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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骨打思虑半晌,叹道:“我实舍不得彦冲。这孩子文武双全,人又忠直。将来必是我大金支柱。只是他坚持着不肯从我女真之俗,我又恪于当初的许诺不好强令他改姓易服,甚是难办。”顿了顿道:“小四,你说我若强令他改宗完颜,他会如何?”
第96章()
第96章寄篱的麻烦(下)
听了阿骨打的话,宗望沉吟道:“这种事情,常人自然是十分乐意,彦冲却是难说。常人便是不乐意也不敢不从,彦冲的脾气却又硬又臭,认定的东西死不肯改。我猜父皇若是强令改俗,他定要率汉部出走。”
阿骨打道:“汉部在会宁早已安定,不比当初流亡时。他如果这样决定,肯跟他走的能有几个!”
宗望道:“就算只剩下他兄弟七人,我估计他也会走的。父皇,对彦冲太强硬,只怕到头来会弄得两头不好看。难道我们还真能杀了他不成?”
阿骨打挥手道:“别乱说话!我大金能有今日,便是海纳百川所致!那么多比汉部疏远得多的部族我们都容得,还容不下他们?再说自他们来归,行止谨慎,有功无过,若无故怪罪,将来天下还有谁会服我?”
宗望道:“若实在改不得他汉部风俗,便只有别迁了。父皇有打算让他们去哪里么?”
阿骨打道:“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近了怕有腹患之祸。虽然彦冲料来不至叛逆,但是将来之事,谁敢保证。人只有在无机可趁时,才能保证绝无邪心。但迁得远了,又怕鞭长莫及,日久成独立之势。”
宗望道:“宁远莫近。若能令其聚居之地无险阻可守,则汉部可永为我完颜氏藩篱之族。”
阿骨打道:“上次应麒曾说,若真要裂土封侯,他汉部不敢要大金已有之地,要凭汉部铁骑,到大辽境内去打下一块疆土来。这次彦冲出征辽南,功劳不小,不如就在辽南一带选一块地皮让汉部迁过去繁衍生息,也算彼此有个好始好终。”顿了一下又道:“应麒去年献上一幅上京新图,言如何筑建上京,我见了十分喜欢。他作的这图把汉部各村都包含进去,现在想来他也早有把汉村献出来的意思,忠心可嘉。最近这些事情,多半是下面的人不识大体才弄出来的。不过咱们得了汉村这么多好田好屋,也不能太过亏待了他们。别迁之时,尽量给他们选块水土肥美的地方吧。”
宗望拜服道:“父皇英明!”
阿骨打道:“你发书让折彦冲回来一趟,至于他所部人马则暂留南方。免得将来一朝议定,又要南北迁徙。这事你手书便可,不必经那些汉臣的手了。”
大金开国后收录不少汉族、渤海的士人,数量上和杨应麒所招揽的相当。这些人士人官位颇优,但完颜一族始终蓄之如同家奴,他们对阿骨打等皇族也自称奴才。以国臣而在皇帝面前自称奴才,实由此而起。
经过几年苦学,宗望也已粗通文字,当下以阿骨打的名义发了封简单的文书招折彦冲北上。其时自会宁以至于辽阳都已经被大金铁骑踏平,快马传书,不几日到了东京城下,折彦冲接了书信,心中不免奇怪。等了两日不见杨应麒书信到,却等来了完颜虎的家书。见家书中妻子大吐苦水,反复地催他赶紧回去,折彦冲这才知道会宁发生的事情。
这时阿鲁蛮助守保州,杨开远和曹广弼还在辽口筑城,欧阳适更是远在津门,折彦冲身边只有狄喻和萧铁奴,便召来两人商议。
萧铁奴道:“大哥还记得我们踏出大鲜卑山后应麒的话么?他说他心目中最佳的定居地点,第一要和大宋能够沟通,第二要有矿产物产,第三要避免和契丹人冲突。第三条现在我们已不需考虑。见了欧阳的船队后,我便知道老幺心中想要的地方一定就是辽南!老么这个鬼灵精其实早就想脱离会宁了!只是临事之际却总是把心里的想法藏了一层又一层,让女真人以为我们舍不得汉村。”
折彦冲道:“应麒这叫以退为进,是策略而不是矫情。”
萧铁奴哼了一声道:“说到底,老么还是怕女真人不肯让我们自立!现在会宁的形势多半也是他的计谋所致,大嫂不知就里,我们兄弟几个却是心知肚明。既然国主有召,大哥你就赶快辞了斡鲁北上,顺水推舟把别迁的事情给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折彦冲沉吟道:“我们在会宁虽然安乐,但很多事情办起来总觉缚手缚脚,若能别迁复州,背山面海,确实能大有发展。我现在踌躇的是要向国主开出什么条件。再则,我现在上去,时机上也不知是否合适。”说着面向狄喻,示意咨询。
狄喻道:“我汉部自出死谷,一切根基谋划无不出应麒之手。他把棋局布到今日这个地步,想来心中自有主张,回会宁后和他商议就是。至于是否该现在回去彦冲你可收到应麒的来信了?”
折彦冲一愣道:“没有。我知道会宁的事情,只是因为收到了阿虎的家书。”随即恍然大悟,知道狄喻的意思,对萧铁奴道:“六奴儿,你太着急了。”
萧铁奴皱了皱眉头,狄喻道:“你没发现从国相议迁,到现在完颜贵族侵占我部良田逼我们迁移,表面上我们都显得十分被动么?应麒做事向来如筑渠山下,只等水到自然渠成。他人在会宁,对各方形势知道的比我们清楚。现在他没有书信来催,多半时机尚未成熟。”
萧铁奴冷笑道:“他做事的手段我自然清楚!分明想走,却偏偏弄得好像是被别人逼走的,是吧?他这一肚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
狄喻微微一笑道:“其实我看得出应麒不并不喜欢秘谋,只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小心婉转些。”
三人议定后,折彦冲便给宗望回了一封信,说契丹在东边蠢蠢欲动,鞍坡与辽口都未筑成,开州人心不稳,东京庶务烦杂,不可暂离。若会宁有公家要事,且调宗翰来替自己;若是私事,且等东京一切就绪后再作理会。
宗望收到回信后跟阿骨打说知,阿骨打不怒反喜,说道:“彦冲知大局,识大体,实为我族佳婿。你告诉他,不要着急,把东京的事情理顺了,再和斡鲁一起回来。我要邀集全族给他摆酒庆功!”
第97章()
第97章复杂的政治(上)
金开国第二年九月,东京道渐定,斡鲁古(此斡鲁古乃另一将领,与斡鲁非同一个人)守北路咸州,金将乌蠢守鞍坡,曹广弼以汉部军守辽口。辽人两次进犯均被击退,东京之势已固若金汤,大金南路都统斡鲁、折彦冲便一起回会宁述职。
大金国相撒改是斡鲁之兄,宗翰是斡鲁之侄,眼见叔叔此次回都必受封赏,宗翰便来请父亲一起到会宁,也好和斡鲁同喜。
撒改对儿子道:“粘罕,听说会宁最近又在议论让汉部别迁的事情了,有么?”
宗翰答道:“是有这事。”
撒改道:“你怎么看?”
宗翰道:“汉部人口渐繁,久留畿内,总不大合适。”
撒改道:“会宁乃我大金国都,本来人口越是繁庶越好。听说大宋都城人口有上百万,我会宁人口,连汉部一起算上也赶不上人家半成!其实大家之所以要汉部别迁,最要紧的不是因为他们人口多了,而是因为他们不肯改俗!”
宗翰道:“汉部当初是我接引进来的,我曾对长白山发誓:只要他们不犯我女真之禁忌,听都勃极烈号令,我们便绝不逼迫他们。若都勃极烈不肯收容,我当亲自送他们出境。后来先主和今上也都答应让他们在村内自治了,如今怎好反悔?彦冲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若我们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只怕他宁可弃国远走,也不肯低头的。”
撒改摇头道:“当初我们是答应了,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女真尚弱,他们人口又少,容他们自保其俗也无妨。但现在我大金国威已隆,如何还能让畿内有个一两万人的大部落在?”
宗翰道:“主上与谙班勃极烈他们也都知道这点,所以才有别迁之议。”
撒改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
宗翰问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么?”
撒改叹道:“我是怕折彦冲一离会宁,不复可制啊!汉部这几年成长之快,连我也大感意外!三年前他们来归时不过三百六十一人,我只道他们很快便会女真化,如乌春一般。谁知他们竟能把汉俗保持得这么好,非但未曾萎缩,反而随着我大金之壮大而壮大。如今他们人口已近两万,再不限制,日后必有祸患。”
宗翰沉吟道:“汉部自从归来,不但多有功劳,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他们不曾白吃我完颜氏一粒粮食,反倒每年纳货献茶,冠于诸部。打仗时又出兵出力,不落人后。自宁江州以至于东京,所下城池不下十余座,却无半点割据之念。每次攻占之后必请我完颜部将领更守。这次彦冲在辽南建成了鞍坡城,那是拱卫东京的要地,他筑成之后也不窃据,而是将兵将调往辽口助守,另派乌蠢戍守鞍坡。种种行事,都可见他是忠直之人。更何况他又是先主的女婿!论亲论功,我大金都不能亏待了他。”
撒改叹道:“我也知他忠直能干,只是汉部一日不改俗,我心中总是难安。说白了吧,我担心的不是汉部有造反之心,而是汉部有造反之力。折彦冲有臣服国人之德,杨应麒有宰割天下之能,他们其他五个兄弟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皇上雄才伟略,有他在一日,汉部一定会忠心扈从。可我们这代人都走了以后呢?和你同辈的儿郎里头,能弹压得住汉部的能有几个?”
宗翰听得心头一震,撒改所说已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在忧虑阿骨打死后的事情了。这种话题,也只有在父子独处的时候方敢提起。想了想道:“眼下彦冲一点叛逆的迹象都没有,父亲这样担忧是否太过了呢?”
撒改又道:“确实有点过了,只是却不能不虑。唉,如此佳儿,为何偏偏不是我完颜氏子孙!”
宗翰道:“不如我趁着这次他回来去探探他的口风。”
撒改忙阻止道:“不可!折彦冲何等聪明,你就算问的再婉转他也必能猜到你的意思。这种事情,不点破便相安无事,一说出口就难以挽回,他若觉得我们疑他,只怕到时候没事也惹出事情来。”
宗翰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撒改叹道:“两害相衡取其轻者,若改俗之议不成,没办法,也只好让他们别迁了。”
宗翰道:“汉部一旦别迁,却往哪里去为好?”
撒改道:“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要地不可,险地亦不可。”
宗翰问道:“让他去治室韦如何?”室韦是女真北面的大部落,蒙古等部都是室韦的分支。
撒改道:“那是蛮荒之地,只怕他不肯去。汉部在会宁开出那么多良田美地,若把他们赶到小鲜卑山(小兴安岭)去,只怕会引得他们怨恨,皇上也不会答应。”
宗翰又问道:“让他们去治东海女真如何?”
撒改摇头道:“那里也太过蛮荒。而且山川隔绝,不便管制。再说,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契丹。虽然我大金连连取胜,但大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国,根深蒂固,非同小可!只要它一朝还没有覆灭就不能掉以轻心。汉部骁勇善战,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