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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血案已经过去三天了;事发当日他便急忙赶往慈宁宫;向张太后详细解释事情始末;只可惜对于这个抢了自己嫡亲儿子皇位的侄子;张太后并没什么好脸色;朱厚熜解释此事实乃宁国公秦堪暗中指使;张太后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情感决定是非观;张太后的眼里;秦堪是无怨无悔辅佐自己儿子十四年的忠臣良相;十多年来;大明发生的一丝一毫变化都看在她的眼里;自己儿子那般惫懒昏庸的性子;竟让他治下了一个犹胜弘治的中兴之世;若说这盛世江山是她儿子的功劳;这话连张太后都觉得脸红;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秦堪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之功;而朱厚照的功劳充其量就是在旁边点个赞而已。
这样一位治世名臣;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怎么可能悍然下令屠杀一百多位朝中同僚?
朱厚熜被张太后灰头土脸赶出了慈宁宫;万般无奈下;朱厚熜又急忙赶往承天门安抚群臣;当着大臣们的面跪下嚎啕大哭;指天发誓非朕旨意;实乃有人矫诏云云;然而大臣们只回以平静而冷漠的目光;朱厚熜满腹冤屈却欲辩难辩;最后只得下旨厚葬无辜惨死的大臣。严令厂卫侦缉真凶;自己则入太庙斋戒反省。
今日是第三日;朱厚熜丑时方从太庙出来;脑子在盘算今日朝会上该怎样对大臣们解释承天门血案;此时他已认定了必是秦堪所为;可是无凭无据的;又不能当庭指认疑凶;特别是这个疑凶还是朝中一手遮天;对朝局有着无比沉重分量的权臣。
乾清宫外;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朱厚熜的思绪。他皱了皱眉。心中顿时浮上不祥的预感;这个天还没亮的时分;如此匆忙的脚步声绝不是什么好事。
〃陛;陛下。不好了……〃小宦官喘着粗气出现在乾清宫外。
〃何事?〃
〃寅时一刻。奴婢打开宫门迎百官入宫朝会。可今日承天门外空无一人;满朝文武大臣竟无一人上朝……〃
〃什么?〃朱厚熜浑身剧震;两眼顿时露出几分惶然。
皇帝都快出门进金殿了。大臣却一个没来;这可是亘古未见的大事件;大明立国一百多年;只有不上朝的皇帝;还从未有过集体罢朝的大臣;传扬出去便是君臣离心离德的大丑闻;不知天下士子百姓们会编排成什么样子。
事情很严重;严重得朱厚熜眼眶泛了红;他又有了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
现在他真是后悔了;委实不该进京当这个皇帝;他没想到京师朝堂的水这么深这么浑浊;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怎么跟那些老狐狸们斗?
〃来人;速宣张璁进宫!〃
朱厚熜带着哭腔大声道;万夫所指之际;他身边唯一能依靠的却只有张璁了。
…………
张璁进宫很鬼祟;臣权过盛;张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是今日他也没上朝;朱厚熜召他入宫时;他还是跟着小宦官走的左顺门躲躲闪闪进的宫。
不知与朱厚熜聊了什么;一个时辰后;张璁匆忙出了宫。
未多时;承天门的宫门大开;一队禁宫武士手执兵器杀气腾腾出宫;直奔城外三千营的营地;一道明黄色的圣旨逼开了营地辕门;很快;新任三千营都督江彬被武士们押解出营;戴上重镣重枷押往城内。
江彬脸色苍白地戴着重枷被禁宫武士拖得踉踉跄跄;曾经的宣府名将却丝毫不敢反抗;承天门血案发生后他便听到了传言;当听说屠杀大臣的军士穿着三千营的服色时;他便知大祸临头;连滚带爬赶往乾清宫赌咒发誓表明清白;当时朱厚熜也温言宽慰;声称自己绝非昏君;这点明辨是非的眼光还是有的;江彬这才放心回了营。
可谁知仅过了三天;朱厚熜说翻脸就翻脸;命禁宫武士将他锁拿;江彬心头顿时浮上一个念头;陛下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
这件血案太过惊世骇俗了;但是明知真凶是秦堪;朱厚熜也不敢对这个权臣动手;只能徐徐图之;于是;背黑锅的人应运而生;放眼朝中文武;他这个三千营的都督大小长短正合适;不是他是谁?
想通了此节;江彬不由仰天惨笑几声。
都说帝王无情;天威难测;都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如今兔尚未死;鸟尚未尽;而他这只走狗这张良弓却被帝王无情当作弃子了;早知今日;当初何必从宣府入京;贪图这场青云富贵?
禁宫武士押着江彬进城后却故意带着他在内城绕了一圈;内城皆是朝中勋贵和重臣的住所;随队的小宦官经过那些重臣府邸时还故意放声大喊:〃经查;三千营都督江彬为谗上邀宠;密遣三千营麾下于承天门前杖杀为民请命之忠臣;陛下明察秋毫;慧辨忠奸;令旨锁拿江彬;即日菜市口凌迟示众;以慰无辜惨死忠臣之英灵!〃
〃陛下;臣冤……〃悲愤万分的江彬刚张嘴嚎了半声;却被一旁的禁宫武士狠狠一。';!'记耳光打断;随即江彬的口中被塞上了一个衔枚;江彬的嘴被撑得大大的;却只能发出呜呜啜泣声。
一队禁宫武士押着江彬招摇过市之后;终于来到了菜市口。
看着石台上两名穿着大红衣裳;头戴红色璞巾半露着膀子的刽子手一脸凶相地注视着他;江彬眼中露出绝望之色。两腿一软;终于瘫倒在地;被禁宫武士一左一右架着绑到了石台的柱子上。
石台附近早已围满了百姓;人群中不知有多少大臣派出来观望的家仆;小宦官眼角带笑;朝刽子手点头示意后;武士们粗暴地扒光了江彬的衣裳;在江彬无助而绝望的惨嚎声中;刽子手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江彬胸膛的皮肤……
一场未经三法司审问;由皇帝中旨直接定罪的凌迟酷刑。在京师菜市口匆忙开始。
一队穿着大红飞鱼袍的锦衣卫在去往天津的官道上飞驰。
带队的是常凤。秦堪的心腹亲信;南京时的老班底。
凛冽的寒风吹拂在常凤脸上;粗糙的面孔微微生疼;常凤眯着眼迎着寒风。眼中却一片炽热的兴奋。
沉寂隐忍了这些日子。公爷终于决定发动了。
对常凤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它不仅意味着秦公爷的权势能够再进一步;也意味着他常凤和家小的性命得以保全;甚至荣华富贵犹胜以往。将来秦公爷手握滔天大权;或许他常凤也能混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常家世代子孙也就有了个敞亮无忧的前程。
想到这里;常凤的目光愈发炙热;眼珠泛着通红的血丝;像岩浆般炽烫。
〃千户大人;再走十里便是天津城了;如何行止请大人定夺。〃身旁的校尉大声喊道。
常凤眼中厉色一闪;嘿嘿冷笑道:〃如何行止?当然是去拜访咱们的同知钱大人;今时不同以往;难为钱大人蛰伏十年终于攀了高枝;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当初常某真是走了眼;没发现北镇抚司里还藏着这么一条白眼狼;今日老子倒想把他那身狼皮扒下来;瞧瞧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狼心狗肺。〃
一名手下笑道:〃公爷被调任京卫指挥使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一直空悬;听说那位新登基的皇帝正打算把钱宁捧到那个位置上去呢……〃
常凤傲然大笑:〃公爷纵然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照样还在公爷手中;公爷从正德元年到如今;整个锦衣卫被他经营了十多年;南北镇抚司和各地千户所皆是公爷亲信;从京师到地方可谓密不透风;区区一个钱宁想坐公爷的位置;寿星公吊颈;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大人说得是;咱们现在可不就是阎王座下催命的黑白无常吗?〃
凛冽的寒风中;一众锦衣卫汉子豪迈的大笑随风飘远。
…………
…………
天津知府衙门。
如今已是锦衣卫同知兼钦差巡狩身份的钱宁坐在前堂;手里端着精美细巧的茶盏儿;盏中青嫩的雀舌在沸水中上下起伏翻滚;极为赏心悦目。
自从来到天津后;钱宁积蓄多年的怨气终于彻底宣泄;天津知府衙门;漕盐衙门;天津三卫指挥使司;天津市舶司;天津水师;天津东港……大大小小的衙门杀得尸山血海;刑场设在东港海边;一声令下;屠刀挥落;数日内足足有两三千颗人头落地;东港外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钱宁暴戾的杀心才稍稍收敛。
亲手毁掉了秦堪十多年苦心经营建设的天津根基;钱宁终于出了这口十年里积抑的恶气。
原来这才是权力的滋味……
钱宁满足地闭上了眼;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新皇登基;秦堪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已是他钱宁笑傲朝堂的时代了。
身旁的桌案上;堆积着如小山高的供状;这是钱宁近日大杀四方的成果;供状里全是秦堪的罪名;大大小小;真真假假;总之;陛下只消在那些供状上画个红圈儿;秦堪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死一百次都足够了。
钱宁越想越兴奋;越急不可耐。他决定明日便动身回京;他迫不及待想看到秦堪那张脸上露出的绝望表情;一偿他这十年里郁郁不志的怨恨。
各种如意算盘在脑海里噼啪乱拨;一名钦差侍卫却在门口抱拳行礼。
〃钦差大人;京师北镇抚司派人来了;言称锦衣卫有重要之事;需向大人面禀。〃
钱宁睁开眼;对打断他遐想的人颇为不悦;懒洋洋地道:〃叫他进来吧。〃
〃是。〃
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群人杀气腾腾;每个人的手却背在身后;很怪异的动作;进门后不朝钱宁行礼;只是冷冷注视着阖目假寐的钱宁。
良久;似乎感到气氛不对;钱宁睁开眼;然后他便看到了一身飞鱼锦袍的常凤。
〃常千户?〃钱宁认出了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讥诮:。';!'〃千户见到我这指挥同知;为何不行礼?秦公爷的手下都这么没规矩吗?〃
常凤也笑;嘴角咧出一个老大的弧度;愈发显得狰狞可怕。
二人面对面相隔数尺就这样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二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抑制不住;最后二人各自捧腹笑得直不起身。
这时;一名校尉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暴喝道:〃钱宁;你的事犯了!我等奉诏押你回京;随我们去诏狱走一遭吧。〃
钱宁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森:〃奉诏?你们奉谁的诏?〃
〃当然是陛下。〃
〃诏命何在?〃
〃待你束手就擒后自会见到。〃
〃你们当钱某是三岁孩童么?不见诏命;你们竟敢拿捕钦差;好大的胆……不对!〃钱宁两眼忽然睁大;失声道:〃常凤;你敢矫诏!不想活了吗?〃
常凤也终于止了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儿;懒懒地一挥手:〃拿人!〃
两根散发着森然寒光的铁链非常娴熟地往钱宁头上套去;钱宁大惊;跳起身撞翻了身后的太师椅;身躯灵巧地在桌上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
〃来人;有人行刺钦差!〃
无数钦差仪仗侍卫从院内涌来;一张盖着皇帝印玺的诏令挡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锦衣卫奉诏拿贼;谁敢阻拦;概以同党论处!〃
侍卫们面面相觑;见诏令上印玺鲜明;不似作伪;众人犹豫一番;咬了咬牙;缓缓退后几步。
钱宁心中愈发冰凉;惶然道:〃陛下不可能拿我!你们哪里来的皇帝印玺……张永!是张永那狗贼!他要造反吗?不对;是秦堪要造反吗?〃
常凤目露杀机;狞声道:〃诏谕有令;若钱宁反抗;就地格杀!〃
身后十余名锦衣校尉早已摆开攻击阵式;纷纷从身后亮出机弩;森寒的弩箭一齐对准了钱宁;众人齐声大喝:〃杀!〃
〃乱臣贼子休想拿我!我要进京面圣!〃钱宁怪叫着;忽然暴起身形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