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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谦之、沈咎、白寅、陈维山,无不在这一瞬间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可举目四望,周遭哪里又有他们要杀的敌人?
那高处的十七人,分明都是故人!
即便没有故人的那张脸,也满带着旧日故人的气息!
他们向这天下不平、不正、不白之事,拔剑千千万万次,可此时此刻,长剑在手,竟无法向外拔出哪i怕一寸!
排行最末的八师弟姜贺,一张微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近乎于迷离的惘然。
目光缓缓转动,最终却是落到了前方人的身上。
扶道山人。
那平日不修边幅总没个正经的身形,似乎依旧,可往日从没有一件事能令他颤抖。
因为他是崖山的扶道!
他是崖山现存辈分最高的修士,是崖山地位最高的人,是十九洲中域的执法长老!
可今日今时,那枯瘦的身影分明在颤动!
紧握着九节竹,手背上已是筋骨尽显!
他额角上有青筋在跳动,仿佛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裂了开来,要将他整个人都卷入那未知而汹涌的暗流之中
早在当初听见愁提起此事时,就该知道会有眼前这一幕了。
可为什么
那已经过去了十一甲子的情绪,依旧死灰复燃一般,让人无法自控地陷入不明的仇恨与不智的怒火?
扶道山人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此刻并不受控制的情绪。
横虚真人已然听见了后方传来的那“罪过”的一声叹,面上也有瞬间的动容,然而他是昆吾的首座,他是正道的领袖!
便是天下人为之乱,他也不该乱!
眼睛微微一闭,眼底所有不稳的情绪,都被强行遮掩压抑了下去。
他深知此战已然获胜,剩下的,不过是将这微不足道的“尾巴”扫除干净!
再睁眼时,已是满面的冷肃!
横虚真人镇静而坚定地下令:“赵卓,岳河,吴端!去,速灭这十七妖邪怪物!”
卓然剑赵卓,江流剑岳河,白骨龙剑吴端!
三人都没想到横虚真人会下此令,而他们三人都是清楚内情之人,一时都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了横虚真人的用意。
这些个怪物,早已算不得崖山修士!
如今崖山众修尤其是扶道山人乍见故人气息出现,只怕会生不忍之心,也不一定愿意动手,既如此还不如昆吾来做了这恶人,将这十七“人”灭杀,彻底终结此战!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三人要杀上前时,一声暴怒的大喝直接在这疮痍的荒原之上炸响!
十九洲近万修士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扶道山人的声音!
“都给我滚!!!”
“扶道!”
横虚真人没料到扶道山人竟会出言阻止,一时没压制住,同样动了真怒,向他高喝!
“大局为先,勿要意气用事!”
“你也给老子滚!”
回应横虚真人的,竟是声音更高、却也更嘶哑的一声爆喝,扶道山人转过眼来时,已然赤红了眼眶!
他干瘦的身躯,颤抖不听,胸膛更起伏不止。
一句出,几乎字字泣血!
“我崖山的旧魂,自有我崖山人来杀!”
这一瞬间,见愁眼底的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一线天在她的手中颤抖悲鸣!
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握住,也将自己陡然澎湃又无从宣泄的一腔杀意攥紧!
能怎样?
又能怎样?!
纵使你知道那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大部分皆由昔日崖山门下的魂魄拼凑而成,可旧日那些人真的都已经不复存在
那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丑陋的幻影罢了。
你应当用那一颗最冷、最硬的心,举起自己手中最锋锐的宝剑,将一切阻挡你前进之敌,都斩于剑下,让“他们”灰飞烟灭,让通天的坦途铺在脚下!
可谁的心,是铁石所铸呢?
它在胸膛里滚烫地跳动,让那悲恸的情绪与血液一起,传遍全身,传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揭开人心底最深的那一道旧疤,让一切的一切,都残忍得鲜血淋漓!
在兵阵之中,所有崖山门下,高举手中剑时,见愁只觉那莫大的讽刺与悲怆已将她整个人淹没,让她为之窒息!
万道剑光顷刻坠落!
这一刻,见愁没有跟上前去。
她慢慢地退了一步
没有去看那剑光是如何落下,也没有去看那木偶一般虽然持剑却动也不动一下的十七“人”,是如何被这无尽熟悉的剑光淹没、毁灭,更没有再去看崖山同门都是什么样的神情
仿佛是在梦中一般。
见愁转过身,脚步摇晃。
剑在手中,人潮如涌!
一张又一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从她眼前、从她身边划过,可她却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在身后万道剑光炸开的璀璨光芒里,往这被剑光照得白晃晃的荒原的另一头走去
逆着人潮。
这一天,是阴阳界战重启第十九日,十九洲近万修士摒弃偏见、终于齐心协力攻下了堪为极域七十二城门户的鬼门关,拿下了至关重要的第一胜。
无数修士,群星璀璨!
许多人的奇计与智谋,在十九洲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有如见愁、曲正风、谢不臣等人的名字,在后世久远地流传。
好像这是毫无疑问的一场大胜。
可这一刻的见愁,却只在迷惘的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什么是输,什么
又是赢?
他们,当真是获得了一场大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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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第494章 枉死城旧宅()
鬼门关破; 距离鬼门关仅有数十里的枉死城; 顷刻间便成了一座空城。
这一点点的距离; 在修士们眼中; 与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
早在当初阴阳界战重启的时候; 枉死城中的鬼修便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毕竟寻常鬼修都顾及自己的性命; 担心不日城破被卷入其中。及至鬼门关一役分出胜负之时,更是连个鬼影儿都没了。
十九洲一方,不费吹灰之力; 便占据了枉死城。
初日战胜后,虽大约猜到如今的枉死城是什么情况; 但为防万一,经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商议,还是先派了几队人入城探查清扫,以防有什么埋伏。
昆吾修士; 当然也在此列。
原本并不需要修为太高的修士前去; 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谢不臣竟自请带人前往。
昆吾这边近百名寻常弟子; 难免有些惊讶。但谢不臣并不多话; 也不大同他们说话,他们更没胆子凑上前去同他攀谈; 便都只在心里面猜测着原因。
鬼门关一役后这两日; 十九洲修士这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不知多少人私底下在议论那天那十七人。
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崖山扶道山人与昆吾横虚真人; 竟然当着近万修士的面闹将起来,虽只那样意味不明的三言两语,也足以令人胆战心惊,猜测万分了。
八十年前青峰庵隐界,昆吾天才谢不臣与崖山新辈见愁不和,大打出手,一半死一失踪,导致昆吾崖山两门积怨,关系封冻。
这是传言。
虽然传言听上去很像是真的,且绝不是空穴来风,可谁也没真正见过,这所谓的“积怨”与“不和”到底是什么模样。
如今
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何许人也?
十九洲上声名赫赫的两大巨擘!
便是禅宗三师修为不弱,可在声望上也绝难与这两位相比。
这样的两个人,修行多少年了?
不说喜怒不形于色,至少只要他们想,便可以轻易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旁人看出端倪来。
可当时那情形下,竟是剑拔弩张,横眉怒目!
不和的传言,无疑瞬间被坐实。
而且
真的仅仅是不和那么简单吗?
眼下才个攻下鬼门关,拿下第一城,就已经有如此多矛盾的端倪显现,焉知将来会如何?
且又有人传,当日为崖山修士群剑诛灭的那木偶一般的十七人,实为十一甲子前那一战中殒身的崖山修士旧魂碎片所拼凑
上情不稳,下心必动。
众人唏嘘之下,难免对他们将来要面对的事情和如今十九洲这裂痕隐现的端倪心有戚戚,虽然谁也不敢明着说,可担心总无法消解。
谢不臣倒是很沉得住气。
他似对周遭所有人的担心与忧虑都毫无所觉一般,只走在众人的前面,从原本靠近极域鬼门的驻地出来,一路走过经过先前一场大战已经满是坑坑洼洼的荒原,很快就看见了那残破的鬼门关。
往昔狰狞巍峨之势,早已没了影踪。
半片关门已然倒塌在地。
一块块巨大的黑石,带着各种狼藉的痕迹,涂抹着岁月的风霜,散落在荒草从里,有的还露在地面上,有的却已经埋进黄土里。
经过此关时,谢不臣的脚步自然地停住了。
身后有人问他:“谢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没有。”他抬首,目光落在那虽然断裂却依旧伫立在此地的半片关门之上,只平淡回道,“不过是一下想起还有些事,你等先入此关,进枉死城查探,我随后便来。”
“是。”
虽然有些好奇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但一则有昆吾普通弟子与真传弟子之间森严的等级壁垒,二则先前之役中谢不臣的神机妙算已让他在十九洲修士之中建立起了足够的威信,所以昆吾这些修士,一句话都没有问,便穿过了这残破的鬼门关,向枉死城而去。
谢不臣站在原地,看众人走远了。
直到人影都消失,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这损毁严重的关门,先前几次经过此地时那种玄异的感应,终于又出现心头。
他缓慢地迈动脚步,向右侧走去。
荒草丛生,掩盖着鬼门关最底下那沾满了泥土的黑岩。他将那厚厚的泥土拂开,诡异而狰狞的骷髅鬼首图纹渐渐出露。
同样慢慢显现的
还有藏在这图纹之下,另一枚奇怪的印记。
谢不臣的手指,轻轻探出,在触到这印记的瞬间,印记便化作了一道针尖一般细小的灰白灵光,从他指尖没入
阴风吹过荒原,阴霾的层云如妖魔一般,从苍穹之上,与风一道,呼啸而过。
临近鬼门的十九洲驻地里,见愁忽然睁开了双眼。
但微微皱紧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当日鬼门关一役之上染红的衣袍已然换下,此刻又是一身月白,且用了药王一命先生与白月谷药女陆香冷共同炼制的灵丹,身上伤势已然尽复,甚至修为还涨了一截,攀升并稳固在了返虚中期。
只是
终究觉得不是那么对劲。
她盘膝而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眸底却掠过了几分深思。
不用看她也知道,双目已然复原。
原本在奇袭雪域时,她为强破那一座不知到底有多古老的神祇之阵,身犯险境,深入那不知连通向何处的坑洞之中,在意识神游模模糊糊看见那沉睡在星河中的巨大古尸之际,突然被一股黑气袭来,伤了眼,从那以后肉眼看东西便蒙着一层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