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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壮由此而捡回了一条命，在很多天以后，他才知道他的这条命如此地来之不易。
当时，日本人扔下了那颗手榴弹，王小壮想也没想，翻身就把张琳护在了身下，手榴弹爆炸的冲击波震晕了王小壮，也震塌了密道的木质结构。一块掉下来的木板砸在了张琳的头上，顿时血流满面。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日本人又扔进来一颗手榴弹，这颗手榴弹就落在张琳和王小壮的脚边。张琳不顾一切地把王小壮翻到了自己的身下，结果再一次受到了重创。
坑道本来存在的年代就已经十分久远，很快越来越多的地方都开始出现了坍塌。
张琳努力地让自己不能晕过去，她拖着王小壮在坑道里往后移动，日本人也在另一边清理废墟，他们的刺刀明晃晃地就在张琳的眼前晃动着。
给她留下的时间不多，她毫不犹豫把坑道壁上没有被炸灭的油灯掀翻。大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逼退了日本人。张琳本来想就让自己和王小壮死在这烈火里，可是她却不甘心，她想把王小壮活着带出去。于是，她趁着大火还没有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徒手从废墟里扒开了一条路。为了不让王小壮吸入更多的浓烟，她撕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用米粥浸湿，绑在了王小壮的嘴边。
她的双手在泥土和木板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鲜血印记，她疯了一般要挖开一条通道。
或许她和王小壮本不该死，又或许是连上天都被她感动，爆炸震松了土层，坍塌引发了更大的坍塌，她挖塌了一面墙，墙后就是一条排污沟。
落下来的泥土和砖块差点把她掩埋，她只短暂地昏迷了几分钟，便被浓烟惊醒。她拖着王小壮从泥土堆里滚进了排污沟，凭借着本能，把王小壮带到了邹城他们发现的那座屋子里。
邹城说王小壮属猫，有九条命。日本人想要他的命，子弹不够用。他的身体恢复地很快，等徐莹安排人手掩护他出城的那天，他已经苏醒而且能说话了。游击队营地里的老中医看了一眼他的伤势，都啧啧称奇。
在缺乏药物，缺少营养的条件下，他的伤口居然没有感染。他的昏迷，只是因为在狭小空间内被爆炸冲击波震了脑袋，和他胸口的旧伤比起来，被弹片划破了皮肤，那都不算伤。那家老人说他身上的鲜血，都是张琳的。
她的十指已废，十片指甲少了七片。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浓烟，她的嗓子也毁了，就算治好了，也只能如老牛般沙哑。她的身上，横七竖八十二道伤口，每一道都触目惊心。周亮给了那家老太太一笔钱，让她照顾终于昏迷过去的张琳，老人家给她换衣服的时候，连她的贴身衣物都除不下来，沾满了鲜血，干了之后硬邦邦地，紧紧地黏住了皮肉。只能用温水一遍一遍地擦拭，慢慢地撕扯下来。那场面，看得老人家老泪纵横，嘴里直呼“造孽啊！”
她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等来了邹城和周亮。如果再晚哪怕一个晚上，张琳也会因为力竭而死。
而直到最后的关头，她的手里都依然握着那枚手榴弹。
在邹城找到她之前，她一直都是行尸走肉。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好王小壮。她甚至跑去了菜市场，想找一些能吃的东西，她要给王小壮做饭，但她却不知道，这户人家的米缸里还有米，菜篮子里还有菜。
邹城听两个老人家讲完，已经哭得忘乎所以了。跟张琳比起来，他这个做兄长的算个什么东西？
周亮也在一边默默地抹着眼泪，现在张琳昏迷不醒，她终于坚持不住了。
四人在这座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直到街面上的风声不再那么紧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老头儿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包猪肉，用一根草绳拴着，拿油纸包着。
他的脸上焕发着红色的光，开心地道：“现在青黄不接呢，也没啥吃的。我把家里的一块老钟当了，换了二斤肉来。”老头儿把肉给了老伴儿，吩咐做上一顿红烧肉，他坐下，和邹城说道：“我注意看了看，日本人收了兵，现在出城应该不会那么严了。”
邹城翻遍了口袋，再也找不出一个钢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老人家，我们穷当兵的，没什么钱。这是我的一块怀表，权当是报救命之恩了。来日方长，等我们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老两口。”
“说的什么话呢！”老头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在乎钱，把你们一卖，少说也有百八十块大洋，日本人也少不得好酒好肉。我救你们，都看在那姑娘的份上，年纪轻轻就扛枪打仗，失了声不说，还剐了那一身细皮嫩肉，看的我老脸都红了，臊得慌！我要是年轻哪怕十岁，我就跟你们走了！”
第222章 回湘城（）
“大爷！”周亮问道：“怎么大爷家就你们老两口吗？”
“谁说呢！”老头儿骄傲地很，“我们是军属！我两个儿子也都打在打日本子。”
“是国军吗？哪支部队？”
“八路！我们虔城的好些人早些年就跟了红军，前段日子听人说，他们去了北方，干了八路。”
“”
周亮讪讪地笑了笑，他差一点忘记了，虔城当年可是红军的根据地之一。
“不碍事！”老头儿倒是很开明，“我知道，你们和当年的那帮白狗子不一样，只要是打日本人，我就支持你们！”
“老人家真是深明大义！”支持由衷地伸出了大拇指。
周亮出城和徐莹接上了头，听说交通站被日本人端了，徐莹立刻派人去做善后工作。在虔城他们还有其他的几个点，规模小，只是邹城不知道罢了，她要安排好人手，处理好一些文件档案。几经排查之下，徐莹确定这次交通站被端，只是日本人踩着了狗屎，走了运而已。
可是这让徐莹更加坚持打虔城了，这里交通不便，一旦拿下来日本人的增援很难及时到位。他们的援军要经过游击区，而且跋山涉水非常不方便。
邹城经过这件事之后，十分同意徐莹的意见。
日本人在湘城的战事虽然已经差不多结束，但他们的兵力已经前移，虔城处在他们的后方。而且这里的地形十分险峻，北面想过来，需要翻山越岭，南面想过来，也需要翻山越岭。这里不是粮食主产区，也没有发现值钱的矿藏和战略物资。日本人占领这里已经快有三年时间了，他们该搜刮的，早就已经搜刮完毕，剩下满城的老弱妇孺，对他们来说没有价值。
如果打下虔城，日本人会怎么办？
他们会兴师问罪，还是会就此不问？
邹城不知道，徐莹也不知道。
但是时间知道。
游击队在深山里进行编练，动员附近的农民、樵夫参加抗日队伍。两边都要招兵买马，但邹城的影响力显然没有徐莹的厉害。她是虔城的土著，她拥有地利和人和的优势，游击队招兵非常顺利，他们有枪有弹药，甚至不用发军饷，就有人自带干粮加入。
反观独立营，邹城却一筹莫展。他的征兵消息放出去都两个礼拜了，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来。一听是国军，恨都来不及。
也难怪，当年国军“剿匪”的时候，没少杀当地老百姓。不是每个人都有徐莹和曾华生的觉悟，当年窝藏同罪，一家人被枪决的都有。有时候周亮都在想，这些虔城本地人，不朝他们独立营打冷枪，都已经是天大的原谅了。
毕竟国难当头。
反正徐莹编练新兵需要很长时间，邹城寻思着是不是回一趟马家桥看看。现在战线前移了，马家桥已经是后方，如果还有人的话，可以拉一批上来。
周亮死活不同意，说是马家桥是哪？湘城啊！回湘城不去军统站报到，你嫌你脑袋多不成？
邹城想了想，理是这么个理。
可是在这里显然招不到人啊，招不到人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寄人篱下的窘境？看着别人攻城略地，自己在一旁喝冷水就算了，关键手里还没几个兵，说好了要重夺孤鹰岭，报一箭之仇的呢？
“回去！”邹城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一拍屁股，走了。
王小壮那时候已经能站起来活动身体了，可是张琳还没有醒。
她已经昏迷了近两个月，徐莹说她可能再也不会醒了。王小壮不信，他现在不用训练，不用参与作战，他每天都去采一束鲜花，放在张琳的枕边。然后坐下来陪着她说话，自言自语，像个疯子一样。
张德贵说他两个同病相怜，疯得可怕。
前世一定是一对怨侣。
邹城坐在马上，问还在采花的王小壮：“跟我走一趟？”
“去哪？”
“马家桥！”
“不去，张琳没醒。”
“废物！”邹城骂了一句，带着张德贵跑马远去。王小壮站直了身体，他看着两骑人马渐渐地消失在了丛山峻岭之中。
马家桥隔着虔城几百里路，完全是两个世界。日本人的兵锋过后，这里一片萧瑟。因为靠着湘城，所以打起仗来的时候，马家桥的人跑的跑，死得死，稍微一太平，那些活着的人都会回到这里。
当年马家桥被屠了村，现在活着的已经没有了几个人，而且一眼看去，都是老态龙钟，不堪一战。但一听邹城说招兵买马，几个老人家都忍不住要跟着他走。
他们说：“中华要灭亡，除非湘城人先死绝。”
最后邹城不忍心，只挑了几个看上去年富力强的，约定好时间地点，管他有几个，先带回去再说。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邹城和张德贵立刻马不停蹄去了湘城。毕竟周亮说得对，除非是死了，否则以后只要还是国府的天下，他邹城就得去军统站报到。
日本人刚刚打下湘城不久，立足未稳。但可惜的是，国府比他们还要紧张。军统湘城站在城破当天就坐飞机先跑路了，他们和重庆说，因为湘城有日本人的间谍，他们军统湘城站成员都在间谍的黑名单上。重庆一看这也有可能，于是就信了。至于湘城站，往后拖一拖吧。
邹城当然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他和张德贵两人在日本军靴“哐哐哐”的声音中仔细地找了整整一圈，除了一些残垣断壁没办法确认外，这地方真的没有可能留下了湘城站的军统暗号。
张德贵咬着一根草，靠着墙在那嘲讽：“这帮孙子诶，是不是早就跑的没有影子了！”
邹城一想也有这个可能，这样其实也挺好。如果湘城站尚在的话，他岂不是束手束脚？那还打个屁的虔城和孤鹰岭了。
两人打草楼兔子，顺便侦察了一下湘城守军的情况，想着回去以后做好记录。万一以后总部问下来你们去哪了？为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他们也可以拿出来交代一下，喏，不是我没去，我不仅去了，我还摸了一圈。
谅他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第223章 早春子（）
入夜时分，邹城和张德贵来到了烟花巷。都说自古烟花多繁华，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烟花巷这种地方永远都不缺客人。以前这里的姑娘专门服侍国军弟兄，现在她们服侍日本人和汉奸。反正有钱赚，赚谁的都是赚。
邹城拍了两个大洋在桌子上，老鸨那双贼眼顿时就亮了。
“翠珠呢，让她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