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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时,号角声响起,契丹人竟退了兵,这是发生了何事?
城头上,杨延昭靠在城墙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甲胄下的衣衫早已经湿透,典胥和萧慕chun则是摊睡在血水之上,麻木的双眼盯着昏暗的天空。
另一边,所剩不多的兵卒要么清理着伤口,要么累的跌坐在地上,径直的闭目,却是要睡了过去。
刺入肌骨的寒风吹过城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天地间久久飘散不去,甚至还能清晰的听清远处契丹人营地中传来的喧杂吵闹之声。
“典胥,带着剩余的兄弟走吧。”
良久,杨延昭轻轻的说了这一句,闻言,呆如死尸的典胥猛地站了起来,双眼瞪得越发红了,“大人,你这话是何意思?你是要让某临阵退缩?”
说着,典胥转过身指着城头众多的战死的兵卒,“这么多兄弟都战死了,大人你却让某离开这里,这是对典胥的羞辱,是对我镇西军上下的羞辱!”
他这一番满是愤怒的话语使得韩秋平也面露出激愤之色,城头其他的兵卒也睁开了眼,疑惑的望向杨延昭,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缓缓的站了起来,立在城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灯火帐篷,杨延昭叹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我们的任务便是拖延契丹人的脚步,如今,也有了三天,潘将军他们想来也该到行了数百里之外,契丹人即便是纵马疾行,想来也追不上了。”
转过身,有些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所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这便不算是临阵退缩,镇西军的名声没有坠落,殿前司的依旧是威名在外,所有的兄弟都是我大宋的好儿郎,典校尉,带着兄弟们从南城门离去吧。”
听得这话,典胥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萧慕chun却是一跃而起,盯着杨延昭道,“公子,那你呢?”
脸上露出一丝凄楚,杨延昭双目在满是疮痍的城头扫过,看着那已经倒下的兵卒,许久才轻声道,“潘将军把云州城交到我手中,那便是要战到最后一刻,当不能弃城而去……”
“公子,属下也不走,我要给诸位兄弟报仇!”
萧慕chun脸上满是悲愤之色,话音落下,众多的附和之声便传了过来,“大人,我们不走,誓与云州城共存亡!”
“是的啊,大人,我家兄弟几人就剩下属下一人了,我要给诸位兄弟报仇!”
“对,报仇,我们要报仇!”
……
一张张本是疲惫和麻木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愤怒之色,话语中带着无比的恨意,此刻,立在城头的他们肩上担负的再也不是抵挡住契丹人南下这么简单了,这已经关系到国仇家恨与民族血性之上了。
听得这些话,杨延昭沉默了,倘若契丹人再次攻城,凭着他手上不足一千的兵力,怕是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
留下来,那就是送死啊!
可是人,总有着心中所要捍卫的不可侵犯之物,哪怕是血溅三尺,丧命于三尺青锋之下,也绝不退后一步。
许久,杨延昭面上再露笑意,“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为了大宋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无数的呐喊声响起,撕心裂肺,充满了悲愤与坚决,在寒风之中,燃烧着最后的战火。
远处,契丹人营地之中,也是听到了这些呐喊之声,耶律休哥不由得走出营帐,再次眯着眼,看着夜色弥散下久攻不下的云州城。
不多时,狭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的狠戾之色,这些瓮中之鳖的宋人当真是该死,困兽犹斗,最终也不过是徒做挣扎而已。
大辽的勇士必定踏平云州城!
聚在耶律休哥双拳紧握时,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从他旁边的小营帐中走了出来,此人长发绑扎了无数的小辫子,脸庞棱角分明,如刀削一般,双目鹰凖,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洞穿一切。
他便是带兵堵截中路大军,更是追击高怀德等人百里,最终杀人无数的辽朝西南面招讨使,耶律斜轸。
“大人。”
耶律斜轸对着耶律休哥行了一礼,稍后也是抬首望向云州城,看了少许,这才轻声道,“这些宋军到底是何人领战,怎番这般的不惧生死,竟硬生生的将我数万大军拒之城外,难不成是代州的杨家,或是府州折家?”
耶律休哥脸上莫名的生出一丝窘态,不过二人毕竟共事多年,他明白对方并无羞辱之意,遂呼出一口热气,皱着粗、黑的眉头应道,“敌将是个年及弱冠的年轻后生,不知何等来路。”
“是个少年郎?”
耶律斜轸脸上露出些许的震惊之色,宋朝立国,虽说平南定北,但始终未能跨过雁门关,那些所谓的骁勇善战的将校也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无能之辈。
即便是宋朝皇帝亲自率兵,在大辽勇士面前,也只不过跳梁小丑,不战而溃,而眼前这云州城竟然能抵挡住耶律休哥的攻势,这让深知他本事的耶律斜轸大为吃惊。
见耶律休哥面露出怒意,耶律斜轸忙收起心中的震惊,笑着道,“中原之地卧虎藏龙,有这种骁勇多谋的人在也不足为奇,领着数万大军,占据云州城易守难攻之地势,能据我大辽于城外也是理所当然。
刚才的情形我也是看到了,这眼前这宋军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想来用不来多久,大王便能充夺云州城了。”
听得这话,耶律休哥没有半丝的欢喜,良久才低声应道,“垂死之兽才尤为的可怕。”
没有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之上,耶律斜轸扬了扬他那如入云峰的剑眉,“大王,末将刚才去见了圣女,她说接到国师的密令,要活捉这守城的宋将,看来,此人的身份越发的破朔迷离了。”
“国师?”
耶律休哥面露不屑之色,双目中满是鄙夷,“韩隐,那不过是妖言惑众的游方术士,只可惜大汗被他花言巧语所蒙骗,真想一刀砍了他!”
“大王万万不可!”
一声惊呼,耶律斜轸低声道了一句,“这也是大汗的意思,大王还是莫要违逆了才是。”
说罢,转身离去,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说的太清楚,也更是不能与外人所道。
比如那个男人不只是神棍那般简单,曾经,耶律斜轸亲眼见着他走进了草原深处最为可怕的地方,又是草鞋布袍走上了数百年来从未有人登上的天山,更是将一声不吭的将威胁大辽的外族高手斩杀殆尽。
静若处子,修得百年不枯禅;动则脱兔,一轮明日燃百浊。而正是这如同明日般的男人存在,才佑护了大辽的百年根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城破()
寒风冷冽刺骨,将城下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冻成了僵硬的泥渣,也在破损不堪的城墙上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城头上,杨延昭等人又是一夜未眠,听着那打破寂静的号角声,手紧紧的抓着冰冷的城墙,布满红丝的双眼紧瞪着契丹人的营地。
这又要开始了么?
每个人心中都不清楚自己还可不可以看到下一个日出,但大战即将爆发,能做的便是抓紧手中的弓弩刀枪之物。
天还未亮,契丹人便再次蜂拥而上,似乎要竭尽全力,将这本是探囊之物的云州城纳入手中。
厮杀再次展开,密密麻麻的契丹兵卒攀附在城墙上,使得杨延昭疲于应急,舞着手中的点钢枪,不断的奔走在城头之上,长枪挑飞无数的契丹兵,在半空中洒下一道道的鲜血。
韩秋平将手中的弓给扔下,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城头再无一根箭矢,不由得惊呼道,“大人,我们已经没有箭矢了。”。。
箭矢早就打光了,刚才所用的一些还是昨夜在城中四处搜寻来的材料,几百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如今契丹人的骑兵未出动,也没有朝着城头射箭,杨延昭自然是一根箭矢都没有了。
“给我上刀剑,杀!”
扭过头,杨延昭大吼了一声,闻言,那韩秋平双手握着吴斌的佩剑,大叫着冲上前对那从云梯爬上来的契丹兵一阵猛砍。
远处,耶律休哥骑马立在耶律斜轸的身旁,自从进攻开始后,他便一言未发,看着那犹如一击即溃却仍是久攻不下的云州城,面色越发的yin沉。
他手下的儿郎数次攻上了城头,但坚持不多久,便被对方给杀了回去,那些宋军真的是不要命了,更有甚者身体已经被数把刀给贯穿,却依然举着石块将爬满人的云梯给砸断。
倘若换在平时,耶律休哥会道一句民不畏死,则国之兴也,可是如今,这不惧生死的兵卒在挡着他前进的步伐,在砍杀着他大辽的子民,那这些人就必须得死!
日头渐渐的到了正午,一扫清晨的冰寒萧瑟之气,震天的喊杀之声中鲜血漫天,对于耶律休哥来说这是困兽垂死前的挣扎,但正是这不要命的拼死抵抗,让他损失了数千的兵卒。
“撤下将士,用投石车与弩车!”
耶律休哥低低的道了一句,若不是为了活捉敌方统帅,又何来这般的让麾下将士送死,继续用投石车和弩车,再过半日,便能将整个云州城夷为平地。
叹了口气,半晌,耶律斜轸点了点头,见此耶律休哥身旁的亲随赶忙鸣角收兵,嘹亮的号角声穿透嘈杂的厮杀之声,在天地之前显得尤为响亮。
城头之上,杨延昭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手上带着的鲜血顿时在脸上留下一摊红色,可他哪有时间去理会,盯着远处的契丹营地,想要弄清楚对方为何突然撤兵。
“大人,他们是要用投石车与弩车来砸毁城墙!”
城下,推出数十辆的投石车,是先前几天所用的,但数量上多了一倍,契丹人不善攻城,而去作战来去如风,自不会带着这些笨重的投石车与弩车,这些,看来是从大宋手中所得。
稍后,便见数万的契丹人骑马往北而去,不消说,这是寻石块了,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嘴唇咬的更深了几分,隐约可见鲜血顺着牙齿流淌了出来。
云州城早已经是破败不堪,哪里还经得起这些投石车的轰砸,看来,是顶不住了。
“大人,请让末将带着镇西军出城杀敌!”
满脸的戾气,典胥嗡声嗡气的说着,此刻,他也看出了契丹人的用途,提着手中满是鲜血的长刀,上前与杨延昭请命道。
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出去痛快的杀上一番,纵使是命丧黄泉,那也是响当当的七尺男儿!
而镇西军是骑兵,要死,当然也是要死在骑马冲杀之时。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北方初冬的阳光虽说带着些暖意,却怎么也融不开众人心中的悲楚。
一阵寒风吹过,心头更凉。
杨延昭没有转身,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道了句,“去吧,典将军,你且先行一步。”
郑重的点了点头,典胥转过身,扬起手中的长刀,“镇西军的弟兄们,随某骑马杀敌去!”
“诺!”
一营的镇西军所剩不过二三百人,但这声诺却喊的依旧气势惊人,跟着典胥,匆匆的下了城头,搬开那抵挡着支离破碎城门的石块,跨马而上,身姿挺拔的往城外缓缓行去。
出了城门,典胥转首看了看杨延昭,好一会才转过身,将手中的长刀高举在半空,身后的兵卒皆拔出了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