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您还不明白么?夫人。”勾践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盯着苏虹,“夫差他既然可以想出这么多计策来强越灭吴,这说明,他同样可以想出更多的计策来强吴灭越,可这方面他却没有和我说。”
苏虹的脑子,打了个闪!
勾践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夫差是如此清醒聪明的一个人,那他完全有可能想出更可怕的计策来对付越国。
“我不知道那个晚上到底是怎么度过的,我们吃光了所有的鱼,又喝光了所有的酒,然后夫差打着哈欠去睡觉,等我回过神来,就只剩下一个人,对着一地雪白的鱼骨……”
勾践说到这儿,沉默了良久。
“在那之后,您就回了越国?”苏虹小心地问。
勾践点点头:“我就沮丧无比地回到了越国。夫差和我说的那些,我谁都不敢说,若告知文种和范蠡,只会让他们惊慌无措,又何必拉着他们一块儿感受灭顶之灾?”
“……”
“这十年里,我厉兵秣马、战战兢兢坐卧不安,难道仅仅为了对付一个脑子进水、只知淫乐的蠢蛋?如果我因为自己被一个蠢蛋给欺辱而痛苦,那只能证明,我也不过是个蠢蛋而已。”勾践语带讽刺地说,“可文种还真就这么想。他根本就不了解夫差。不,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去更深地了解任何人,包括我在内。”
谈话到此,又陷入到了静默里。
他们谈论的是过去的事情,谈论的是已经死亡的人,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却仿佛依然在奇异地影响着这个空间,这让这俩人所处的这空间,不禁有了一种古怪的不安。
苏虹缄默良久,才道:“然而如今,灭顶的是吴国。”
勾践点点头:“我起初,也是这么想。我看着文种的计策一条条实现,还暗自琢磨,怕是夫差那家伙,真的是个疯子也说不定呢。”他瞥了一眼苏虹,“越国是胜了,吴国是败了,如今各国都这么说,然而不久之前,我却从夷光那儿得知了详情。”
“什么详情?”苏虹疑惑地问。
“吴国,根本就没有灭顶。”
苏虹瞪大了眼睛!
“夫人,您难道没有发觉我们的进攻是如此顺利么?真是快得让人发狂,势如破竹。”勾践慢慢地说,“那是因为比预期的抵御少了,为什么抵御少了这么多?那是因为吴人少了。为什么吴人的人口数会突然变少?因为他们都躲起来了。”
“躲起来了?!”
“在这十年之内,吴人慢慢搬迁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勾践停了停,才说:“……某处,是吴国境内的一片土地,相当大的地方,他们的迁徙活动太缓慢,动静又太小,以至于我根本就没发觉。”
苏虹困惑了,“那是什么地界?”
“那是无论越人怎么努力,都攻打不进去的禁区,都说那一片自古就有神佑,地形特殊自成一体,险要处又有繁密难入的白茅竹与山川阻挡,但是土质肥沃,因此除了祖居的吴人,没人敢接近。”勾践慢慢说,“几百年来,没人能够对那一片下手,楚国、晋国、鲁国、还有越国……这一圈的诸侯都眼馋着它,知道那是好地方,但没有国家有那个实力抢夺它,所以,您懂了么?夫差是在变戏法,他把吴国整个变没了,扑!”
勾践做了个凌空的手势:“他没有把百姓的性命全都耗在抵抗越人上,而是让他们去往更安全的地方。那是他和夷光耗时三年,风尘仆仆,一步步用自己的脚去丈量,最终才确定的好地方,之后,他俩用垦荒的名义暗令百姓搬迁,又在那一片修了水渠、建了必要的防御……那儿如今已成了天堂乐土。可是为此,不光耗尽了吴国历年积攒的国库,也彻底毁了夫差在民间的名声,百姓们都怨恨他,认为君王纯属无事找事,为了腾开狭窄的姑苏城,给他自己大兴土木寻乐子才这么折腾庶民,所以他死了反倒好……”
“天哪!”
苏虹惊得直起了身体!
勾践看看她,又低头夹起了一条烤好的鱼,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然后,他慢悠悠地继续说:“即便如此,那两个却全然不在乎。各国以为钱都花在了姑苏台上,花在了他与夷光的享乐上,从燕国到楚国,人人都在传说姑苏台有多么多么奢华……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勾践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越人还自以为得计,以为吴国‘中计’,最后等我们攻下姑苏才发觉,那只是一座空城,我用了十年时间做准备,攻打下的只是个表面的‘吴国’。所以,这到底是谁中计了呢?”
“……”
“原本我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我的感觉一点都没错,但是我找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所以我一定要你把夷光找回来,我要弄清楚,这些,甚至连文种都不会知道了。”
苏虹收回愕然的目光,默默看着鱼骨,她低声说:“可是夫差死了。”
勾践点点头:“是的,他死了。他用昏君的败亡彻底结束了‘吴国’这个‘没有意思’的东西,但是却留下了更多的人命,使得他们不至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消耗在吴越间的无聊拼杀中,就目前局势看来,百姓也没谁真心热爱他,为他报仇。最后跟随在他身边的人数少得可怜,那是真正无论发生什么,都誓死捍卫他的一批侠义之士,但那太少了,绝大多数早早就逃掉了,夫差看着他们逃,他什么都不做,那些人甚至当着他的面,拿着宫钥往外逃——他完全可以强迫他们,让他们为了他或者为神灵祖宗之类的去送死,他完全可以的,但他不肯这么做。到最后,只有他和夷光守在姑苏城内,引诱着越国军队倾其全力扑过去,最后志得意满地停在那里,自以为大功告成。所以夫人,您能想到么,当我看见夫差的人头时,我就已经明白自己上当了。因为他竟然是在笑着的,他的那颗人头,他的脸,是在笑的。”
苏虹骇然!
“……我懂他的意思,也许全天下,就只有我能懂。那甚至都不是在嘲笑我。”勾践抬起头,望着黢黑的高高屋顶,“他在得意,像小孩子那样的得意洋洋。因为他总算是逃出来了,他终于成功地从那个让屁股着凉的冰冷位置上逃掉了。”
苏虹竭力使得自己的声音正常,她颤声道:“可是如今,天下人都在耻笑他……”
“耻笑?”勾践冷冷笑起来,“耻笑对他,没什么用。夫差只做他想做的事情,他把百姓赶进了一个安全的匣子,我知道,他是想让世代兵燹不休的百姓们,至少有那么一代,放下手里的刀剑,尝试不战而活。吴国灭亡的假相,能够掩盖很多东西,平息很多欲望。至于百姓怎么说,后世又怎么评论,甚至他所做的这一切,功效又能坚持多久——说不定两代之后就白费了也有可能——总之,夫差他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了。”
“……”
“他万分讨厌‘吴王’这个东西,就像我,其实,也同样讨厌透顶‘越王’这个东西,他如今解放了,他彻底毁了这东西,可是我呢?”勾践忽然微微一笑,“我却得一直坐在这位置上,不,我所能够做的,只有去谋求更大、更高的位置,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这也是眼下这世间所剩给我的,唯一的道路。”
苏虹默默望着勾践,她忽然怜悯起面前这个男人来了。
如方无应所言,勾践已经完全跳脱出来了,他从夫差的那番话开始质疑,又被具有同样思维的夷光所影响,十年间几番动摇,到最终,终于明白了命运之吊诡,世态之荒谬,然而如今,他却不能像夫差那样结束,于是就只好被这历史洪流继续推动着,朝往他并不想去的地方去了……
《附录》
威廉福克纳的《八月之光》是我最喜欢的他的一本书,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指密西西比八月的某几个特殊日子,福克纳解释说,那时候“天气凉爽,天空里弥漫着柔和透明的光线,仿佛它不是来自当天而是从古老的往昔降临,甚至可能有从希腊、从奥林匹克山某处来的农牧神、森林神和其它神祇。这种天气只维持一两天就消失了……它使我领略到那比我们的基督教文明更古老的透明光泽”。
所以这个标题,指的是某种超越俗世道德准则的神秘东西,某种“人类昔日的荣耀”。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来源:
番外之辛蓦然 第一章()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西施的去留。
文种的意见仍然是杀掉她,他认为不能留着这样一个女人:她的肚子里是吴王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她会生出越国的敌人来。
苏虹则坚决反对,她对文种说,西施是为了越国的利益才舍弃故土去的吴国,此事,越国上下人尽皆知,此刻大功告成,国君却把这么一个“功臣”给杀了,未免给人“过河拆桥”之感,再者,如果为国尽忠都是这种下场,那往后谁还乐意重蹈覆辙?而且文种都管到后宫来了,这简直是捞过界——女人的事情,本来就该身为王后的苏虹来管。
苏虹的语调带着很明显的讽刺,她的意思里还包含着对文种杀方无应一事的强烈怨愤。起初一段时间,苏虹表现出强烈的不合作,后来经过不断劝说,才慢慢被软化,这让越王宫里的人都觉得,这女人在斟酌良久之后,还是在为夫报仇与一国之后这两者的选择中,选择了后者。并没有人对此起疑——反正丈夫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抓着不能改变的事也没用,再说眼前还有这么荣耀的诱惑:一国之后。
大家都觉得苏虹的选择很正常。虽然没人喜欢这只母猴子,但考虑到她的剑术以及地位,也没人敢当面忤逆她。
但是文种丝毫不肯让步,虽然与之争执的是越王后,他说此事关系着国家命脉,别的都好商量,吴王的后代却是不能留着的。
勾践对此似乎抱着不偏向任何一方的公正态度,他说他同意文种的意见,西施不可留。然而,苏虹是一国之后,她掌控着越宫里的所有女性。夷光目前暂居越宫,她也是女性,所以从这个逻辑上来说,该如何除掉夷光,应该由苏虹来决定。
他这么一说,显然,那两个全都不满意。
国君既然如此调停,虽然还是很不情愿这结果,文种也只有暂时让步。
“那么,王后想要如何处置夷光?”他仍然咄咄逼人,要苏虹立即交出方案来。
苏虹没好气地瞪了文种一眼:“且容我想想,其实杀人这件事也是要讲技巧的,上大夫。”
她的话里带刺,文种却像是全然无感觉,他点头道:“好,鄙人等待王后做出决定。”
望着文种远去的背影,勾践突然说:“他已经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苏虹看了他一眼。
“昨日,杀了两名官员。”勾践继续说,“虽然证据确凿,不过多少也让他有点不舒服了。”
“他发觉大王要做什么了,是么?”苏虹有点担心地问。
勾践摇摇头。
“他发觉不了。十年来寡人对他一向言听计从,他怎么会想到自身去?”勾践笑了笑,“长久的尊重,使得文种已经产生了某种幻觉:自己和越国的前途是分不开的。他认定我没有那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