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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其实长得比欧阳适还高,但被他抓住不敢动弹,被他辱骂也不敢还口,耳听欧阳适越骂越难听,好容易鼓起勇气,站起来道:“下官”
“住口!”欧阳适喝道:“给我跪下!”
秦桧一惊,在挞懒面前跪惯了的膝盖一软便啪的着地,欧阳适又冷笑道:“挞懒的一个家奴,没资格和我说话!哼!改明儿我便写信给他,让他换个人去办事。”
秦桧大惊,心想这事若是砸了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忙道:“四将军,你要让王爷换个人去办事,那下官不不,那奴才可怎么办?”
欧阳适见他自称奴才,脸色微微一缓,笑道:“听说你以前是个御使中丞,那可是很厉害的官啊,居然自称奴才,是在挞懒面前说惯了么?”
秦桧想起方才还受礼遇,转眼间匍匐在地自称奴才,突然感到一阵难受,但现在事情已无法回头,人的膝盖一弯背脊便再难挺直,只好一条路走到底,把只剩下一点点的廉耻也都抛却,涎着脸道:“四将军威震东海,名扬华夏,在四将军面前,莫说是御使中丞,便是宰相,也是奴才!”
欧阳适大悦,笑道:“你倒也乖巧,怪不得挞”一句话说得不顺,却是被一口痰堵住了,咳了几声要吐,却找不到吐的地方,秦桧眼尖,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痰盂,慌忙端了过来捧上。欧阳适呸的一声吐了这口痰,气息大畅,笑道:“不错不错,你也算知趣,罢了,我便放你南去吧。”
秦桧大喜,心想无耻二字当真是救命的良方,连连磕头,奉承得欧阳适十分欢喜。
晚间陈显回来,问明状况,将秦桧带到密室好生安慰一番,至于如何安慰就连陈越也不得而知。第二日秦桧顺利出海,从此不但得到挞懒在金廷的呼应,还得到欧阳适势力的助力,在富贵道路上当真是一帆风顺、处处逢源。
第465章()
第465章宗泽之逝(上)
自古胡汉战争之成败进退,常与天气之寒冷炎热有关。塞外之胡耐冷不耐热,故女真勃兴以来,常在秋高草长、马肥人壮之时起兵,而收战果于三九寒冬——马性耐寒,女真人性亦耐寒,所以冬日作战,于汉人不利。
但耐寒者多不耐热,就天时来说,汉人回击胡人的最佳天气莫过于夏天!与汉人一到寒冬更容易冻死冻伤一样,女真人一到夏天也更容易得病,他们在燕京一带时已觉那里的夏天太热,何况洛阳、山东?所以女真几次南下都是冬来春去,速战速决,没有一次是逾夏不还的。
这个道理,不但宗翰、宗辅深知,宗泽、曹广弼也懂!所以中原的战事一拖到春末夏初,宗泽马上上书赵构请他下令全面反攻。这封奏章既动之以情理,又析之以兵势,认为女真兵将北归之心已切,眼下敌人在中原拖得一天便削弱一天,如果等金人不得已北归时尾随反攻,就算复不得三镇,也要收复这一年里丢掉的所有失土。奏疏中最让赵构不敢公开拒绝的仍然是那一条:迎二圣回朝,救祖宗兄长。
奏疏既入,赵构暗中嫉恨,表面却不得不佯许,于是降诏决定还汴。诏书还未出朝廷,汪伯彦等人便反对起来,疾指宗泽不知兵机,是要陷君王于险地。于是朝廷公卿就在长江边上吵了起来,赵构自然得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再行圣断,而这吵闹迟迟没有个结果,赵构的圣断自然也迟迟下不来。
这时宗泽前后请赵构还都的奏请已有二十余本,本本没有下文,他忧愤成疾,积病已久,当这封抱怀最后希望的奏本再一次为黄、汪等宰执所抑,知道北伐一事再也无望,积累已深的大疾终于发作,背上疽发,一病不起。天下人听说,个个都骂黄潜善、汪伯彦奸佞误国,又都盼望皇上能早日识别忠奸。
不过,在江南、湖广、四川等大部分地方的士民都还如此骂臣不骂君之时,北方却开始发出不同的声音。其中以山东的登州、河北的沧州最为严厉,这两个地方的士人竟然直指赵构一直不愿出兵,为的全是私心!黄潜善汪伯彦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全是赵构在他们背后撑腰!
这时久经战乱的中原百姓已开始对宋室失去耐心,所以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一出现马上就流传开来,淮河以南的官吏虽然千方百计禁止此类言论,但远在江南的赵构仍然收到了一些风声。这日当他读到:“其为一己之私,竟弃祖宗基业、万千黎民而不顾,此非孟子所谓独夫耶?”文虽甚浅,但却直刺其心!当时他想也不想就把这篇文章撕成粉碎,更在怒中下令严办这等乱臣贼子!
因为登州、沧州实际上都已非赵构所能控制,所以赵构这道命令一传出非但抓不到主犯,反而惹来了中原士子的极度反感,原本保持克制的上党士人也开始有人公开抱怨赵构“不能驱除胡马灭胡寇,只知防民之口杀贤良”!不但士林如此议论,各种对赵构大大不利的故事也通过说书人的口在民间传开,赵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中兴之主”形象迅速坍塌,转身一变成了一个只知向金人俯首求和的侏儒皇帝!
最后,连京师汴梁也开始出现这种论调。宗泽虽在病榻,想的仍是国家,知道无论赵构是否居心如此,这样的言论散播出去都会打击士气,于国于君、于情于势四不利,当下传令禁持此论。命令是传出去了,可回想一直以来赵构的所作所为,也很难说那些说书人就是在诬蔑。他想到自己在磁州阻止赵构前往金营为质的那一幕,忽然痛心疾首起来,捶胸道:“错了么!错了么!可是除了这样,又还有什么办法!总不成便任由胡马作践祖宗基业,任百姓陷身水火啊!”连咳几声,吐出血来。
他的儿子宗颖见状大惊,慌忙上来护持。宗泽叹道:“如今酷暑已至,胡马已乏力难行可惜啊,可恨啊!”说完昏昏睡去。
汴梁的良医赶来,诊脉后向宗颖摇了摇头,委婉道出“请预备后事”之意。
消息传出,文臣武将无不大惊,赵橘儿也慌忙赶来看视,宗泽在恍惚中听说公主驾临,还要起身,早被赵橘儿吩咐宗颖按住,泣道:“宗大人,你可得千万保重!否则这汴梁还有谁来守?这中原还有谁来护?”
宗泽道:“公主放心,臣便是死了,这魂魄也要绕在这汴梁城门,不令胡马敢入!”又劝道:“然汴梁已非鸾驾可安之地,还请公主择日南巡,守土北伐,自有将士们为圣上、公主分忧。”
赵橘儿听到这里,泪水中的双眼透出一丝坚强来,一字字道:“我不回去!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多我一个公主来殉葬也没什么!”
宗泽长叹一声,不知如何劝,甚至不知应否劝。
赵橘儿见宗泽精神越来越差,不敢阻他休息,退了出来,一出门忽闻橐橐声响,跟着地上跪满了腰杆挺直的武将!这些都是不计艰险以卫家国的血性汉子,这些日子以来却早为赵橘儿的勇敢所折服。
赵橘儿与众多抗金英雄接触既久,此时已无一个少女的忸怩,左手拂去泪水,哽咽道:“宗大人此时想必还有事情吩咐你们,我不阻你们了,进去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诸将领命,入内问疾,宗泽本已昏昏沉沉,见到他们忽然两眼一睁,精神一振,说道:“我无大病,只因二帝蒙尘日久,祖宗基业难复,故忧愤成疾耳。尔等能为我歼灭强敌,以成恢复之志,我虽死无恨!”
诸将无不泪下,均道:“敢不尽死!”
诸将出去以后,宗泽自知此病难起,命儿子宗颖代笔上表,再一次促请赵构还汴北伐。当晚风雨交加,宗泽与宗颖作临终之语,无一句言及家事。
忽然一道雷电划过,雷光电闪中宗泽忽然坐起,满头白发如欲倒竖,宗颖要想扶父亲躺下,却又不敢打扰。
宗泽吸气良久,忽然吟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蓦地语气转急,呼道:“渡河渡河!渡河——”
华元一六七九年,秋,七月,癸未朔,资政殿学士、东京留守、开封尹宗泽卒。而中原士民对宋室的最后一点期待亦随风散去。
第466章()
第466章宗泽之逝(下)
宗泽逝世以后,留下的是一个可死可活的局面:在内,汴梁兵将还团结在宗泽的余荫之中,对外,宗翰的兵势一时也还没从疲软中走出来,若宗泽的继任人能够延续他的政策则中原局势尚有可为。虽然宗泽死后汴梁城内再无一人有足够的威望来节制河东的曹广弼和山东的王师中,但他的儿子宗颖久在戎幕,素得士心,汴梁诸将都倾向于由他继承乃父之任。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赵构的朝廷动作神速,汴梁诸将“父职子代”的请求被赵构毫无余地地否决,并另派一个大臣杜充来代替宗泽。
杜充到汴梁后干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不再承认两河义军的合法性。这一年多来宗泽之所以能够守住汴梁,依靠的就是化盗贼为兵将,但南宋朝廷对这些起身草莽的军队并不信任,如今杜充一来,非但未能对这些才被纳入宋军体系的义军恩威并施,反而颐指气使,极尽鄙夷之能事,甚至要求大部分人无条件解甲归田。所以杜充一来,聚集在汴梁的附近的数十万之众便由兵化盗,窜入中原、山东、淮北各地继续他们劫掠的营生。
杜充干的第二件事,是加紧将中原各州县物资运往江南。汴梁的经济环境本已极度恶化,养军之资在宗泽去世时便只有三月之量,如今再将这所剩无几的家底大量运往江南无异是雪上加霜。汴梁的钱粮一旦枯竭,不但无法继续增筑防务工事,就是业已经形成的防御圈也无法维持。而随着治安与经济环境的恶化,商人对这个区域也日渐离弃。
杜充干的第三件事,就是将汴梁的精兵强将陆续调往江南,同时促请楚国公主尽早南行。
这三件事情一做下来,不但汴梁军在不到半月间便大受打击,连宗泽好容易促成的抗金军势也土崩瓦解。当初宗泽经营中原之时,两河地方豪强无不据形保势,这既大大限制了金军的活动能力,也可以作为宗泽举兵北伐时的响应。但如今宗泽未出师而卒,杜充所为尽反其道而行,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失望,仍忠于宋室者陆续南渡,愿保家园者或瞩目于登州,或翘首于上党,汴梁这个中原战局的枢纽便不战而坏。
本来宗翰的主力已经撤到河中,宗辅也退到大名府以北,这时听说宗泽已死无不大喜,决计发动第四次大规模南侵。主力仍分东西两路,准备会师于中原,又派娄室以偏师经营陕西,银术可屯太原,耶律余睹留云中。宗翰、宗辅兵锋所及千里披靡。在六七月间曾趁着酷暑步步进逼到沧州附近的刘锜,也被迫在三日之内后退二百余里,汴梁军民更是人心思变,再无有宗泽镇守时的淡定安稳。
杜充听说金兵将至,骇然无计,只是日夜催促赵橘儿动身南下,赵橘儿无法推脱,温调羽道:“公主,如今的形势汴梁是留不得了!只是那江南也去不得!不如我们寻个空隙,易装出城,到东海泛舟去,莫做这劳什子公主了!”这时她身边还有何汉等人可用,心想这些人护送她们几个回汉部应该不成问题。
但赵橘儿听了却摇头道:“姐姐,我现在的身份和当初不一样了,成千上万人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