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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钧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是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当晚,偷偷闯进离宫的控制组人员以及小武还有梁毅,就是在雷钧这儿吃的晚饭。本来他们带了干粮,但梁毅说,明明有皇帝局长请客,干吗还啃干粮?
“多吃他一口米粮又不会改变历史!”梁毅十分笃定地说,“雷钧,赶紧上菜!”
所长一句话,大家全都兴奋起来!
每次出差都啃干粮要么就是干泡面,那些玩意儿的滋味甚至还不如快餐面,今次竟然能吃到免费宫廷大餐,这对控制组的人来说,无异于特大喜讯!
既然是同事们要求,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雷钧只说肚饿,叫御膳房送来各色佳肴,他再把门关起来,下令暂时谁也不得入内。
那晚上,在这遥远千年前的离宫里,气氛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回到了雷钧依然在现代的日子……
逢年过节,雷钧就喜欢把同事邀请到家里吃饭,这群人,全都做过他那间小小两居室的客人,那时候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蕾蕾就像小蝴蝶一样,抱着可乐在人群穿梭,东拣一筷、西尝一口,做主人的雷钧,则围着围裙忙里忙外,端菜端酒……
如今他倒是不用围着围裙自己去灶台了,可是看着这么个龙袍在身的帝王,又是端菜又是斟茶的,大家仍然觉得怪难受的。
“哎呀雷局长您就别忙啦!”李建国摆摆手,“您跟我们还客气个什么呀?”
“就是嘛!”小于说,“虽说您是主,我们是客,说句再难听点的,您是陛下我们是做臣子的,哪有皇上忙里忙外、臣仆们倒坐着吃吃喝喝的?——啊抱歉,那盘肉丝您再让我夹两筷子。”
其余人哄堂大笑起来!
雷钧苦笑道:“行了小子,我这半年都没吃过这么多菜,好容易你们来了,陪我一块儿吃,我高兴还不行啊?”
他这话,让大家心里都浮起一抹酸楚。
小杨赶紧笑道:“哪儿是我们陪着您吃饭啊。明明是您在给我们当跑堂的。”
梁毅在旁边咬着鸡腿,他突然说:“甭管谁陪着谁了,吃饱了才好干活!”
雷钧看看他:“所长,东西还合口味吧?”
梁毅瞪了他一眼:“干吗?!瞧不起秦朝人?”
方无应在旁边轻声咕嘟了一句:“是‘秦朝死宅’才对。”
雷钧大笑,又道:“我哪儿敢啊?我对您可一直言听计从来着……”
“言听计从?”梁毅翻了个白眼,“叫你不要娶简柔你非要娶,你这就叫言听计从啊?”
方无应在旁边听着他说得不像话了,赶紧打断梁毅:“所长你又来了!我看您是爱上了棒打鸳鸯这项工作了是吧?凌局那一对没打散,你又来打雷局这一对。您干脆进国家棒球队得了!”
“第一我没拿棒打第二他们也不是棒球!”梁毅怒视方无应,“讨厌!你再数落我,我就叫你娶豆浆公主!”
方无应完全不理会,他干脆拿过梁毅面前那盘菜开始大嚼!
“喂!……”
蕾蕾看大家吃得挺高兴,她悄悄拽了一下父亲的袖子:“爸,我出去看看……”
“这个时候?”雷钧有点疑惑。
“没事儿。”她笑道,“我都还没在宫里逛过呢,反正也没人看见……”
听女儿这么说,雷钧也笑:“好吧,本来还想明天带你逛逛,这地方挺大的,千万别跑远了啊。”
“没关系,我带着联络器呢。”
她冲着父亲摇了摇小辫儿,转身出了门。
初春的江都,气候异常寒冷,屋子里人多还不觉得,一出来,蕾蕾就打了个哆嗦。她来的时候光顾着好看,没有穿厚重的棉袄,在现代社会呆惯了有暖气的房间,到了古代,蕾蕾反而有点不适应这寒冷的天气了。
她搓了搓手,顺着花廊往前走,千年前的离宫没有电灯,四下都黑黢黢的,这让几乎在人工照明下长大的蕾蕾,多少有些兴奋!她并不害怕,却反而有点像闯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不知为什么,她对这儿,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感觉,这并不是因为父亲此时身处此地,而是因为她看了那么久的历史资料,没想到,如今竟然亲身踩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就是她父亲的疆土,是她父亲统治着的庞大帝国,尽管如今这帝国即将覆灭,可它至今,仍然属于她父亲。她父亲,那个给她买漂亮花裙子的父亲,给她洗衣做饭的父亲,冒着寒风骑车送她去上幼儿园的父亲,每天晚上披星戴月,去少年宫的提琴班接她回家的父亲,罚她把做错的算术题做十遍的父亲……
“谁?!”
一个声音打破沉寂,蕾蕾吓了一跳!
“谁在那儿?!”
是男孩的声音,蕾蕾莫名松了口气:“是我,赵王殿下。”
从树影后,走出来杨杲,他怔怔望着蕾蕾,却没说话。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去休息?”蕾蕾笑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岂料,男孩突然转头拔腿就跑!
蕾蕾一惊!她来不及细想,也跟着拔腿奔了过去!
“跑什么呀!”她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
“放开我!”男孩回头怒视着她!
蕾蕾一怔,旋即松手:“殿下……”
“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他恨恨地说,“我娘说,你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丫头!”
这话,像重石一样打在蕾蕾的心上!
她勉强笑了笑:“萧嫔这么说我啊?”
“大胆!”杨杲大怒,“怎敢对我母亲不敬?!”
“有什么敬不敬的?”她淡淡地说,“我是大隋的公主,陛下的亲骨肉,她又怎敢不敬我?”
男孩十分愤怒地盯着她!却没有做声。
蕾蕾看他神情,心里多少有点猜到端倪了。
杨杲必然是看见雷钧宠着自己,心里嫉妒,所以才这么生气的。
“爸爸明明只有我一个孩子……”蕾蕾有点委屈地想,“你这小子才是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呢!”
她看看男孩,索性先一屁股坐在花廊椅子上:“坐吧。”
男孩没动。
“如果你不想坐,也没关系。”蕾蕾笑了笑,“我是姐姐,你是弟弟,不过,我不想给你摆什么姐姐的架子。”
杨杲哼了一声,慢慢走过来,坐在了蕾蕾身边不远处。
有那么一小会儿,俩人谁都没说话,只听见风刮过树叶的哨哨声。
“父皇如今,成天陪着你,是吧?”蕾蕾突然说。
杨杲似乎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但是很快,男孩又哼了一声。
“多好……”蕾蕾喃喃道,“以前他一直是陪着我的。”
杨杲飞快地说:“我一直和父皇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蕾蕾笑了笑:“我也是。”
“你说谎!”杨杲飞快地瞪了她一眼,“我以前没见过你!”
“随便你怎么想啦。”蕾蕾懒懒道,“独生子女都讨厌兄弟姐妹。”
她这句话,有点难懂。
杨杲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父皇偶尔也会说让人难懂的话……
“可你还没尝过和父皇分开的滋味。”蕾蕾转过脸,凝视着弟弟的脸,“我却尝过。整整两年。”
她的声音是那么悲哀,但那甚至都不是为她自己。
她知道他们带不走杨杲。
这次任务只能带走雷钧一人,事前讨论过的,行动只确保要留下杨杲的性命,但却不会带他去现代。
他虽逃过一死,但却注定要永久地失去父亲。
蕾蕾完全明白这一点,此刻想到这,她忽然万分同情起这个弟弟来。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会比自己还惨,他的未来除了隐姓埋名孤独生活,几乎不太可能有别的变化了。历史要彻底抹掉一个人的存在,比取消他的性命还要容易。
“殿下……”蕾蕾忽然轻声说,“说说父皇的事儿给我听听,好么?”
女孩的声音十分轻柔平缓,这让杨杲几乎不能再对她起反目之心。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根枯枝,闷闷地说:“也没什么好说的,父皇总是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吃饭睡觉都要我去催促,平时除了教我念书,对别的事儿也没什么兴趣。”
“父皇教你念书么?”蕾蕾笑起来,“怎么教的?教关关雎鸠么?”
男孩扔掉枯枝,白了她一眼:“怎会教那么简单的东西?”
蕾蕾有些尴尬,要论学问,她毕竟不能和掌握了儒家经典的古人相比。
“父皇教我的东西可厉害了!”杨杲忽然来了兴致,“父皇教我的功课叫做‘地理’,他说,咱们这个大地并不是乌龟背托起来的,它是一个大球!月亮是个大球,太阳是个更大的火球!”
蕾蕾笑起来,原来她爸爸跑到隋朝普及科学知识来了。
“我知道,它们都是星体。”蕾蕾说,“地球有引力,而且我们的地球是围着太阳转的,月球则围着我们转。”
杨杲困惑了,他盯着蕾蕾:“你怎么也知道这些?宫里没人知道这些,连我的老师们都不知道。”
蕾蕾大笑。
“这些,最早也是父皇教我的。”她笑眯眯地说,“父皇还带我去天文馆看了星星电影的,那年我才七岁。”
“天文馆?……”
蕾蕾不做声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不该和这个古代的弟弟谈起现代事物。
杨杲看她突然缄默,他也不做声了。
良久,男孩才说:“那些人,是不是要带走父皇?”
蕾蕾大惊失色!
“我看父皇屋里好些人,父皇和他们有说有笑的。”男孩咬了咬嘴唇,“我偷偷从门缝里瞧见了,这两年,我还从来没有看见父皇那么高兴过。”
“殿下……”
“父皇昨日叫我单独离开,他说宫里有危险,有人要杀他,他叫我自己先逃。”杨杲抬起脸来,看着蕾蕾,“这些人,是不是来救父皇的?”
蕾蕾一时说不出话。
“父皇不会死了,对吧?”他万分紧张地盯着蕾蕾,“是不是这样的?”
良久,蕾蕾轻轻点了点头。
“嗯,那就行了。”杨杲像个小大人一样点点头,他站起身,“你放心,此事重大,我不会告诉别人。连我娘也不会告诉。”
忽然间,蕾蕾心里充满了不忍!
她也站起身,走到杨杲面前,轻声说:“对不起……”
“什么?”杨杲没听懂她的道歉,“对什么?”
“我是说,……”蕾蕾咬了咬嘴唇,“我要给殿下赔礼。”
杨杲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摇摇头:“不用了。”
“……”
“其实我还有两个姐姐。”男孩仰起头,他突然说,“她们都比你大很多,而且也都出嫁好多年了。”
蕾蕾点头道:“我知道。”
她那两个从未谋面的姐姐,一个嫁给宇文化及的兄弟宇文士及,一个则最终做了唐太宗李世民的妃子。
“我从没有和姐姐在一起过。”杨杲说着,转过头来望着她,“你是第一个。”
蕾蕾的心,猛烈一跳!
杨杲这意思,是承认她的身份了!
“天色太晚,母亲要着急了。我先行告辞。”他像个成人似的,冲着蕾蕾行了个拜别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