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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马氏、秦氏足感公子大德。”又叫儿子马祥麟向张原磕头,张原赶紧拉住。
秦民屏一直没开口,这时说道:“张公子,等下就由我陪张公子去织造局,我只在门外等着,这样一有消息也好急报家姊,如何?”
张原知道秦民屏是何用意,并不着恼,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人之常情,微笑道:“不用先送银子去的,定要事情说妥了才能给银子,也不经我手,由你们去送。”
秦民屏大惭,作揖道:“在下言语冒犯,请张公子勿怪。”
张原笑道:“出门在外,小心谨慎是应该的,又何足怪。”拱手道:“马夫人、秦兄,那在下先回船和我内兄道明情况,等下便去织造局,这杭州我也是第一次来,织造局在哪里还得向人打听。”说罢,过船去了。
秦良玉呵斥弟弟道:“你看张公子这言谈、气度,象是逸夫骗子吗!你连这点识人之明都没有!”
秦民屏垂首受教,显然对姐姐甚是敬畏。
秦良玉道:“天色将暮,你去请张公子和他内兄到附近酒家用晩餐吧,然后该怎么做但听张公子的吩咐便是。”
张原回到五明瓦白篷船,对商周德说了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之事,商周德道:“宣抚使是土官,从四品,管军管民,比一方知府权力大得多,介子有把握能帮上他们?”
张原道:“先打听一下邱太监与钟太监的交情,若关系不好,那我也爱莫能助。”
商周德道:“那好,救人急难也是积德行善,我也留在杭州等你两天,顺便带景兰、景徽游西湖。”
一边的小景徽听到了,喜道:“好极了,好极了。”问张原道:“张公子哥哥,那有美堂还在不在?”不待张原回答,便脆声吟诵道:“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十分潋滟金尊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我都会背诵了,一字不错吧?”
张原笑道:“是,一字不错,小徽聪明,不过那有美堂还在不在我可不清楚,就算不在也不要紧,西湖有很多美景,你小姑姑都没来游玩过吧。”
小景徽道:“以后张公子哥哥可以陪我小姑姑来游西湖啊。”
张原、商周德都笑,却见那秦民屏在岸边拱手道:“商先生、张公子,在下请几位去岸上酒家饮酒,万勿推却。”
商周德道:“介子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小兰、小徽这边还要我照顾。”
张原便上了岸,那边三明瓦船上的穆敬岩、穆真真父女还有武陵都跟了上岸,秦民屏问知商周德不去,又盛情邀请了一番,说船上女眷可去酒楼专辟一个包间静室用餐,商周德婉拒。
秦民屏便道:“那就明日再宴请商先生。”
杭州运河埠口乃客商往来、货物吞吐的繁华之地,酒家林立,这时正是暮色沉沉灯红酒绿之色,秦民屏接连问了几家酒楼,竟然都是客满,张原道:“不如先去织造局问清楚再说,不然喝酒亦无味。”
秦民屏喜道:“那岂不是怠慢张公子了。”
张原笑道:“我也是急性子——先找个人问一问织造局在哪里?”
穆敬岩道:“少爷要去杭州织造局吗,小人知道,就在涌金门外的西湖边上,离这里大约六、七里路,小人往年听差来过两次。”
张原喜道:“那就正好,我们快步赶过去。”
秦民屏道:“张公子叫顶轿子坐着去吧。”
张原道:“也没多少路,步行正可健身。”对穆真真和武陵道:“你二人不用跟去了,穆叔跟我去就行。”
穆真真要跟着,武陵也要跟着,说顺便去看看西湖到底怎么个美法,山阴人把西湖夸得天堂一般。
张原笑道:“夜里看什么西湖,又没有月亮——要去就去吧。”
秦民屏带着两个服饰鲜艳的土兵,与张原一行共七人往西南方向快步而行,赶到西湖边上天已经全黑了,两个土兵早有准备,各点起两盏灯笼,灯笼上还印有“石柱宣抚司”的字样,对面的人看到这两盏灯笼过来都要退避一旁——
武陵朝黑渺渺的西湖望了望,说道:“白来了,什么都看不到。”
张原道:“明日再来看,希望明日有好心情。”
身材高大的秦民屏连声道:“张公子所言极是。”
绕湖往西又行了两、三里,前面灯火辉煌处便是杭州织造局。
杭州织造局与苏州织造局、南京织造局并称江南三大织造局,专门督造为明皇室专用、赏赐官员和祭祀用的丝绸,还有一部分用于海外贸易,涌金门外的杭州织造局规模很大,占地数十顷,有机房数百间、织工三千余人,织造太监名义上是专管织造,其实对地方官府有监察作用,万历皇帝对地方官员的奏章爱理不理,而对派往外地的太监专奏批复甚勤,税监、织造监一个密奏就扳倒一省大员的事并不少,皇帝只听信太监的话——
张原等人来到织造衙门前,请门房通报,那门子道:“公公今日不见客,先前布政使大人请喝酒都没去。”
张原道:“在下是从绍兴山阴来的,上月钟公公应按察司张分守之邀去山阴赏灯,在下有幸与钟公公同座饮酒,钟公公吩咐在下若能杭州,一定来拜见他,所以在下便来了。”
门子一听,是有这么回事,钟公公是去了山阴,回来还夸说山阴龙山放灯天下无双,门子打量了张原两眼,问张原可有名刺,张原道:“在下仓促前来,未备名刺——”
门子的脸顿时便拉长了,冷笑道:“就是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大人要见钟公公也必须先递名帖,你却让我空口去通报——”
张原向秦民屏使个眼色,秦民屏心领神会,上前将二两银子塞在门子手里,那门子捏了捏手中银,心下暗喜,脸色顿缓,说道:“没名刺还是不行啊。”
张原作揖道:“只说山阴张肃之族孙张原前来拜见钟公公,把这句话传到即可,在下不会自讨没趣,的确是钟公公说过要我来见他的。”
那门子得了二两银子,便道:“那我拼着挨责罚为张公子去通报一回。”便入内去了。
红罩灯,青帷幔,一个女伎在帷幔后吹箫,帷幔这边有一张黄花梨木圆桌,桌面嵌着大理石,杭州织造太监钟叔华正在用晚餐,山珍海味吃惯了,现在转而喜欢清淡,两样鲜果、三盘肉肴、三盘蔬菜、还有鲜汤一品,斟一杯扬州雪酒,慢慢酌,慢慢下筷,慢慢咀嚼,两个美婢一左一右小心翼翼侍候,帷幔后传来如水一般的箫声,在这样的情境下用餐,钟太监感觉自己很有品味,不是一个俗人——
门外有人趁着箫声暂歇的空隙轻唤道:“公公,有个山阴来的少年说要拜见公公,少年自称是张肃之的族孙,名叫张原,说公公准许他前来拜见的。”
钟太监面露微笑,点头道:“不俗,不俗,咱家正觉得心中诗意澎湃,这少年却凑趣来了——让他进来,径来这里见我。”放下筷子,悠然想起那夜龙山璀璨的灯火,还有那“柳絮飞来片片红”的绝妙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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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西湖功德主()
杭州织造局官署,峻宇宏开,重轩复道,到夜间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好象在办什么喜事一般,太监是这么喜热闹怕黑暗的吗?
张原跟着一个衙署小厮来到钟太监专用的膳堂,这是钟太监平日游宴之所,只见春堂三楹,阶墀朗朗,青砖铺地,丹垩雕刻,楼堂全用楠木建造,涂金染彩,极尽工巧,比之江南富户豪宅也不逊色——
小厮让张原在墀下稍等,他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道:“公公让你进去。”
张原在堂外就听到里面箫声细细了,这时步入膳堂,先看到门边摆放着两个半人高的龙泉窑蓍草大方瓶,插着大枝的桃花,疏密斜正,颇具意态——
钟太监坐在桌边看着张原进来,见张原顾盼插花,便笑吟吟开口道:“张公子,你看咱家亲手布置的插花如何?”
张原向钟太监遥遥一揖,便仔细观察这两瓶大插花,厅堂的插花用大瓶,故称大插花,说道:“单这两瓶插花,就可看出主人修养情趣,方瓶大枝,大气也;花枝上簇下蕃,俯仰高下,两蟠台接,各具意态,眼力也,想必公公为挑选这两枝桃花也走遍了西湖畔桃林吧?”
钟太监一听,大喜,知音啊,江南才子唯张原与咱家也,起身过来与张原一起重新欣赏这两瓶插花,先前没觉得,经张原这么一说,钟太监还真觉得自己选这两枝桃花是独具匠心、巧夺天工——
这一个中年太监、一个少年书生谈论了一阵插花,钟太监方问:“张公子来武林何事,不会专为见咱家而来吧?”
张原道:“小子是去松江为姐夫祝寿,途经杭州,想起公公曾经允我前来拜访,所以问着路就来了。”
钟太监笑道:“只管来,以后无论是路过还是专来杭州有事,都要来见咱家,咱家喜欢看到你。”忽然想起一事,问:“本月不是县试吗,你考过了没有?”
张原道:“托公公洪福,侥幸中了个案首。”
“哈哈,案首,了不得,了不得。”钟太监大喜,深感自己有识人之明,笑呵呵道:“咱家那日初见你,就觉得你非同凡俗,满座诸公都不识‘柳絮飞来片片红’,就连咱家自己都一时记糊涂了,以为要出乖露丑了,独你朗朗诵来,论起来你是救了咱家一把——”
张原道:“那日就算小子没诵出那首诗,公公自己也会想起来的,在下呢,只能算是凑趣。”
钟太监点头道:“你不错,不骄不躁,且不说那日龙山的事,单这山阴县试案首岂是易得的,山阴乃才子之乡,你能在才子之乡脱颖而出,这是需要真才实学的,且看你府试如何,徐时进应该也是有点眼光的。”问:“你这时来,用过饭了没有?”
张原道:“不瞒公公,小子尚未用饭。”
钟太监笑道:“那就正好陪咱家小酌两杯。”叫人来把桌上酒菜撤去,另开一席,也只等了一刻时,时鲜果品、鲜洁菜肴、精面炊食一一端上来,摆上两只鹦鹉啄金杯,斟上宫廷御酒寒潭春,钟太监道:“得咱家专席宴请的,江南唯张公子一人。”
张原避席谢道:“公公抬爱,小子愧不敢当。”
钟太监摆手道:“不要客套,坐,坐,咱家当你是朋友一般,嗯,忘年交。”
饮酒闲谈,张原慢慢引导,从诗词歌赋渐渐转到朝廷政事,说道:“公公在杭州四年,百姓安居乐业,皆赞公公之德,小子这次在来杭州途中,听闻公公这几年重修了灵隐寺、湖心亭、静慈寺、三茅观、十锦塘诸寺庙,并开渠浚河,疏通水道,为城中百姓谋利,杭州百姓把公公与白乐天、苏东坡并列,称道公公为西湖功德主。”
钟太监喜不自胜,说道:“那些寺庙咱家是修了,可西湖功德主咱家岂敢当,咱家也是第一次听说。”
张原道:“面谀之词听不得,小子这是听杭州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