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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看到昏黄的光影那头,长立着的靛青色衣衫的人儿时,沉郁的凤眸里惊惧与欣然并驰而过。
良久他别开目,不再看她一眼,就这样如同陌生人一般走过她的身旁,心内却是百般纠结:她为什么还在咸阳?她为什么还不走?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清俊的脸微低,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光影之中打下一片阴影。
“阴寡月!”终究还是她先唤了他。
卿泓不愿告之他是他暗中助他,她更不愿让他知道她求助于卿泓。
他身子猛然一震,驻足一瞬却是迈开步子离去,他不能再拖累她了,既然放手,何故回头?
“既是故人何不一见?”那衙役说道,神情依旧淡漠,“我在房里等你,动作快点。”
衙役抱着剑随小二离开。
少年仓皇回头望向一身男装的女子,这时他才清楚的看清她的脸,瘦了
他心紧,慌乱中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房里,掩了门。
胸前起伏间他已将她带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如同这是此生最后一次依偎。
“走吧,九儿”半晌后,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顾九倒吸一口凉气,将他推开一些,凝着他的脸道:“你不是去娶世家小姐去了?怎地就娶到咸阳来了?这胡渣那小姐也没找个人给你清理的么?”
她伸手将他一缕青丝掬起,拿在手中把玩不肯放下。
他心更痛了几分,末了,才开口再道:“时局紧迫,寡月本无心相负”
他低垂着头,不再看她,也不敢看她,唇边噙着苦笑,心里却畅快了不少,他没有料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她一面,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够了
“时局紧迫?”顾九挑眉,“那你早前怎么不让那夜风告诉我,现在终于肯说真话了?那这一纸和离书又作何解释?阴公子!”
阴公子
三个生硬的字让他见到她恢复了温度的心,又凉了下去
第49章 再逢竹马()
他凝着她,沉郁的目里满是坚定:“对不起,如果重新来过,我依然会这么选择。”
顾九一愣,秀眉拧起,道:“所以,你还是选择抛下我?即使是现在也要将我赶走,让我自身自灭?还是你很想看着我披上别人的嫁衣?”
少年握着她的手颤抖着滑落,他薄唇轻颤说不出一句话来,若是让九儿披上别人的嫁衣,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生儿育女,他想他宁愿自己死了,不然一定要将她再抢过来
“你若要流放为我随你去,岭南不是吗?那我就在你军营外立户种田植桑,直至你刑满之日。”
她低垂下头说道。
他一愣,心里却燃起火热,好温暖没有想到他这般,她还愿意不离不弃
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方道:“你不必如此你并不欠我什么。”
“阴寡月!”她唤着他的名字,记忆里,她并不曾这般疾言厉色的唤过他。
“你的命是我救的,还有你这包袱你的药都是我亲手给你一粒一粒的做的,你们古人不是铭记恩遇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么?我顾九不要你涌泉相报,只要你以身相许!这辈子你的命是我的,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为你一个人活,这辈子为奴为马你都不得离开我半步!除非我哪一日厌了乏。”
不是爱风尘,却被风尘误;不是自凉薄,终成凉薄语。
他听得很认真,似乎是一字一字的记下,他就这么凝着她发红的小脸,心下悔意绵延,从来不知道,一纸和离书伤她伤她这么深这么深
厌了、乏了,字字就这般敲打在他的心上,落入目里的还有她凉薄的浅笑。
他想走过去再抱抱她,他不想看到她这般模样,却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立场,一纸和离究竟断了多少恩情?他说不清了
她若不离,他何曾愿意相弃?他终是恨着自己一时的自大,替她做下决定。
三人终究是上路了衙役大哥未多说些什么,这是桓大人吩咐过的人,有桓大人给的密令,他只要能将人带到薛营就行了,不管过程。
长安,晋侯府
雕梁画栋,琉璃瓦、朱色门,古意屏风,锦屏春暖,香焚雾绕。
深紫锦袍深衣,眉目如狐、绛唇白肤的男子坐在屋子的正座上,双耳微凛,偶有飞鸟振翅扑檐而过的沙沙声。
听闻书桌前青衫男子的垂首禀报,青年的眉头凝得更甚,额头上似有青筋突兀,他握着杯盏的手一抖那茶水就漾了出来。
“你说什么?阴寡月给判了流刑?前些日子本候不是看刑部的人定的充军,怎就成了流刑?”青年男子说道。
司岳人摇摇头,“属下也甚是不解,不过属下怀疑此事有人插手。”
青年眉头拧得更紧,阴氏遗孤之事有谁敢插手?明知这阴寡月将将得罪了他晋候,这就有人暗中帮起他来了,无论是哪方的人只要对太子不利,对他晋候不利,这阴寡月就算是有先帝保着也留不得了。
“查!”青年奖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叩,咬牙道。
“是!”司岳人深望一眼晋候,若是二皇子党有意而为,阴寡月更留不得了。阴氏遗孤在先帝的馈赠下苟延残喘于世,不代表别人将先帝的话放在眼里心里,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去动一个没有了家族靠山的遗腹子,阴氏一族死到只剩下他阴寡月一个人,曾经的长安阴氏早就不被士族门阀放在眼里。
这一路上,顾九想,阴寡月能去岭南也好。她本担心他熬不过这个冬天,若是能去四季如春的岭南,他的身子也定是好受些,只是岭南九月雨多,湿热的天气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
岭南薛营是驻扎的范围很广,从大庾岭向西南直至柳州,都是薛氏管辖所在。自唐朝宰相张九龄在大庾岭开凿了梅关道后,岭南的经济才取得了一定的发展。
“未时前我们要过梅关道。”衙役说道。
几天的相处,顾九才问出这衙役姓周,这几天二人都唤他周大哥。三人走在一起倒也不像衙役押着犯人,而像三个赶路的旅人。
此段官道走的人不多,衙役见二人面露倦色便唤他们停下小做休息。
“九儿,喝水。”寡月将水壶递与坐在大树下的顾九,因为将入薛营范围内寡月已穿上了犯人的衣服,而顾九改穿了准备好的衙役服。
顾九方接过,就见寡月往河边而去。
帕子浸入水里,少年修长的手拧干帕子,末了,又朝顾九走去。
九儿撕着饼子,就感觉额上一凉,少年微凉的帕子已落在她的额头上。
她心一紧,手中的饼就差点落在了地上。她清晨起来方洗过脸的,这就又弄脏了?
寡月兀自地给她擦着脸,也不甚在意她此刻惊讶的神情,她不是说要他为奴为马,他就给她为奴为马的照顾她一辈子。几日的反思与自责,他不想放手,即使前路坎坷。
顾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闻身后隐隐似闻车马之声。
顾九闻声望去似见一队商旅从此走过。
这时在一旁的衙役也走了过来,三人就这么远远的望着这一队商旅。唯有寡月秀眉微凝,这一段的官路他们行了两日未见什么商旅,他起先还觉得蹊跷,此刻又冒出一队商旅来,定是有问题的。
等那队人走进,阴寡月沉郁的凤眸将众人一扫,一瞬了然。
此刻,最不敢相信的便是顾九,是他——
商队为首的那个靛青色长袍,一头墨发随意绾起的男子,八月庙会偶遇的故人,是他
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九一时不能通过这具身体想起关于洛浮生的更多的东西,唯记得那句:吾将尽吾毕生之力,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白马寺外见到的此人一身华服锦袍,此刻又化作远行的商旅。
那时她能认出他,是出于阿九对此人的刻骨相思;那时他认不出她,会是因为他的心里根本不曾有过阿九。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第50章 尸厥之证()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是与阿九有关的一段情,只是此刻已与她顾九无关了。
“此队人个个步态稳健,面目肃然,定不是什么商旅。”顾九只是随口一说两位男子同时一怔。
寡月心下一惊,顾九和他所想一样,只听他浅浅叹道:“此队人临行估计匆忙,为首那个靛青色衣衫的男子,脚上的官靴都未来的急脱下。”
周衙役亦是一脸严肃,他沉声道:“寡月,你觉得如何?”
这几日的相处,他对阴寡月的博闻强识很是欣赏。
“再往前走要出事。”寡月沉声道。
“那走还是不走?”衙役凝眉问道。
“走!”顾九与寡月二人竟是同时答道,衙役一听摸了摸鼻子,轻不可闻的笑了笑。
寡月宠溺一笑,伸手将她一缕青丝别在耳边。
“你说。”
顾九先是一愣,随即道:“这几日不见商旅行于此,定是此地有问题,这为首人能着官靴,此人定是有些来头,这夜里定是危险,跟着他们走多一份安全。”
寡月亦是颔首,笑道:“我与九儿想到一处。”
周衙役听着有理,三人当即决定不紧不后地跟着那队商旅。
只是顾九忙着牵马,并未瞧见身后男子目光落在她背影的那刹,阴鸷的凤眸闪过一丝异样
“少将军,我们身后”一人小心提示身旁靛青色衣袍的男子。
“不管。”洛浮生沉声道,他瞥过一眼,看服饰为首的年龄稍大和那个头矮小的似乎是长安衙役属的人,那个和矮小衙役一起骑马的,是犯人?
“少将军,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等过了梅关道就是薛营的地盘了。”又有一人道。
靛青色长袍的男子剑眉微凛,他苦心导演的一出“请君入瓮”,就算是过了梅关他也要演完。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男子低吼了一声,从轩城直直追入江西境内都没逮住左狼那厮,如今扮作商旅在这境内逗留了七天,也没引出左狼,只是这满车的珠宝,他不信左狼不上钩。
入夜的时候冷风习习,颇有些凉意。寡月将包袱中的一件长衫拿出披在了顾九身上。因顾九不会骑马,他和她骑着一匹马,这几日,他一路紧搂着她,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一队人走近离梅关道外十里的地方时,果然不出所料人上钩了。
“左狼,本将军从轩城追了你几百里追到这儿,你以为你还能跑吗?”靛青色衣袍的男子手中已拿走他的红缨枪走向那被他称作“左狼”的人。
左狼见自己手下的人几乎都倒下了,自己也是在劫难逃。心一狠,想着这会儿只能靠自己逃出去了,狐目一扫四周,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三人骑着两匹马,那周衙役人高马大的,旁人一看都不敢惹,左狼一眼就看中穿着犯人服的寡月和顾九。左狼是出了名的腿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闪身到寡月和顾九面前。
他伸手就要去扯顾九,一只苍白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
左狼冷笑:“哼,一个白面书生想拦我左狼,快些给我死下来,让你哥哥好走!”
那方洛浮生处理完左狼的残余属下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