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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抬手,摸索着抚抚阿娇的鬓发和面颊,慈和地笑笑;将孙女揽到怀里,然后对右侧的天子说道:“阿启呀,宫闱内外……尽查之。”
长乐宫是属于皇太后的宫城。即便是当朝天子,也不能随意插手东宫事务。现在看窦皇太后松了口,天子欣然回复道:“如是,母亲。”
停一停,大汉皇太后又斟酌着补充,薄皇后住的西厢就先缓一缓吧,甚至连消息都别让透进去——孕妇敏感,容易受惊吓,薄后又是那种多思多虑的性子——就从东厢和寝宫查起吧。
天子颔首不已,命御医和中官结伴,把整座殿宇里里外外都认真梳理一遍——任何可疑现象都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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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殿的东厢,
天子和母亲说说最近外朝的琐事,与长姐聊聊长安城世家子们的轶闻,时不时还和侄女玩笑几句。
太平景象?
与平常相当雷同的太平景象??
但阿娇翁主却深深察觉出,在这与往日相似的平静表面下,隐隐流淌着丝丝缕缕的不安。
没有准备酒菜;而往常天子来母后的长信殿,是一定要小酌一番的。
甚至连皇帝舅舅面前的饮料,也是由馆陶长公主亲手调制,亲自送上来的。
娇娇翁主身上莫名其妙地泛起股寒意,不自觉搓了搓手臂,还往殿角看看——四角共八个大铜炉,无烟碳火红火红,明明热力耀眼,却为何传不到身上?
小姑娘的动作被天子看到了。
皇帝舅舅冲侄女点点头,给出一朵安慰的笑容。
阿娇眨眨眼,垂头偷偷吐吐小舌头,抱紧兔子紧紧挨在窦太后腿边。
时间,似乎变慢了。
搞不清过去多久,中官庞林带着御医和一个宫女走进来,行礼:“上……皇太后……”
天子冷冷地问:“庞林,何如?”
“禀上,”庞内官白净白净的脸皮上显出丝惊慌之色:“鲤鱼……死矣。”
“鲤鱼?”天子莫名其妙地俯视姓庞的宦官——死个把观赏鱼,也需要向他报告?
怕皇帝误解,庞林急忙释疑:“上,其鱼腹……翻白。医者验之,确认……乃……毒毙。”
天子闻言,微愣。
馆陶长公主想得深些,思忖片刻,大惊:“庞林,是否……西厢之锦鲤?”薄皇后现在就住在长信殿西厢。
皇帝猛地瞪圆了双眼,紧紧盯着庞内官。
“非也,非也。上,皇太后,长公主,乃东厢廊下……”
庞内官瘦长的身条如疾风中的杨柳般倒伏于地——就在刚才,巡视检查的人发现,放在连接东西厢的长廊内的鲤鱼出事了。陶瓮中的锦鲤肚皮向上,浮上水面,显见都不活了。
“‘东’厢?阿母?”长公主疑惑地转向窦皇太后。长信殿内只有两个地方养了锦鲤,一是西厢薄皇后处,还有一个是窦太后的寝室,东厢何时也有了鲤鱼?难道是母后把自己的鱼也赐给皇后了?
窦太后摇头,回答不知此事。
“阿大,大母,阿母……”
到此时,娇娇翁主连忙把石公主找她并送鲤鱼的事简要讲述一遍——当然,没提石公主不打算嫁人。
庞内官也在旁边补充。
本来呢,锦鲤娇弱,养不活也是常态。只因现在是特殊时期,庞林就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精神,叫来了御医验看,结果竟发现鲤鱼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毒死的。
说着,庞林后退半步,让跟来的太医接着说。
随庞内官一同进殿太医向皇帝、皇太后还有长公主母女各施一礼,大声说道:“上,皇太后,鲤翁中之毒与胶东大王入口之毒……乃同一物也!”
!
!!
!!!
天子沉默是金;
窦皇太后皱了皱眉头。
娇娇翁主拿菱锦垂胡袖掩住小口,“呀”了一声,忙着为石公主辩解“阿大,大母,骊奴从姊绝非……”
后面的话,被馆陶长公主认认真真瞪回去。
时间如流沙,蜿蜒而过……
富丽堂皇的皇太后殿,恍若突然变成西北的沙漠,空寂寥落。
高高在上,是人在旅途。
婆娑的烛火,是漫漫的黄沙。
触目的繁华,是空中的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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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
宦官公鸭似的嗓音向内传报:“落……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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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片,
层层地落在的瓦当上,
很快就覆盖了太子宫华美宫室的屋顶。
飞檐上的雪积得厚了。一阵北风呼啸而过,雪块翻滚着跌下屋檐,砸在汉白玉栏杆前的青铜仙鹤翅膀上,发出的‘峥’的一声。
低沉的金属音钻入窗缝……
曲逆后陈何在一顿,放在手中的刀笔,起身从长案后绕出来。
打开窗户,果不其然看见窗外大雪飘飞,天地万物被飞舞的雪花缭乱成白茫茫一片。
河间王刘德跟着走近长窗,观察了一会儿就缓缓摇头,连道看这雪势,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弄不好会下很久。
皇太子刘荣也站到弟弟和妹夫身后,默默打量窗外的雪景。
一直在内书房伺候的张宦官弓腰,很谄媚地和三位贵人说道:“此雪……三两日,皆有可能。”
“哦?”刘荣好奇地问:“张,汝……何从知?”
“奴婢寒微,家中世代务农,大父精于观雨雪……今恰逢隆冬,北风紧……”
张宦官腰弯得更低,忙不迭地卖弄——农业,就是‘看天吃饭’。反正他祖父当年教授的,再联系联系近十天来的风向和云朵情况,这场雪小不了,估计能持续个几天几夜。
‘这么久啊!’贵人们觉得有些惊异;略略也有些遗憾。大雪天出行不便,只能窝在家里了。时间长了,怪闷的。
陈何目光闪烁,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刘德感觉不对唤他,却忽然转身冲皇太子刘荣一揖到地,满脸掩不住的兴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刘荣兄弟俩互相看看,同样不能领会。
大汉皇太子摸摸革带上一环扣一环的飞龙金饰,抬抬眉毛问眼前的便宜妹夫:“德成,喜……从何来?”
内史公主的丈夫曲逆侯陈何指指窗外的天空,喜不自胜地说道:“殿下,天……助吾主也!”
栗太子刘荣:“?”
河间王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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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雪不止;
再次日,大雪不止;
再再次日,大雪不止……
帝都长安城周围好几个郡县报告雪灾,大雪阻碍交通,损坏路面,甚至有压塌房屋,以致伤及人命的。
大汉皇储刘荣以‘雪情危机,民生多艰’为由毛遂自荐,自清亲往灾区赈灾。
天子诏准。
105女官()
大雪;
下……下,
停……停。
皇太子刘荣率领太子宫武卫不顾风大雪大,星夜兼程,赶赴灾区。
京都长安城几乎是被埋进了厚厚的白色中。
大汉京都的北区,装饰豪华的车马顶着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来来往往,反而比平日更繁华了几分。长安的达官贵人们轻裘锦袍;呼朋引伴,穿梭于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间的一场又一场宴席,又是赏梅;又是赏雪。
普通市民居住的东城南城;却渐渐传出不好的消息。特别是贫民区,从第三天起就冒出了房倒屋覆的恶**故——泥墙草顶的简陋房撑不住厚雪的分量;垮塌了不少。内史紧急派遣官差指挥协助黎民减灾避嫌;忙得头昏眼花。
虽然有伤亡,所幸有赖于应对及时,市区的灾情并不严重。倒是长安西的几个相邻郡县,险情频出,纷纷告急。
而两座皇城,则按照以往的惯例进入半封闭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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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
“大王,”
宫女跪在床前,将托盘举过头顶。方形的托盘上,朱漆碗中盛满了热腾腾的粟米粥,黄灿灿加赤红红,看得出是小米和小红豆。粥碗边,还放了两碟子绿叶菜和一份腌菜。
胶东王刘彻躺在床上,悻悻地瞥一眼,转头向鲁女官试探:“阿鲁,可否……?”他都连吃两天素了,能不能换点儿荤菜
鲁女官同情地瞅瞅胶东王,如实禀告道:“大王,太医……”
吃什么,是由御医定的;据说食物需要与汤药配合。她一个小小的中级内官,怎么敢擅自改动太医为皇子制定的药膳?
“唉……”刘彻没奈何,慢腾腾爬起来,喝粥——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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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过去了。
“大王,”
宫女跪在床前,将托盘举过头顶。
方形的托盘上,朱漆碗中盛了热腾腾的粟米粥,黄灿灿加绿莹莹,这回是小米和绿豆。粥碗边,还是放了两碟子绿叶菜和一份腌菜。
刘彻坐在床沿,恹恹地瞥一眼,皱紧了眉头向鲁女官询问:“阿鲁,可否……?”都第三天了,还没有荤腥
鲁女官十分抱歉地看着胶东王,轻轻地说道:“太医……大王,皇太后严命,须遵医嘱。”
她问过太医了,真的问过太医了。但御医坚持素食有利于肠胃恢复,说什么都不肯改动配方。所以,只有请胶东王忍耐一下了。
刘彻眨眨眼,慢腾腾端过漆碗,认命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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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又一天……
“大王,”
宫女跪在床前,将托盘举过头顶。
方形的包金边托盘上,朱漆碗中盛满了热腾腾的粘稠状半凝固物,黄灿灿的白花花的,如果经验丰富外加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得出是小米和麦仁。粥碗边,依旧放了两碟子绿叶菜和一份腌菜。
刘彻瞪圆了眼,恶狠狠瞪着描金的漆碗,就好象那里面的粟米羹和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
这回连豆子都没了!粟米中混杂着小麦仁——两种主食搭档。
胶东王呲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鲁女官他到底还要吃多久的素?
要知道打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连续这么多天没碰过肉——他要吃肉,吃肉,吃肉!!!
似乎是被胶东王口气中的冷意吓到了,鲁女官缩缩肩膀,两条腿自作主张地往后退了半步;意识到这样做有失仪之嫌,急忙惊跳着回到原位。端方盘的宫娥更差劲,手哆嗦个不停,连带着菜碟里的菜汁都溢出来,漆碗也倾斜了。
鲁女官见情况不好,立即从宫女手中接过餐盘,放到床边的小方桌上,然后硬着头皮慢慢解劝十皇子还是遵照御医嘱咐进餐吃药罢。就算是看在皇太后关心和长公主爱护的份上,也得多忍忍不是?说到底,都是为了胶东王的健康和福祉考虑。
刘彻知道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