继晕倒了。这不,皇太后开恩,正背回未央宫请医女看呢!”
梁王主刘姱轻轻“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挑挑眉:“长乐宫不是有太医吗?干嘛还舍近求远地送回掖庭去寻医女?医女之医术哪及得上太医?”
“王主,”阿芹侍女抿嘴不停地笑:“长信宫之……良医好药,哪能用在她们这些人身上?皇太后,长公主……”
‘对呀!大伯那么多侍妾,好药要都给她们使了,祖母姑母若病了用什么?’王主姱先是失笑,随即沉下脸色,郁郁地思考:‘我也真是,为她们操哪门子心?自己头上还乱事一堆呢……’
主仆俩在引路宦官的导引下,花了整整一刻钟才走完石阶,来到长信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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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的东殿,此时宾客云集。
几位衣着质朴的士人跪坐在东边的席子上。其中为首的老者头戴竹冠,身着褒衣,言谈间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其义,则不足死;赏罚,则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无有……”
王主姱认识他们。他们是黄老学派在京师中的代表人物,窦太后经常请他们入宫探讨道家的学问。
见到有年轻女眷进来,客人们暂歇了言论,持重地垂下眼睑,守礼不看。
王主姱拜见祖母和姑母:“……大母……阿母……”
窦太后点点头,让女史扶孙女起来;馆陶长公主则一言不发。
紧接着,刘姱又对客人们拱手一揖。
学者们齐齐跪起,在席上还礼,连连称“不敢”。
礼毕,王主姱小心地坐到窦太后和长公主侧后方,乖乖巧巧一声不响。女史惊异地看看梁王女儿,又偷眼瞥瞥馆陶长公主,心里暗暗纳闷:‘这对姑侄俩是怎么了?这么冷淡?以前见面都是很亲热的啊!’
老学者又开始了侃侃而谈:“阖庐之用兵……万乘之国,其为三万、五万尚多。今外之则不可以拒敌,内之则不可以守国,其民非不可用也,不得所以用之也。”
窦太后听得津津有味。
王主姱一直在悄悄观察长公主,等见面色和煦了,就凑到姑姑耳边嘀咕着禀告——那天出门,是因为有人来通知,说她父王来京了。
仅一句话,就让长公主警觉起来。
几乎是立刻,皇姐就意识到其中的要害。刘嫖长公主身体微微前倾,和母后告声罪,同时向侄女兼大儿媳妇递个眼色。
王主姱顺势搭上姑姑的胳膊,姑侄俩一起往后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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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传来学者们的沸沸扬扬的讨论声:“剑不徒断,车不自行,或使之也。夫种麦而得麦,种稷而得稷,人不怪也……。”
“《春秋》曰,阖庐试其民于五湖,剑皆加于肩,地流血几不可止……勾践试其民于寝宫,民争入水火,死者千余矣,遽击金而却之;赏罚有充也……”
“……人主之不肖者,有似于此。不得其道,而徒多其威。威愈多,民愈不用。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故……”
……
打发走宫女内侍,长公主亲自合上通往外间的拉门,回身严厉地看着侄女发问:“阿姱,汝父入京耶?”
并非皇姐神经过敏,实在是‘藩王无诏入京’这举动太招忌讳!
朝廷公卿一旦知晓,绝无漠视容忍之理。认真追究起来,哪怕上有大汉皇太后保驾护航,梁王刘武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阿母,儿不敢虚言。”王主姱松口气,马上事无巨细报告当天发生的种种:“其日,王主嬿之少子,梁军校尉周德……”
随着侄女兼长媳的叙述,馆陶长公主的脸色渐渐趋缓;可等听到‘另一个侄女刘婉私奔来京,并且已经未婚怀孕了’这一爆炸性消息时,再度绷紧。
“阿婉,阿……婉??”皇姐咬牙切齿,不断用右拳击打左掌心:“李氏……李氏!李氏失职,辜负圣恩!”
“然也。阿母,李氏素有‘色’而……无德。”王主姱完全同意姑母对继母的看法。确切地讲,刘姱王主从不认为李王后有资格入主梁王宫。
“阿姱,阿姱,吾错矣!”长公主瞅着侄女,颇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问青红皂白地给脸色,没想到却是错怪了好人。
“阿母无错。未及时明言,乃……姱之过,姱之过也。”刘姱连连忙忙出言阻止——她想要的可不是来自长辈的道歉,尤其是姑姑兼婆母的。
听到这话,刘嫖皇姐越发觉得过意不去了;
又问了问将刘婉安置在何处,待弄清楚所有的后续安排后,顿时对梁王主刘姱更加刮目相看。
“如此……大善,大善!”
执过侄女的手,馆陶长公主爱怜地轻拍,唏嘘不已:“阿姱,阿姱!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果有汝母之风。元后……得子如是,当瞑目矣!”
王主姱垂头避开姑母赞赏的目光,虚虚地笑;脸上升起抹红晕,似羞似窘:‘哪那么些有的没的呀?不过是不愿刘婉占用自己的陪嫁别院;恰好堂邑旧宅空着,也够僻静,就让那对小情人住进去咯!至于各种物资各种照顾,反正不是又花我的钱……’
夸奖完儿媳妇,长公主马上眉头深锁,泛起了难:“唉!嬿之少子,嬿之少子……”
‘哼!若不是碍于王主嬿是阿娇师傅这层关系,哪需要费这个事?派禁军砍了就是!’ 刘姱心有不甘地琢磨着——其实,她倒是蛮希望看看当刘婉见情人死于父亲刀下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从小居住的梁王宫并不比长安汉皇宫简单多少,刘姱王主自然清楚大汉帝国统治阶层的思维模式;于是主动地献计献策:刘婉私奔,依父王的性格绝不肯善罢甘休;弄不好真能扔下封国‘无诏入京’。
左右瞒不过去,于其到时手忙脚乱让某些大臣抓了把柄,不如现在就皇帝大伯说开,商议个对策,好解决问题啊!’
‘确实必须和大弟通通气!’皇姐默默地颔首。
思量片刻,长公主幽幽叹息,嘱咐侄女儿不能急。‘未婚先孕’这类丑闻,于汉宫委实太敏感了!这不单是关乎梁王一家,而是攸关整个皇室的尊严和体面!
——连她都不能确定皇帝弟弟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