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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随手又朝远处的张升一指:“礼部尚书在那里……秦夫人可亲自点火,为朕的大婚添几分声响儿。”
秦堪:“…………”
杜嫣朝朱厚照投去赞许的一瞥,目光中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英雄惜英雄,惹祸精惜惹祸精。
杜嫣本是个粗神经的女人,见朱厚照如此随和,以往对这孩子的恶感顿消,朝他重重点头:“以后我绝不揍你了。”
朱厚照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秦夫人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秦堪忽然有种回家躲起来的冲动。
…………
…………
无奈地瞧着杜嫣穿着大红诰服,几个起跃间便跳进了树林里。
朱厚照朝他瞟了一眼,大家这么熟了,他目光的含义秦堪自然很清楚,大抵是充满了同情的。
秦堪只好叹息:“陛下海涵,家门不幸……”
朱厚照皮笑肉不笑:“朕了解,古往今来的镇宅神兽都很凶的。”
外街尽头传来一阵喧嚣,朱厚照精神一振,两眼顿时冒出了兴奋的光芒。
秦堪知道这种兴奋与夏皇后毫无关系。
三十六人抬的皇后玉辇慢悠悠地朝正阳门缓缓行来,为首几名大汉将军娴熟地朝空地上甩着净鞭,后面一众浩浩荡荡的仪仗,垂着珠帘的玉辇内隐约可见夏皇后端庄地坐在中间,仪仗所过之处,沿街所有百姓全部恭敬跪拜。
夏皇后不过十五六岁,小小年纪竟已成了一国之后,委实福分不小,凭心而论,夏皇后长得确实漂亮,鹅蛋脸,樱桃嘴,杏眼柳眉,如同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一般,正是符合明朝男人审美观的典型相貌,当初选后之时弘治帝想必也不是胡乱点的鸳鸯谱,对未来皇后的面相还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考究,夏皇后生得好,一见便是典型的旺夫宜邦兴子嗣之相。
此时玉辇内的夏皇后坐得比观音菩萨更端庄,精致的小脸紧紧绷着,凤目流露几分青涩的刻意做作的威严,高扬的下巴彷佛向世人昭示她高高在上的冰冷。
秦堪眯着眼远远瞧着夏皇后模糊的轮廓,心中不由暗叹。
这位大明的新晋皇后,一辈子估计也只能是皇后了,她来到这世上的目的似乎只为“皇后”这个身份而活,或许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丈夫的宠爱。
转头看着朱厚照,朱厚照盯着皇后玉辇的眼睛有了几分冰冷,今日大婚对他来说,只不过多了一位名义上的妻子,因为大明的臣民需要他有一个皇后,如此而已。
这便是政治婚姻的悲哀。
在朱厚照的眼里,比花更娇媚的皇后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场他盼望已久的热闹……
从外街尽头走到正阳门前,一段路竟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亲迎皇后的仪仗终于姗姗而来。
等候在正阳门前的文武百官微微有些激动,并非为了这位皇后,而是那位让人不省心的皇帝陛下,皇后即将入主后宫,陛下从今日起娶亲立家,想必以后应该不会再胡闹了吧?大臣们多希望朱厚照从今日起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做一个不逊先帝的英明君主啊。
玉辇离正阳门尚有数十丈时,文武百官在礼部尚书张升的指挥下,纷纷朝玉辇正式以臣礼跪拜。这便向世人宣告着大明的文武百官对皇后这个身份的认同,这一跪拜,皇后的身份算是尘埃落定,日后就算朱厚照想废后,恐怕朝堂里的大臣们也不答应了,天家事即天下事,哪怕皇帝想离婚也得大臣们说了算,由不得朱厚照了。
朱厚照没想那么长远,此刻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别人都在垂首跪拜时,他的眼睛却不时瞟向广场外的小树林里。
“秦堪,你的夫人靠谱吗?”朱厚照急不可耐地问道。
秦堪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索然叹道:“她比你靠谱,放心吧陛下,她一定会不负你所望的。”
…………
…………
玉辇行至正阳门前,张升不无怨艾地瞟了朱厚照一眼,原本进行顺利的大婚典礼,此刻皇帝竟不顾礼制亲自迎出宫门,接下来的程序本来应是皇后入奉天殿与皇帝交拜,然后接受百官和诸国使节朝贺,现在皇didu已站到宫门外了,教他这礼部尚书如何继续主持下去?
思忖半晌,张升不得不临时更改了礼制,干脆让皇帝和皇后同赴太庙告祭列祖列宗算了。
刚待扬声高喊出声,变故出人意料地发生了。
轰!
广场外的小树林里一声巨响,张升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扑鼻而来,强劲的带着火药味的巨风不但将他的朝冠吹跑,而且还令他整个人蹬蹬蹬倒退了数步。
正阳门前的文武百官顿时哗然色变。
热闹还没完,只听得轰轰轰接连不断的炮声,从神机营里调出来的十门火炮纷纷发威,一门门争先恐后地怒吼起来。
人群顿时乱成了一团,官员也好,宦官也好,纷纷吓得面如土色,抱头鼠窜,广场上一片尖声惊恐惊叫。
朱厚照神情愈发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贴身侍卫如临大敌死死围护着他,朱厚照却不住地从人墙中探出头,嘴里不停地责骂:“如此好玩的热闹,你们这帮杀才挡我作甚?赶紧让开!”
周围一片惊恐慌张,玉辇内的夏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再也无法绷住脸摆架子了,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夏皇后终究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强忍了片刻,待听到又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响起时,夏皇后终于嘴角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张升惊怒交加,炮声刚响起的那一刻他便第一时间想到了某个罪魁祸首,当然,此刻他无法找罪魁祸首的麻烦,但某个帮凶是绝不能放过的。
帮凶姓秦,名堪。
如同怒海中的小舟般,张升在人群中左挤右钻,拼尽全力挤到朱厚照和秦堪的身旁,恨恨地瞪了朱厚照一眼,一手猛然伸出,狠狠揪住了秦堪的衣襟。
“秦堪你这奸贼,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对不对?坏了陛下的婚典,老夫跟你拼了!”
这黑锅太大太黑,秦堪背不起。
秦堪一边挣脱一边果断出卖了朱厚照:“尚书大人冤枉我了,放炮是皇上的主意,与我何干?”
“休得狡辩!定是你在其中兴风作浪,谗言蛊惑君上,制造大乱存心羞辱朝中文武百官……”
秦堪诚恳道:“尚书大人真的误会了,下官从来不干那种羞辱人的无聊事,若真让下官来做的话,早让人在炮管里填实弹了,请尚书大人相信我,放空炮真的不是我的风格!”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轰轰轰的火炮,只见正阳门西侧的礼部衙门的正前门一声巨响,门檐被击得缺了一角,无数瓦片碎石迸裂,礼部那扇朱红色大门摇摇欲坠。
人群愈发慌乱惊恐不堪,连秦堪脸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张升怒发冲冠,瞋目裂眦,揪着秦堪的衣襟如狮子般咆哮:“瞄得好准呐!这一炮总应该是你的风格了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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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喜不喜()
秦堪是个很诚实的人,甚至诚实得有点过分。
把礼部衙门的门檐和正门轰得缺了一个角,这一炮自然不是空炮,显然填了实弹的,而且具有浓郁的秦堪风格。
朱厚照终于如愿以偿,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刺激最热闹的婚礼,眼见礼部衙门被轰塌,笑得没皮没脸的朱厚照也楞了一下,接着朝秦堪一瞟,神情若有所思,却不见一丝害怕。
放空炮可以算是胡闹,填了实弹事情可就严重了,连秦堪也慌了,这一炮固然只朝礼部衙门放了,下一炮呢?
当即秦堪挣开了张升揪住他衣襟的手,马上调集了广场上值岗的锦衣校尉,命他们马上进树林让那十门火炮熄火,另外派人护送皇上和皇后入宫。
混乱中扭头朝树林里瞥了一眼,却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几个飞纵间消失无踪,秦堪心中稍定。
为何忽然填了实弹,为何偏偏炮轰礼部衙门,别人不清楚,秦堪心里却有数。
这惹祸的婆娘,今晚一顿家法是免不了了。
…………
…………
朱厚照和夏皇后被侍卫护送进宫,一众惊慌失措的大臣也在宫门内收拢,重新聚集起来。
掌管西厂东厂的刘瑾和戴义闻知有人竟敢放实弹炮,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不由勃然大怒,立马下令番子封锁正阳门广场,大索全城。
朱厚照心里对此事大约也有数,于是将刘瑾和戴义叫到一个偏僻角落一人踹了一脚,又狠狠骂了他们一通,刘瑾和戴义虽满头雾水,但皇上语气严厉不准追查,二人自然不敢违抗,马上撤回了散出去搜查的番子。
混乱喧嚣的人群里,秦堪感激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嘻嘻一笑,朝秦堪挤了挤眼。一副非常有默契的样子。
秦堪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朱厚照是打算帮他背这个黑锅了,今日这一炮太过严重,放眼整个大明,除了朱厚照本人,恐怕这个黑锅谁也背不下来。落到谁头上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
…………
皇帝大婚当日竟制造出如此混乱。得知下令放炮的人竟是皇帝本人,而且空炮中竟意外地掺了一颗实弹把礼部衙门轰成了八级残废后,在场所有大臣脸色都很难看,数十名言官在人群中蠢蠢欲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狠狠参这个胡闹荒唐的昏君一本。
朱厚照浑若无事般笑着解释,说是操炮军士误将实心弹当成了礼花弹,故而误炸礼部衙门,此事厂卫已查清楚,不必追究。
朱厚照解释时的嘴脸颇似前世美**方发言人。一脸无赖地将如此严重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只是用错了军事地图一般。
大臣们很生气,不过显然今日不能生气,混乱过后,皇帝的大婚还得继续,不能半途而废。
张升重新聚集了文武百官和诸国使节,朱厚照领头,皇后与他并排而行,众人浩浩荡荡朝太庙行进。
大明历史上最奇特的景象出现了。一脸得意笑容的皇帝领着花容失色哭哭啼啼的皇后,后面跟着一群衣冠不整,神态狼狈,甚至有些连官帽和官靴都不见了的大臣,跪在太庙前告祭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礼部尚书张升被炮火硝烟熏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抽搐着老脸一板一眼地念颂着祭文。
身为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秦堪满怀愧疚的同时也很不厚道的暗中失笑,这哪是什么皇帝大婚呀。分明像极了一帮土匪刚从山下抢来了一位压寨夫人,而且这帮土匪浑身散发着很清新自然的乌合之众气质……
后面的程序进行得很顺利。告祭太庙后朱厚照和夏皇后入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太后自然早已知晓正阳门外的风波,对朱厚照的胡闹感到气愤的同时,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老朱家如今就只剩了这么一棵独苗,弘治帝在世时便将他宝贝得不得了,如今他已君临天下,两位太后深知就算训斥他,他也不会当回事,于是只好作罢。
张太后的目光却不肯放过殿门外恭立的秦堪,像刀子似的狠狠剜了他好几次。
秦堪苦笑不已,讪讪摸着鼻子将头扭到一边,张太后目光里的含义他自然清楚,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