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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在京中赁房读书,一边适应北边的水土。今日忽得夏阁老传唤,心下正自惶恐,却还不知是为了何事。”
严嵩嘿嘿一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彦直禀道:“学生姓李,名哲,字彦直,福建延平府尤溪县人氏。”
严嵩哦了一声,挥手道:“去吧去吧,既是夏阁老召见,我就不拦你了,免得去迟了被他责怪。”他雅颜温语,若是没心机没见识的人定都要当他是个老好人!李彦直自诩阅人不少了,还没见着严嵩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已很了解,这时遇到了他却反而摸不透对方了。
别了严嵩,来到夏言当值的板房外,那吏员命他且候着,入内禀告,半晌出来让他进去。
李彦直低头入内,这整座西苑都笼罩在全真氛围之中,只有这板房内书香扑鼻,一扫虚无缥缈之妄念,尽是刚正精进之气派!屋内有人抄写文书,有人来回奔走,极为忙碌!居中坐着一个相貌清矍的老者,正在批阅文书,李彦直进来他也不抬头,是由吏员引李彦直拜见,李彦直才知此人就是夏言。他眼角余光扫了屋内一眼,心中暗叹:“在这等环境下,我如何说得上话?”
夏言仿佛没注意到李彦直已经来了,又忙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问:“你就是那个福建来的李举人?”却又不像在问,只是在确定。
李彦直应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举人和阁老之间距离如地比天,如泥比云,李彦直虽不至于像寻常举人一般在首辅面前吓得无法动弹,但按规矩夏言没开口之前他是不能胡乱说话的。
此时板房中几张胡床几案上公文堆积如山,李彦直知道这里面任何一份公文都牵涉着一件大事!阁老手提一提笔,圈点之差就可能会导致几千几万户人倾家荡产或超升发财,就可能让某行某业兴旺发达或彻底沉沦!东南折腾了那么久,许栋王直十余万海上男儿冒着生命危险所追求的东西,在这个屋里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这就是生杀决断之大权!叫外头的人害怕,叫门边的人艳羡,又叫屋内的人战兢!
夏言将手头的票拟告一段落,这才停下,李彦直正想着夏言问商人犯禁出海时该怎么回答,问水手杀人时该怎么回答,问海禁利弊时该怎么回答,又准备以开海禁设海关后朝廷可能得到的赋税收益为重点,要游说夏言以东南之财养西北之兵,变通商海为福,践踏蒙古立威,不料夏言开口就问:“听说东南有士绅经营末业(商业),以禁海开海邀利,可有其事?”
李彦直心中一震,可没想到夏言的眼光毒辣到这个地步!心中又是一喜,因夏言若有此认同,则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便答道:“阁老明听,确有其事。”
他正要以言动之,夏言根本就没给他机会,便问:“听说边海之民遇不平事,不诉诸于知县父母官,却到海岛海船上听奸民中之雄者论决,可有其事?”
海上原有一帮豪杰,以人情常理主持公道,一开始只是行之于海船之上,随着势力的扩大便在他们开澳的海岛上也如此行事。其时东南吏治腐败,州县官员贪赃枉法,在民间公信力大失!正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老百姓在地方投诉无门,只有少数冤情极大且苦主性格坚韧者才会上访,否则便大多忍气吞声。但自海上出了这帮豪杰,沿海老百姓不相信官府的,便都跑去找这些豪杰诉苦,其中有不少也确实得到秉公处理。这等海岛法庭、海舟讼断,在当时的下层社会已开始形成一定的影响力,如澎湖的三老申明亭,其实也是其中一家,只是东南大多数官吏对此都置若罔闻,像孙泰和那样的人,都只要蚁民们不闹事就好,因此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此事涉及到的却是大明朝廷的威望与公信力问题,貌似无妨,其实却干系着大明立国的根基!李彦直自然知道其中干涉重大!这时被夏言一问,为之一怔,额头微微出汗!却不得不道:“是有这种事。”
他正要阐述此事之肇端与详细经过,夏言又问道:“听说浙海与闽海的屿穴之中,栖息有夷人,这帮人开港开澳,凡有大小事务,都由岛上奸民与之共同会商议决,可有此事?”
夏言所掌握的讯息,其实也不见得就比其他官吏多多少,他也没法子深入到知晓双屿此刻都是那些首领作主——他要关注的事情太多,视野太大,也没法子细致入微地去记住许栋、王直、徐惟学这样一些“小人物”的姓名。
然而他却能在这样一些笼统而模糊的信息中见微知著,一下子就抓到了最要害的点子上!这等可怕的洞察力真叫人心生恐怖!
夏言这第三问涉及的却正是双屿由商人首脑自治的体制!而参与自治的首脑人物当中又是华夷杂处,这一点却也无法讳言。虽然李彦直心里有一整套如何将佛郎机势力逐步驱逐出东海的计划,但夷人在海岛上拥有一定的政治话语权在眼下却是事实!这一点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是没法跟夏言说得清楚的!
而商人自治的体制此时虽然只是一个雏形,力量还十分微弱,却又与整个大明皇朝的体制存在生死对立的大冲突!这却是李彦直怎么也没法辩明白的!
若是在“事件”问题上,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夏言竟然一下子就抓到“体制”这个致命点,李彦直但觉得脊椎骨一凉,汗流浃背,道了声:“是!”竟没法说下去了。
夏言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就命人调蒙古方面的宗卷来看。
李彦直进入西苑板房,面见夏言,除了见面告辞等礼数语言之外,竟然就只说了三句话!出来后风启蒋逸凡问他如何了,他却半晌开不了口,最后终于叹道:“没办法了。”
蒋逸凡不解,问是什么意思,李彦直道:“夏阁老令人肃然起敬,但大家立场不同,道路殊异,其势不能两立!”
风启蒋逸凡面面相觑,正自作声不得,忽报严世蕃来请,风启愕然道:“严公子的消息好快!”
“不是他消息快。”李彦直叹息道:“是我去西苑时就遇上了严嵩。嗯,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我反而感谢夏阁老了,他堂堂正正地召我去西苑问话,以明无私,却连带着显得我此行也是明明白白。严世蕃纵然知晓,谅来也不会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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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之三十五 官场之志()
血猪头回归起点了,说来好笑,他全盛之时我对他没什么感觉,倒是近来才忽然喜欢上他。他三十岁时写的感想,把一个写手面临而立之年的心境都写尽了,看了那一把用嬉笑怒骂展现的辛酸,竟像在看我自己的心声一般,当时我再想写点什么应和,竟无下笔之处。
虽然他应该不需要我这么个扑街写手的支持,不过还是帮忙吆喝一声,请大家支持一下他的《逍行纪》。
以上啰嗦为五千字以外,不占起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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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对夏言召见李彦直的反应,和李彦直预料中差不多。他对李彦直的态度依然是笑脸相迎,又很直爽地问夏言找他做什么。
李彦直道:“夏阁老不知从哪里听说对海上的事略有所知,便召我问对。”
严世蕃打听详情,李彦直也不隐瞒,就将问对的经过照直说了,他想当时西苑人多口杂,难保其中没有严嵩的眼线,所以没有撒谎,严世蕃听罢神色更是和悦,对李彦直笑道:“你觉得这夏二愣子如何?”
李彦直哼了一声,道:“夏阁老什么都好,就是眼角太高,瞧不起人!”
严世蕃哈的一笑,道:“李兄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夏言如何会放在眼里。说句不当的话,放眼整座京师,也只有我才有这慧眼识得李兄非池中之物!”
李彦直忙道:“严公子谬夸了。”
“不是谬夸,不是谬夸。”严世蕃笑道:“当今朝廷,人浮于事,若说英杰之辈,也只有四个排的上号!”
李彦直哦了一声,道:“这说法可新鲜了,愿闻其详!”
严世蕃笑而不语,道:“先吃了酒再说。”便命设宴,他才从夏言手底逃出生天,但生性骄奢,在嫌疑情境中也不肯放弃享受,便铺排出一场宴席来,酒菜之丰盛也不用说了,更有十六个二八女郎一字排开,个个都是绝色,得意洋洋对李彦直道:“我这些姬妾还不错吧?”
李彦直淡淡地笑道:“不错,不错。”
严世蕃就让他先选,李彦直道:“严兄的姬妾,小弟怎么好下手?”严世蕃大笑起来,骂李彦直道:“李老弟你这就虚伪了!女人而已,又不是我老婆!这些都是处子,我都还没动过呢。”
李彦直推辞,严世蕃不悦,道:“我辈喝酒,岂能没个陪酒的人!”见李彦直不肯挑选,便当他嫌弃,拍了拍手,又上来了五个,却是五个俊美异常的少年,严世蕃指着笑道:“久闻福建男风最盛,李兄想必喜欢这调调。我听说你身边常带一个书童,料来……”
李彦直眉头大皱,忙咳嗽了一声,道:“我那书童年纪虽小,可是个武夫胚子。”因招引先前一个姬妾上前,道:“既然严府有这规矩,小弟便只好从俗了。”
严世蕃大喜,道:“李兄果然不是迂腐之辈!”便下令奏乐起舞。
那姬妾一走近就坐在李彦直身边,严世蕃一边饮酒,一边看他如何处置,却见李彦直伸手在她脚上某个位置一捏,那姬妾啊了一声,双目紧闭,整个人软倒在李彦直怀中,李彦直便拿酒水喂她。一边对严世蕃道:“严兄,这娃果然是个雏儿,你调教得不好。”
严世蕃眼睛一亮,赞道:“老弟你果然是个中老手!”
李彦直叹息道:“福建月港那边也没什么好玩的,闲来寂寞,聊以为娱者,唯有五道,此为其一。”
严世蕃问:“还有两道是什么?可别告诉我是写诗作文!”
“那有什么好玩的!”李彦直道:“床第之道虽然惬意,但男儿生此七尺之躯,则当持刀握剑,杀贼山间,逐寇海上,当热血沸腾之时,其乐有非床第之上所能得者。”说着看严世蕃的反应。
严世蕃摇头闭目,甚不以为然,又问:“还有呢?”
李彦直道:“聚英才子弟而教之,使之能承我志,我不只是将他们当做我的手脚,而更希望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我的想法比我这副皮囊活得更久。”
严世蕃掩鼻道:“无聊,无聊!”又问第三道。
李彦直说:“聚拢财货,以遂我心,以尽我欲。”
严世蕃这才笑了起来,道:“这算有些意思了。还有呢?”
李彦直道:“没有了。”
严世蕃奇道:“不是还有一项么?”
李彦直屈指数了一下,果然只有四个,失笑道:“我随口胡诌的,却算错了数目。”
严世蕃大笑道:“若如此,罚你三杯!”
李彦直酒到杯干,毫不含糊,因问:“严兄刚才说天下英杰之辈有四个,却不知是那四个?”
严世蕃笑道:“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