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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这么欺负人的!
狠狠将毛澄的奏疏往殿内的金砖地板上一掷;朱厚熜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扶手;长身而起;殿内回荡着他愤怒的咆哮声。
〃朕……绝不答应!尔等欺人太甚!〃
毛澄毫无惧色;寸步不让:〃陛下;此乃礼制;礼乐之制乃国之根本;君臣百姓不可违也。〃
朱厚熜通红的眼睛瞪着他:〃礼制有说过连生父都可以改来改去吗?这是哪家的礼制?〃
〃君臣之纲重于父子之纲;君臣之伦重于父子之伦;此为皇家礼制。〃
朱厚熜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所谓心机城府深沉也只是相对而言;此刻被毛澄一逼顿时眼圈泛红;又气愤又委屈;目光顿时望向朝班前列的首辅大学士杨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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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生;毛尚书所言;合礼否?〃
杨廷和走出朝班;表情平静;语气淡然。
〃回陛下;毛尚书所言;合礼;请陛下赴太庙;为弘治先帝追谥号;并下诏尊先帝为父。〃
杨廷和说完;满殿文武大臣纷纷跪拜;齐声道:〃请陛下赴太庙追封先皇谥号;下诏尊父。〃
排山倒海般的喝声吓得朱厚熜情不自禁退了一步;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嘉靖朝的第一次朝会;朱厚熜终于见识到大明的官儿是何等的刁钻可憎;以前在安陆州王府时经常听说那位前任被大臣们气哭;那时他还暗暗嘲笑;现在轮到他当皇帝;却从内心里对前任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怀;因为此刻;他也被气哭了;而且哭得比前任更难看……
都是皇帝;都挺不容易的;如果前任还活着;真应该和他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才好。
深吸几口气;朱厚熜努力克制将满殿大臣全部拉出去剁成饺子馅的念头;胡乱用龙袍锦袖擦了擦眼泪;道:〃礼议之争不必再提;朕万万不会答应;退朝……〃
〃陛下!礼议乃国本;岂可避而不为?〃
〃名不正而言不顺;天家皇统本是弘治一脉;陛下若不尊弘治先帝为父;何以令天下士子百姓心服?〃
〃陛下若不尊先帝为父;则礼乐甭坏;君王失德;臣民离心;祸不远矣!〃
〃…………〃
〃都给朕闭嘴!退朝!〃朱厚熜大声咆哮。
大明的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后宫美女如云;国事甩手掌柜;每天躺在偌大的皇宫里混吃等死;逍遥似神仙……
这些都是朱厚熜入京之前的美好幻想;事实证明幻想果然只是幻想;嘉靖朝的第一次朝会便仿佛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彻底将他打醒了。
骗子!都是骗子!骗朕千里迢迢进京当皇帝;刚登基就叫我换个爹……
朱厚熜在后宫抹着眼泪委屈怨恨;他感到自己幼小的心灵被深深伤害了。
当初兴冲冲进京当皇帝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年幼的朱厚熜现在只感到京师朝堂对他满满的恶意……
朝臣突然发难;打得朱厚熜措手不及;原本步步为营削弱秦堪权力诛除权臣的计划被打乱了;朱厚熜此时已顾不得收拾秦堪;相比除去权臣;换不换爹的事更重要。
…………
礼制之议;既然朝臣开了口;绝不会虎头蛇尾。
事情没完;哪怕朱厚熜躲得再远;藏得再深;朝臣们也要把他挖出来。
朝会散后;朱厚熜怒冲冲回了乾清宫;以礼部尚书毛澄为首的文武百官们却聚集于承天门;数百大臣面朝宫门跪地叩首;痛哭流涕请求皇帝换爹;不换不行;不换大伙儿死给他看。
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请愿;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全数到场;无人缺席;更奇怪的是;连向来不掺和政事的勋贵们也到场了;却不知受了什么人的煽动蛊惑。
从承天门的内宫城楼放眼望去;满眼尽是身着官袍的朝臣;一个个跪在尘土里嚎啕大哭;形若癫狂;城中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吓了一跳;一见眼前这架势;还以为刚登基的新皇一不小心又驾崩了;于是万千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满头雾水跟着跪下;请愿的声势愈发浩荡;哭声撼动宫门;直摧阙庭。
乾清宫内;朱厚熜还没压下满腔愤怒;宫外的哭声却已传到了宫内;朱厚熜浑身剧颤;稚嫩的面孔顿时充血通红。
半个时辰后;宫门开启;一名倒拎着拂尘的宦官捧着圣旨出现在宫门外;向满地跪拜的大臣们宣读了朱厚熜亲笔书写的中旨;旨意很简赅;也很不客气;只有一个意思;请愿的大臣赶紧滚回去;严禁聚众喧哗;否则以国法论处。
第七百三十八章 钱宁进谗()
皇宫承天门外,嘉靖新朝的大臣们受到了第一次驱逐,还是同样的棍棒,还是熟悉的味道,年年岁岁棍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狼似虎的宫中禁卫手执棍棒,将宫门外的官员们撵得到处跑,一时间哭声震天,尘土飞扬。
愤怒至极的朱厚熜选择了这样一个极端的做法,来回应大臣们请他换爹的事。
古人将“忠孝”二字看得比天重,连朝堂金殿上君臣骂架之前都会先喊一嗓子“臣尝闻圣天子以孝治天下”作为开场白,可见“孝”之一字何等重要,作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帝,登基后满朝文武要求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换爹,朱厚熜只用棍棒驱逐大臣,说明他对大臣们是真爱…… ”“章节更新最快
大臣们被棍棒撵得鸡飞狗跳之时,皇宫乾清宫内却跪着几个人。除了最近蒙受新皇圣宠的钱宁和江彬外,还有一位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大臣,礼部主事张璁。
张璁很显然不属于聪明人那一类,中举二十多年,进京考了八次才堪堪挨到进士的边儿,中了进士不代表人生从此一帆风顺,他这样的成绩进不了翰林,庶吉士更是想都别想,于是老老实实服从组织分配,进礼部当了一个小小的主事,如今张璁已是四十六七岁的年纪,仕途基本无望了。
就在张璁意气消沉,心怀黯然的时候,正德溺水,朱厚熜登基,短短几个月。京师一连串的巨变令张璁两眼渐渐发亮,他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一线通往权力和富贵的曙光。
所以此刻他正跪在朱厚熜面前,文官的所谓气节浑然抛开,他只要富贵。
朱厚熜正在大发脾气,今日朝会大臣们将他激怒了,登上这个万人仰望的宝座,他甚至来不及享受万乘之尊的美妙感觉,朝臣们便给他当头抡了一棍。
殿内能摔的东西差不多都摔完了,朱厚熜身躯仍被气得瑟瑟发抖。
“陛下息怒。此事并没有陛下想的那么严重……”张璁终于瞅准了机会开口。
朱厚熜怒道:“如何不严重?这些狗官们欺人太甚。连父亲都可以换来换去,天下伦理纲常何在?”
“恕臣放肆,如今朝堂已被秦堪,杨廷和等人把持。陛下新即帝位。根基薄弱。论朝中威望,自不及秦,杨二人。所以他们能在朝堂上指鹿为马,变黑为白,所谓认弘治先帝为父更是他们一党炮制出来的笑话,在礼制上根本站不住脚,可笑满朝文武竟异口同声……”
朱厚熜叹道:“朕何尝不知如此,但满朝文武逼迫至斯,朕有什么办法应对?”
张璁笑道:“陛下勿忧,其实陛下完全可以置诸不理,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陛下只消发下中旨,将兴献王追封为皇帝,再加上谥号,朝臣纵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朱厚熜犹疑道:“此法……可行吗?若内阁和通政司封还圣旨,朕岂不是颜面尽失?”
钱宁这时插言笑道:“陛下多虑了,张大人所言有理,皇帝中旨一般而言是不能被朝臣封还的,就算杨廷和封还,陛下可以赶在封还之前做些事情,转移朝臣的注意……”
“做什么事?”
钱宁瘦削的面孔逐渐阴森,眼睑却垂了下去,轻轻道:“陛下登基这几日,相信已看出秦堪,杨廷和二人在朝中威望何等隆盛,陛下新即,正是大展抱负之时,臣权太大终归不是好事,该削权时要削,该杀人时更要杀……”
“十年前,宁国公秦堪用尽机谋,费心尽力,终于将开海禁一事推行天下,然而这十年来,大明海疆屡屡不靖,倭寇海贼频频袭扰商队,原本海运获利颇巨,违背祖制开海禁倒也值得,可近两年国库所入渐少,海运所得之利全数被秦堪截留,用来扩充水师,打造战船,说什么用于‘大航海’,此举无异徒增秦堪一人之威望,却令陛下背上穷兵黩武之千古骂名,利弊衡量之下,海禁……似乎没有再开的必要,陛下何不向天津,泉州,宁波,福州四大水师派出监察御史,巡查水师兵丁实缺和军饷出入,查验天津东港帐簿,总之……就算诸多水师没毛病,相信御史大renmen也一定能找出毛病,御史出京,秦杨二人还能坐得住?那时谁还在乎陛下追封兴献王这样的小事?”
朱厚熜越听眼睛越亮,脸色渐渐从愤怒变成兴奋,哈哈笑道:“钱宁,看不出你一个武官居然通晓朝争之事,朕以往小瞧你了。”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只不过,朕甫即皇位,一上来就拿海禁开刀,用意未免太明显了……朕恐君臣愈发陌路呀。”
钱宁笑道:“拿开海禁一事开刀之前,陛下何妨预先铺垫一番?”
“如何铺垫?”
“臣在锦衣卫任职十余年,这些年秦堪做过的一些事情,臣多少有些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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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国耗费几代数十年心血,祸国却往往一言之间。
满朝文武还在为皇帝换爹的事集体痛哭请愿之时,五名监察御史却向内阁递上一道参劾奏疏,奏秦堪不法事竟达二十余款,包括正德元年秦堪调动勇士营血洗东厂二千余人,贪墨锦衣卫粮饷,构陷残杀忠良等等,最触目惊心的是,掩藏得最隐秘的霸州造反一事也被挖了出来,言称秦堪与霸州女反贼唐子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唐子禾三次从朝廷围剿中逃脱,皆因秦堪故意放归……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果然将朱厚熜换爹的事暂时抛到一边,朝堂议论四起,或惊或疑,目光同时望向近日来沉默寡言的宁国公秦堪。
五名御史的参劾被朱厚熜当廷否决,朱厚熜甚至摆出一副愤怒的模样,语气严厉地训斥御史们恶意构陷,离间新朝君臣,并当廷罢免了带头参劾的一名御史。
御史们的德性跟青春发育期的少年郎一样,有种逆反心理,越是不让说。他们说得越起劲。
第二日。朝堂火药味愈发浓郁,十余名御史同时上疏参劾秦堪,这次朱厚熜没有罢免任何人,却仍旧狠狠训斥了这群御史。看在外人眼里。新皇对秦堪仍然圣眷极隆。可朝堂大臣们却是经历了多年的风浪,自然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第二日的参劾奏疏朱厚熜并没有退还。而是命小宦官收了起来,封存司礼监留中不发。
“留中不发”,这个举动委实意味深长了。
…………
…………
宁国公府。
秦堪接连三日没有上朝,但朝中的事情却清清楚楚。
国公府的气氛颇为低迷,府中的管家丫鬟和杂役们似乎也听说了老爷正被言官参劾,尽管这些年来老爷被参过无数次,但显然这次不一样,老爷和夫renmen脸上已有许多日子没见过笑容了。
“公爷,您该出来说句话了,任他这么搞下去,公爷恐怕迟早会被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