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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豫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是道:“如今毕竟国界分明,此事不易。”
“不然。”杨应麒道:“若两国能达成通臣之制,便不难。”
刘豫便问何谓“通臣”?杨应麒道:“使大汉之人能到南朝为官,江南士子能到大汉为宦,那便是通臣之制。”
刘豫骇然道:“这如何能够?”
杨应麒含笑道:“为何不能?我若到了建康,刘大人说,有没有资格做宰相?”
“这”刘豫结巴了好一会才道:“丞相自然有这资格。”
杨应麒道:“是啊,刘大人若肯留在塘沽,那也是帝佐之才!”
刘豫惊道:“不敢,不敢!”
杨应麒微笑道:“南朝诸公的才具,大哥与我心里有数。天下姓折也罢,姓赵也罢,都不妨贤能者居宰辅之位。君不见我大汉朝堂之上,州县之中,半数是旧宋士子么?”
刘豫心有所悟,只是不敢接口。他回去后仔细琢磨,觉得汉廷根基一时难以动摇,又猜不透杨应麒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打,便不敢再小觑汉廷。再则杨应麒言语中已露出招揽之意,暗示无论宋廷前途如何都不会影响自己的富贵,那相当于是给他预留了一条后路,心里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对赵宋的前途便不如何忧心了。
不久出使事毕,刘豫告辞南归。入了宋境后快马加鞭,赶往建康。这时宋军尚在边境上徘徊,建康群臣望了他多时了,就要等他带来北面情报,好决断接下来的大事。
刘豫到了建康,先在朝上说明路上见闻,大宋群臣听说塘沽如此民气,都感北侵之事不可妄为,否则必有后患。
朝见毕,刘豫又入偏殿,单独向赵构面陈在小延福园的见闻。赵构听了不禁又忧又疑,说道:“若照卿家所言,北朝在折彦冲离开后家底还是不可小觑。要不然如何敢对夏人如此强横?又前线回报,汉军在黄河的布置均未曾动,看来折彦冲北上,并未调走南路兵马。加上两河民心向彼,恐怕我们就算北上,也难有所成。”
刘豫听赵构这样说,就知道他在打退堂鼓了,便顺着他的意道:“陛下所言极是。万一汉军真能抵挡四家联手,那我们便是惹火上身。便是我进军顺利,亦有一虑。”
赵构便问何虑,刘豫道:“从那杨应麒的暗示看来,如果我们进逼山东,他抵挡不住时,恐怕会在山东扶立”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道君太上即位”
赵构骇然道:“他不至敢如此吧!”
刘豫不便接口,但那边赵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杨应麒若觉得守不住山东,便舍着割裂齐鲁之地,扶立赵佶或者赵桓为宋帝,那时他赵构如何自处?就算宋军进入齐鲁的兵将能接管山东全境,但这些兵将到时候会不会反过去向他的父兄效忠呢?
赵构没把握。虽然现在不给汉廷雪上加霜,也许往后就再没有机会了,但他琢磨到最后,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杨应麒要钱,就给他吧。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内部,收拾收拾那些跋扈的边疆军阀,收拾收拾那些缅怀他父兄的旧势力,只要自己在东南的统治基础够牢靠,那就算折彦冲成功凯旋,自己也还有机会和他划江而治。
第636章()
第636章大汉军心(下)
杨应麒在宫中对李永奇所说的一番话已经让西北兵将对中枢归心。要知道,麒麟相公可不是一个弱势的宰相,相反,他的威权是很重的,但他却给了刘锜、种彦崧等以极高的信任和自由。
“夏边战事,由你全权节制!陕西秦凤守不住,我许你们撤过黄河;河东再守不住,我许你们撤过太行山!”
中枢的信任到了这份上,刘锜还有什么说的?难道他还真能带着军队撤到河东、撤到河北不成?所以他接到命令后便召集诸将,先公布了中枢的命令,然后道:“从今天开始到陛下凯旋,我不再领一分军饷!每日到军营和底层士兵同吃同睡!我不要求你们也这样做,不过我却不想看到你们打败仗!更不打算真的撤到河东、河北去!别说河东!就算是长安,嵬名察哥要过去,也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嵬名察哥犹豫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也许错了!因为这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汉军西北兵将,从上将军以至于底层兵卒都自请削减一半的军饷。嵬名察哥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颤了两颤对监军嵬名仁礼说:“从古到今,没听说兵将有这样的决心还会打败仗的。这样的军队如果只有几百人也就罢了,如果有几千人就很可怕了。可汉军西北还有十几万大军,这怎么得了!这样的军队如果是由一个庸将来率领也就罢了,可偏偏带领这支军队的是刘锜!”
嵬名仁礼听出了嵬名察哥言语中的悔意,反问:“那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嵬名察哥说:“现在折彦冲还在漠北,汉军就这样强硬,如果等他回来,西夏还能有遗种么?”
嵬名乾顺也被汉廷如此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原来也没指望汉廷会爽快地答应他开出的苛刻条件,但西夏漫天要价,汉廷就地还钱,他认为在眼前的局势下汉廷总要给自己一点甜头的,那样他乾顺就能处于进退自如的有利地位。可他没想到自己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杨应麒的强硬让他怀疑这位麒麟相公手里是不是还有厉害的底牌,不然的话,汉军的士气怎么会忽然旺盛了起来?刘锜的杀气,似乎让远在中兴府的乾顺也感受到了!
“陛下,”嵬名仁忠奏道:“看来就算折彦冲不在,汉人也不可欺侮。”
嵬名乾顺道:“这我也知道!可杨应麒现在要我将太子送到塘沽去,难道我真的照做不成?”
嵬名仁忠道:“这个当然也不行。不过我们应该撤换李寿,派一个稳重一点的使臣去塘沽,以图婉转。那杨应麒并非鲁莽武夫,这次他虽然说的决绝,但应该也只是对我们要求割地的反击,如果我们真心与汉廷和好,他也不会一意孤行的。”
嵬名仁忠的话正合嵬名乾顺之意,他当即派遣另外一个使臣前往塘沽,同时飞马告知嵬名察哥,要他谨慎行事。但他的这个决定却嫌迟了,使者到达边境时,嵬名察哥已经发动攻击,六万铁骑呼啸而东,直指长安。汉军也未示弱,由于从一开始就对夏人不抱幻想,所以西北汉军的防御功课做得很足。
刘锜将军马布列成三道半圆形防御圈,依托数十座城寨抵消夏人的冲击力。刘锜对诸将的话说的狠,但这仗却打得稳,这种用兵的精神显然是一个“拖”字,而不是求胜。他知道汉夏双方的优劣所在,所以宁可损失边境上的一些阵地,也要用空间来换取时间。除了“拖”字以外,刘锜还讲究一个“省”字。在整个用兵的过程中他特别注意军资的配给,大消耗的仗尽量避免,因为他知道此刻关东甚至渭南都没法给他提供足够他浪费的补给。前线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了的阵地,所有物资一律后撤,撤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半点也不留给夏人。
嵬名察哥进军不到一月便越境二百余里,在他和刘锜较量的岁月里,这是空前的战绩。但他却不感到高兴。因为他在这二百余里的广袤地面上没得到一点好处!刘锜依然在前方的堡垒中等候着他去攻打,有可能他赶到时刘锜已经撤走,也有可能刘锜会在某处利用地形之便对他迎头痛击。刘锜利用地形上的纵深抵消了他攻击力上的优势,中兴府到长安之间的路并不好走,再要往前,每走一里路都要多费几成粮食。
嵬名察哥如果贪功冒进,粮道随时都有被截断的危险,但如果步步为营,等他到了长安怕要两三年!他当然不能等这么久!夏人在进军一个月后,行动开始显得有些浮躁,夏人越浮躁,汉军就越显得从容。
这时,十几支来自渭南的山地兵开始在夏人的粮道附近出没,这十几支山地兵每一支的规模都不大,但疏忽来去,十分难防,让夏人维护粮道通顺的成本大大提高。
对于这十几支兵马嵬名察哥十分熟悉:那是种彦崧麾下的忠武军!以前他和刘锜较量时,渭南曾不止一次派出兵马来援,但这时种彦崧还能派出兵马来,“难道南宋那边根本没动?”
想到这里,嵬名察哥动摇了。南宋的军队有没有动,对夏军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可是由于消息隔绝,嵬名察哥却很难和南宋的将领取得确切的联系,更不知道大宋朝廷对汉夏的冲突究竟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如果南宋根本就没有动,而只有西夏和云中在动手,那他们两家就算倾尽全力,到最后也可能会变成一场闹剧。
可这场战争既已爆发,便不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了。嵬名察哥知道夏主乾顺会容忍他提前进兵,却不知道乾顺会否容忍他无功而返。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停战,夏人该如何面对汉廷的责问?难道真的把太子送到塘沽去做人质不成?可是如果继续进攻的话,夏军真能攻到长安吗?就算攻到了长安,能动摇汉廷的根基么?
本来很有把握的事情,忽然变得不可测来。而随着信心的动摇,夏军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犹疑起来,而这又大大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
“保护家园!抗击夷狄!”
汉军的阵营里时时传来这样的呼声,他们作战的目的十分明确,但夏人却反而彷徨了起来。尤其是中低层将领,他们都不知道这次打仗为的是什么!嵬名仁忠虽然不赞成急躁用兵,但嵬名察哥关于“今日不进取,明日西夏无遗种”的论调他还是能接受的。但中低层的兵将却不可能领会这种以攻为守的道理。在他们看来,这次侵略汉地,为的不过是满足王爷将军们建功立业的欲望罢了。
不但前方的战士产生了犹疑,就是后方嵬名仁忠等也动摇起来。乾顺对察哥的支持力度,显然也不及他出发之前了。虽然夏主和晋王有兄弟之亲,但在这个战争前景不明朗的时刻,乾顺的支持会延续到什么时候,嵬名察哥心里也没底。
开战一个月后,嵬名察哥所处的政治形势也明显比刘锜恶劣了。因为在汉军那边,越打越顺手的刘锜十分清楚杨应麒的底线。杨应麒说允许他丢了长安,甚至允许他丢了河东,现在看来情况远不会恶劣到那个地步,只要能守住秦川,西北兵将就算立了大功!所以他刘锜显得很从容,他准备拿半个陕西和半个秦凤,来换取夏人两到三年的时间!
夏军和汉军在西北磨合了几个月后,汉军的后勤官员已能适应这种战时的军资配给,汉廷在秦陇的财政物质慢慢进入一种不丰富的平衡当中。民间有人饿肚子,但也没饿死。军中有粮无钱,但一种可贵的心理却普遍存在于西北将士心中:我们现在是在保卫家园,我们现在是在等待北征军的归来,等待陛下的凯旋!
这种信念,支持着他们在艰苦的境况里支持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相信会有那一刻!
第637章()
第637章云中黄河(上)
云中宗翰的攻势十分猛烈,但并没有超出杨开远的预料,甚至不及杨开远的预料。
宗翰退缩到云中以后,财政状况恶劣到无以复加。在他才退守云中的前半年里,金军还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毕竟金国曾短暂地成为天下霸主,虽在末路,余威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