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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在想什么?我和那个‘没头脑’怎么可能凑一块儿。”他继续翻白眼,“那是糊弄人的。”
“糊弄人?谁?”我糊涂了,“你的女性粉丝团啊?”
弟弟似乎不太想回答我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成的,老老实实找女朋友安家立业那种,我干不来。不过……爸妈很不喜欢我这样,总是说我。”
到这儿,我才真正明白弟弟的意思。
后来,霍姗和我说,弟弟有一个“老迈不堪的灵魂”,她说那灵魂太老了,以至于这么年轻的躯体几乎都承托不起它来。
“他很累的,活得很累。”霍姗若有所思地说,“虽然大家都活得很累,但是瑄瑄你看,我们四个对此处理的方式却大不相同。”
我没说话,我想起那群追求姗姗却从未得到过下文的男孩子们,就好像晓墨那样,姗姗似乎也早早就打定主意,不走普通人的道路。
“我嘛,是不管它,当它不存在的装鸵鸟;晓墨那家伙胆子大,他直接把它背起来不肯放;你呢,和它隔开三米距离,你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了所以才干不好别的事儿。”她说完,又嘻嘻一笑,“至于我哥哥,那一个就非要和它斗,超级斗牛士,斗到至死方休。”
那个“它”究竟是什么,霍姗并没有说明,但是我知道那样东西,四岁的时候我曾经被“它”折磨得自闭了半年多,之后我才学会如何与之相处,如姗姗说的,我必须和它保持三米距离,不然就会被它给毁掉。
但是拿弟弟的话来说,如果不去正视它,它早晚还是得回来。
“它就是我们的命运神,姐姐,这是躲不过逃不脱的。”他的表情像是在沉思,“如果你不接受你的命运神,它就会成为最大的恶魔,甚至替你招来死亡。”
后来我把这些话告诉爸爸,他很惊讶,疑惑弟弟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来的,“我那个笨蛋姐姐可没这头脑”,爸爸说,“肯定是他爹的问题。”
“可是姑父看起来不是挺好的么?”我说,“晓墨怎么一点都不像他?”
“就是因为他外表看起来‘太好太正常’了。所以儿子才会去往反方向替他找补。”
成年之后,我懂了爸爸的意思。
和弟弟一块儿“糊弄人”的那个霍姗,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她还有个哥哥叫辛蓦然,猜猜他们的爹姓什么?
估计你猜不到,他们俩的爹既不姓辛也不姓霍,他姓卫。
这个家庭四个人有四个姓,不过鉴于我家也是一人一个姓,我就不说人家古怪了。卫家(姑且让我这么指称他们吧)和我家关系很好,我管霍姗的妈妈叫林姨,她是妈妈的好朋友,林姨的丈夫以前是我妈的同事,一个研究物理的科学家。
他们的儿子辛蓦然比我大一岁,女儿霍姗则比我小三岁,和晓墨同龄。
我们四个小孩子,从小就在一块儿玩,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周末永远会凑在一处。虽然成年之后我和蓦然几乎没了联系。
我还记得爸爸曾说,三个孩子在楼下喊我下去玩的声音,“和救火车的尖叫有的比”,等玩得疯了,一个个跑回家来洗劫冰箱里的食物时,“和海盗回营有的比”。
霍姗的哥哥辛蓦然是个天生老成的男孩子,虽然才比我大一岁,却像比我大好多似的,四个孩子一块儿玩的时候,他总会自动自觉承担做家长的责任,维持四个人的关系平衡,提防着妹妹和晓墨打架,也会在玩的时候让着我。
我爸说蓦然是“自来旧”,和他的姓氏一样,生就辛苦命,什么时候都绷着一根弦,唯恐天下大乱。
后来我才知道,辛蓦然是林姨和别人生的孩子,卫叔叔只是霍姗的亲生父亲,他和蓦然没有血缘关系。
说起卫叔叔……
他是我认识的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科学家,第一个是梁所长,但那个怪才太古怪了,所以我决定不把梁所长当作“科学家”的典型,否则中科院会变成迪士尼的“神秘洞”。
比起梁所长,卫叔叔就正常得多了,也比较容易接近,当然我不是说梁所长很难接近,而是建议你最好不要太接近他,好多人都因为一开始觉得他够“好玩”,就贸贸然接近了他,但是最终全都被他弄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后悔不迭。
卫叔叔是个超级聪明的人,我是说,他是那种真正的天才,速度每分钟一万多单词,瞬时记忆强悍如摄像头并且30岁前到手两个博士学位……爸还说这是因为他开始得实在太晚。但是这些对于我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我个人耿耿于怀的是,他能在二十分钟之内,把我打了一年都没成功的单机游戏给打穿——当然他后来给我赔礼道歉了,因为我最后被他给弄哭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
那年我七岁。
但是爸爸后来说我根本用不着哭,因为如果所有输给卫叔叔的人,都要像我这样哭一哭的话,卫叔叔家里的客厅早就成游泳池了。“这是非常公平的事情。他的天才可不是坐在当地凭空而降的,你无法知道卫彬的大脑神经突触究竟做了多少苦工,”我爸说,“那恐怕是我们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惊人量。”
不过只要不和卫叔叔比赛,那他就是个很好的人,他喜欢和我们这些孩子一块儿玩,虽然我们全都不喜欢和他玩——谁愿意和一个注定要输给他的人玩牌呢?这让卫叔叔十分郁闷。我常常怀疑他有神眼,能够透过我们的牌背看见我们手里的牌,但是他说他没有什么神眼,他完全是通过计算得出的结论。
鉴于小时候数学考过零分,我就不再探究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至少,他不会像梁所长那样,得意洋洋找出作弊证据,把我们弄得难堪无比,然后集体商定:往后不管他拿出多少零食贿赂我们,也决不和他玩牌。
如果我们几个打牌作弊,卫叔叔只会一笑了之。
妈妈说,卫叔叔至少比梁所长成熟一点点。
本来我一直觉得,卫叔叔是个很快活的人,他有很好的家庭和喜欢的工作,又有解决一切难题的强悍能力,除了怎么都修不好家用电器以外,他应该没有什么烦恼和忧愁。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这个认知。
我八岁那年暑假,两家一块儿出去旅游,我们去的是云南边境,一共四个大人,三个孩子。那儿的景色十分秀美,爸爸沿途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最后两天我们去了丽江,有一个旅游项目叫“重走茶马古道”,也就是骑着马,沿着唐宋时期就有的茶马古道走到拉市海边为止。
那是我第一次骑马,当时到了马场,我们几个小孩子全都叫起来,都嚷着要骑马。于是大人们商量了一下,就一人给租了一匹马,包括五岁的霍姗也得到了一匹栗色的小公马。
我们一共租了五匹马,两个大人三个孩子,每匹马都有一个骑师引领着,因为都还是孩子,所以骑师们不敢放松警惕。
但是奇怪得很,那两个爸爸却不肯骑马。
姗姗在马上朝着她父亲招手,但是卫叔叔却只摇摇头。
林姨说他们俩不想骑马,那就我们这群小孩子和妈妈一起玩好了。
我是被爸爸抱上马去的,妈妈问我怕不怕,我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摇头说不怕。爸爸就笑起来了,他说那是当然,鞑子的女儿怎么会害怕骑马,于是妈妈也笑起来了。
……鞑子?
那时候我还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只觉得爸爸的笑容里藏着几分骄傲。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其实骑马的感觉和电视上看见的根本不一样,我完全没想到竟会那么颠,虽然那匹马十分温顺,一旦它奔跑起来,我还是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班上顽皮的男生抓着生物室的骷髅架子使劲摇晃,我觉得我身上的骨头就成了那样子。这让我觉得古代人真辛苦呀,骑马打仗的人,光是这种上下颠簸就够受的了。
不过骑师们还是很照顾我们这群小孩子,不敢让马匹放开了跑,尤其是姗姗才刚五岁,太小了,大人们害怕她出意外,一个劲要求她抓紧缰绳。
“爸爸为什么不骑马?”姗姗在马背上问她妈妈。
林姨没有回答,她前面的骑师却笑起来。
“小妹妹,你爸爸骑不惯马,他那样的城里人,是要被马给颠下来的。”
霍姗听出了骑师话里的轻视,她有些不高兴,嘟起嘴:“才不是!我爸爸可厉害了!”
“他那是厉害在办公室里,赚钱厉害吧!”那个纳西族的小伙子说,“你爸爸穿得那么笔挺,还戴着眼镜,而且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他和我们这些生在马背上的人,可不一样哦!”
那时候卫叔叔已经有点点近视了,所以他戴着一副眼镜。
霍姗还没说话,我妈妈却开口了:“小伙子,千万别小看人,不然你会后悔的。”
妈妈的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她也是笑着说的这些话,但是那骑师听出了里面的不悦,他也就没再吭声了。
但是没多久,我就听见林姨很低的声音:“苏虹,他们俩……没事吧?”
妈妈回头看了看林姨,她笑道:“会有啥事儿?放心,我家的鞑子陪着他呢。”
鞑子大概说的是我爸爸。
骑马一共花了两个小时,等我们一群人返回到马场时,我看见爸爸和卫叔叔站在那儿等着我们。
“怎么样?”爸爸把我抱下来,笑嘻嘻地问我。
“好玩!”我很兴奋,“虽然很颠,但是马好乖啊!我喜欢骑马!”
“那是当然的。”爸爸哼了一声,“咱家的人,都是天生就会骑马的。”
唔,爸爸这话我听着不大懂。
然而,就在下马去喝水休息的时候,我偶然发现爸爸和卫叔叔刚才站着的地方,扔着一截烟头。
烟头上还有青烟,看来是刚刚有人抽过的。
我的心,砰地一跳!
从小我就知道,爸爸虽然不怎么抽烟,但是当他心情坏极时,会忍不住来一根。所以每次看见爸爸抽烟,我都会很紧张,觉得大概是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我盯着那烟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跑去爸爸身边,抓着他的手闻了闻。
奇怪,没有烟味儿。
“干吗?”爸爸好奇地看看我。
我抬头问他:“爸爸,刚才卫叔叔抽烟了?”
爸爸一愣神:“啊?……哦,唔。”
他回答得语焉不详,似乎并不想和我谈此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问为妙。
卫叔叔应该是不抽烟的,至少我从未见过他抽烟。
然后我看见卫叔叔走到骑师身边,似乎在和他谈些什么。我没听清卫叔叔说的是什么,但是看见那骑师一个劲摇头。
“……不行不行!那不可能!”他说,“先生,这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不能答应。”
“干吗啊?”我问爸爸。
“哦,想租马。”爸爸笑道,“看能不能谈成。”
租马?刚刚怎么不租呢?和我们一块儿骑马不就行了?
“……那太危险了,先生。”那骑师又说,“一两个小时可以,而且必须在我们的带领下。你说你想租一天并且不让我们跟着,那怎么可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