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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片羽毛都要沉落的水面之上,竟然漂浮着一只巨大的木船,形状奇怪,两头都尖,只是一头看上去被磨圆了那么一些,通体为栗色夹杂深褐色。
木船长有八丈八,宽有两丈五,就像是……
像是一枚巨型的松子。
与这浩瀚的水面相较,它显得微不足道。
可若是与船上那顶多尺高的毛茸茸小东西比起来,却庞然大物一只。
站在船头上,小松鼠着急到了极点。
它自然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银狐,立刻叫起来,呼唤着,同时挥舞着自己的爪子,以求对方立刻看见自己。
同时,整条大船,顺着它的心意,飞快地朝着银狐靠近。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大船竟然穿行在漩涡之中,毫无阻碍!
银狐一双狐眼,忍不住有些惊讶起来。
很快,大船到了银狐身边,小松鼠立刻两爪子抱住一根粗树枝,朝着银狐伸了过去。
银狐已经不大能动,它只能一低头,咬住了那树枝。
小松鼠几乎用上了吃奶……哦不,吃松子的劲儿,才拽着树枝,将银狐从水中拉上了船。
重新回到干燥之处的感觉,显然有些梦幻。
狐族向来拥有最丰富的感情,也是最类似于人的存在,它感激地朝着小松鼠点了点头,一双狐眼里藏着无限的温柔。
小松鼠用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很明白。
不过它转眼就看见了另外一只需要救援的同伴,赶紧挥舞着爪子,跳大神一样操纵着大船,朝着那边赶去。
银狐趴伏在船上,慢慢地伸出舌头,舔舐着腿部的伤口。
偶一抬头,方才为无恶所逼问的那一只老龟也被救了上来。
银狐的目光,湿润润地,漫散着那么一点忧伤,再转而看向周围那不多漂浮的地面与整片泽国之时,便转成了苍凉……
它没有说话,老龟也只叹了一口气。
小松鼠依旧站在船头,不断地搜寻着,发现了同伴,便立刻靠过去,将之救起。
很快,船上竟然已经站了不少的灵兽。
有的高大,有的瘦小,有的年轻,有的苍老……
松子大船行进在水面之上,划开波浪,有哗啦啦的水声。
见愁拽着谢不臣,一把将他扔在地上的时候,便听见了这水声。
她转过头去一看,却是有些没有想到。
因为方才陡然之间的动作,小貂吓了个半死,险些以为自己就要跟着见愁丧命,还好半路峰回路转,自家主人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可饶是如此,小貂也惊魂未定。
它爪子紧紧抓住见愁的衣襟,挂在见愁的肩膀上,像是一只无尾熊。
此刻看见了那驾驶着松子大船不断救人的小松鼠,也是目瞪口呆!
这年头,连松鼠都不能貌相了啊!
有点本事嘛!
水中还有不少的灵兽,甚至很多仅存的碎片大地上,也还有远远看着的灵兽。
整个世界,还在继续崩裂。
速度虽然比之前有所减慢,可依旧不断有新的裂缝出现,整个隐界的边缘,甚至已经出现了一条极为明显的黑线,缓慢地向着中间吞噬。
小天地在大天地中,相对独立。
当守护的印符消失,整个天地也就处于了毫无防备的状态,更不用说其稳定性了。
大天地之中的规则,将会一步一步地崩碎隐界,并将之蚕食。
隐界崩溃消失,几乎只是迟早问题。
除非……
那一枚印符被恢复。
见愁收回了打量四周的目光,看向自己脚边,这无法起身之人。
谢不臣身上尚有三枚黑羽之箭,皆是无恶之前发动攻击之时在他身上留下,贯穿了他整个身体,甚至将他钉在了石柱之上。
眼底没有任何一点怜悯,见愁俯视着他,冷漠开口:“印符是怎么回事?”
“咳咳……”
谢不臣咳嗽了两声,却有血迹染在了他嘴唇上。
望着见愁那平静之中蕴藏着杀机的眼眸,他竟无悲也无喜,轻描淡写地回道:“你无法杀我。”
他知道见愁在想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救自己。
可他既然有本事算计让她救,自然就有本事让她无法杀自己。
但凡敢赌的人,都有那么几分依仗,谢不臣二入隐界,又经横虚指点,又岂能没点紧要的本事?
见愁闻言,那眼底的杀意几乎压抑不住,立时便要提刀将这人剁成八段,可临了了却强行压下来。
她笑:“你知道我有进入迷宫三重门的钥匙,所以不惜折了一枚不动铃,都要将我救下。你手中同样有这一枚印符的依仗,所以才敢救我,甚至笃定你有危险,我也必将救你。”
“不错。”
谢不臣并未否认。
他何等深思熟虑之人?
走一步算上个三五步不过寻常事。
韬略计谋,打小学起,已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早就烙印在了骨子里,从来不曾褪去。
原本并不知见愁亦有筹码在手,直到她出乎意料地甩开了他,进入迷宫阵图,他这才清楚,那四枚钥匙竟在她手中,且还是自己指点了她开启之法。
他掌心之中的印符,则来自横虚真人,为有万全把握,此印与他性命相连。
印符失,他不会死。
可印符没有了他,却会消散。
这也是他敢将此展示给见愁看,并且笃定见愁会救他的原因所在。
他聪明,见愁亦早有成算在胸。
若她单单夺取印符,不救人却要斩落他手掌,那他必定不会将自己陷于险地。
所以见愁也很清楚,自谢不臣展开自己掌心的那一刻起,到与有关这一枚印符的事中止为止,她动不了他,他也动不了他。
最聪明的计谋,莫过于阳谋,没有谎言,也就没有破绽。
他不说谎,见愁亦知他不会说谎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一种极端诡异的沉默,便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过了许久,见愁才道:“来龙去脉。”
谢不臣又咳嗽了两声,眼见得见愁面色冷淡,深知此刻两人虽相互掣肘,看似势均力敌,可他身有重伤,甚至在垂死边缘挣扎,又哪里能与她相抗?
略一沉默,他终究简短地说明了情况。
青峰庵隐界他是第二次来,行进的路线虽然不一,可他对隐界的了解却是远超众人,更不用说破解起阵法来简直轻车熟路。
二入隐界,印符乃是横虚真人留下,以备谢不臣不时之需。
此印名曰“大明印”,乃是横虚真人多年以前的所得。
大明印,可感应天地灵气,稳固隐界的存在,也可以之为钥匙,打开头顶的天宫,探得不语上人留下的有关于《九曲河图》的研究。
甚至它可以重新凝聚出一枚新的大明印,镇守隐界。
“只是,我暂不清楚此印如何使用。”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续道,“若你要救人,须赶在隐界完全崩溃之前,找到鲤君。”
作为隐界的守护人,鲤君自然什么都清楚。
见愁听了,便知这与自己想象的相差无几。
只不过……
“想来这印符还有第四个作用,谢道友忘了说。”
谢不臣看着她。
见愁唇边一抹讥诮的笑意绽开:“以此印为引子,只怕也可将青峰庵隐界归为己有,从此成为昆吾所有的隐界之一吧?”
“……”
不可否认,她太聪明了。
这一份敏锐,便是谢不臣也只有惊叹的份儿了。
无法否认,更无法承认,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哗啦啦……”
松子大船从前面绕行了过去,小松鼠还在忙忙碌碌地救人。
船上已经有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了,见愁一眼扫过去,都是灵兽,并无一个修士,中域那几位伙伴,至今不知人在何处。
见愁回过头来,面上笼着寒霜。
湿润的泥土地面,有些污浊的泥水。
谢不臣重伤之下,鲜血晕染,便铺开了一小片,他腹部、左肋、右胸膛上插着的三支羽箭,鲜血已经不再流淌。
原本是五支,不过方才下坠的时候有两支留在了石柱之上。
见愁并未生出半分的怜悯来,也没有为他拔箭治伤的闲情逸致,她只慢条斯理地将衣袍一掀,近乎闲雅地将一边膝盖一低,半蹲了下来。
“你说得不错,我非但不能杀你,还要与你合作。”
只因他笃定她必不会对隐界生灵袖手旁观,只因他笃定她除却他手中这一枚印符之外,必定找不到第二枚印符。
从这一点上看,见愁别无选择。
这一轮她算来算去,看似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此刻的谢不臣是她阶下之囚,任她生杀予夺。
他固然因着那四重门的秘符钥匙,不能杀她,可她因着他掌心印符,也不能杀他。
看似处于上风,实则已为他所掣肘。
是棋差一招。
无尽的算计,于无声处,拼个你死我活。
见愁这么想着,竟然异常平静。
她目光从谢不臣身上扫了过去,并未在他伤处停留多久,只不紧不慢地将他腰间挂着的乾坤袋扯下。
藏蓝色的绣纹盘在其上,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只是角落里有着昆吾的徽记。
谢不臣眉头一皱,刚想要说什么,见愁已经直接开口:“打开它。”
打开?
他陡然生出一种发笑的冲动,眉目间温温然,却藏着隐约的凛冽。
“见愁道友——”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瞬间为一股剧痛所打断!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见愁漠然着一张脸,二尺割鹿刀霎时出现!
刀尖向下,像是刺入纸片之中一样,断然狠绝地,扎入了谢不臣左肩!
“唔!”
谢不臣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望着见愁的目光来不及收回,霎时被隐忍填满。
见愁握着刀柄,云淡风轻地再次开口:“打开它。”
失去血色的嘴唇,苍白而灰败,干裂起皮,像是沿途缺水将亡的旅人。
谢不臣眉心蹙起,那两道隽秀的眉,便有了几分冷意。
他是没想到她出手可如此果断而狠辣。
贯穿了他肩膀的割鹿刀,冰冷得透骨,没有半分温度。
正如见愁望着自己的眼神。
他这才确信,他虽握有让她不杀自己的依仗,却没资格在此刻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颤抖的手指因为剧痛按在了湿润的地面上,沾染了污泥,干净的指缝里也是一片的乌黑。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来,似乎用尽了自己全身力气一样,轻轻一动。
食指划出了一个极为微小的弧度,便无力落下。
不过,已经足够。
那紧闭着的乾坤袋勒口之上,便有一道幽暗的光芒划过,随后自动地松开,向着见愁打开。
她一手持着乾坤袋,一手持着割鹿刀。
眼见得谢不臣总算有了点眼色,知道怎么才能少吃苦头,她淡淡一笑,收刀之时,与出刀之时一样迅疾。
“噗嗤!”
鲜血四溅!
谢不臣整个身体猛然弓起,痛得近乎痉挛,却连半点□□都发不出。
一身淋漓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