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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如此藐视,虽然对方是皇帝,种极仍是怒道:“臣自幼习武,莫说上得马,就是骑马征战,也是寻常。”
“好的很,那你便上马,骑几圈打上几杆,让朕瞧瞧。”
皇帝有命,却与那金人军官不同。种极当下应允,立刻走近一匹战马,以一个极漂亮的姿式,轻松骑到马上。
他显然是这一伙少年的领头人物,种极一上马,众少年也不待沈拓吩咐,只一个个窜将过去,乱纷纷跳在马上。
如此一来,众金兵虽仍是不愤诸少年不听使唤,却也知道沈拓有意来打圆场,对方毕竟是一国之主,却也不好使之太过难堪。
当下各人鼻中冷哼,俱道:“看他们骑术如何!”
沈拓也不打话,只又微微一笑,在场边重新坐下。他闲时爱读史书,心中自然知道,种家是北宋有名的军将世家,代出良将,其实作用还在民间盛传的杨家将之上。种极虽然看起来稚气犹存,不过身量高大,双手虎口处老茧深厚,显然是常拿兵器和骑马控缰所致。能与他厮混在一起的,必定也是少年俊杰,骑术武功也不会差了。有此一念,竟是全不担心诸少年会在这伙金人球手面前出丑。
却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十余名宋人少年,要么是京中禁军世家子弟,要么是如种家这样的边将世家,宋代军人地位虽低,却是不折不扣的职业军人制度,与后世不同,武将家学严格,自幼都要习武读兵书,因此场中这些少年都是身手矫健,骑术不凡。他们对马球规则俱是不大明白,但是俯仰之间,操控起来并无滞碍之处,战马在他们的控制下,来回奔腾,迅疾如风,众人球杆接来打去,竟也是很有章法。
那伙金兵原是要拿他们取笑,因见如此,却也是无话可说。半响过后,便还由那军官叫道:“成了,没的跑坏了咱们的马儿。”
种极等人正骑的过瘾,却也无法,只得一个个跳下马来,却都是气定神闲,并无疲态。
眼见一众宋人得了脸面,连沈拓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很是高兴,众金兵心中不乐,却也没了兴致再练习下去。
当下一个个进场牵了自己的战马,鱼贯而出。进出时,众金兵横眉立目,杀气腾腾,诸多宋人少年却是不怕,神色如常。
待金人离去,当下由种极带头,十余少年欢呼雀跃,显是开心之极。
沈拓不由感慨,暗道:“几十万宋朝兵将,都是怕极了女真人。漫说此时当面对垒,就是隔着几十里地,一听女真人到了,怕也是吓的魂飞魄散。唯有这些少年,血气正盛,还堪一用。”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当下将手一摆,止住众少年欢呼,将他们一个个召上前来,笑问姓名。
这一问却果然不出所料,这伙少年,俱是杨、种、薛、康等大宋禁军与边将的世家子弟。或是在东京城被围时,与二帝一起被俘,也有在二帝在燕京停留时,金人自北方各处押解汇集而来。
他颔首点头,向种极等少年道:“你们少年武勇,我很喜欢。现下的殿前诸班直凌落星散,金人也不许我再重新整顿。所以现在我身边的卫士,不过三五忠直之士,不足使唤。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愿入殿前班,为我效力?”
能到天子身边,做御前班直侍卫,是宋朝职业军人最快的升迁办法,也是最荣耀的一种。宋军以禁军为绝对主力,禁军精锐也多半驻扎京师,除了禁军,还有殿前亲军司等御林军,凡此种种,其军官选拔,自然是从天子最信任的殿前御带侍卫为首。况且,军人最大的荣誉就是为国效力,而皇帝在此时,就是国家的象征,能在皇帝身前护卫他的安全,自然是军人的骄傲。
因此种种,虽然沈拓现在不过是个空壳皇帝,众人心理上的心理定式却并不因此而改变,更何况是这些热血少年?
种极等人全不犹豫,立刻跪倒在沈拓身前,俱道:“臣等愿为陛下效力!”
这些少年,不过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此时向沈拓跪拜效忠,脸上却全是忠枕毅然之色。仿佛只要沈拓一声令下,就是令他们立刻同适才的金兵拼命,也是绝不犹豫。
沈拓心中感慨,脸上却是柔和温存,上前一一将诸少年扶起,笑道:“其实这里有金兵看守,看似危险,然而又十分安全。要你们到我身边,也是多多历练,将来成人之后,才是你们真正为国效力的时候。”
见诸少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沈拓心中暗笑,只又道:“过几日,我要应宗斡之邀,往上京去看马球,你们都随我去,如何?”
种极等齐声答道:“臣等愿随陛下左右。”
沈拓又吩咐道:“好,时辰晚了,你们虽小,却也不要老触犯金人的忌讳,早些回去歇息。”
将众少年支走,沈拓自己却并没有急着返回。
他又缓缓坐下,双手搭膝,面露沉思之色。
隐约间,他仿佛找到了一些办法,又觉得飘忽不定,难以确认。究竟该当如何走下一步棋,把眼前的窘境盘活,却仍是没有头绪。
第6章 蒙尘北国(5)()
不论如何,坐以待毙绝不是沈拓的习惯,哪怕是身死刀下,也比坐困北国几十年再惨死马下的好。眼前的这伙少年,虽然年轻幼稚,若是加以利用,却又比一群无耻无德无胆的官员有用的多。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而不息。
这样的强者语言,在这个时代已经被文人集团和贵族皇室忘记,沈拓在这小小五国城内,原本看到的全是颓废,惶恐,害怕胆怯,整个文官集团的那些所谓的武将们,一个个精神孱弱,萎靡之极。就算是国破家亡,却仍然只想着苟且偷生,除了对自身处境的报怨和不满外,对以往政治、军事上的失误,殊无反思和愧悔之意。
也只有在这些少年汉家儿郎的身上,才让沈拓看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数日之后,上京球赛在即,前来催请的使者也来了几拨,沈拓却不比真正的钦宗赵恒,一听说金人召见,便吓的魂飞魄散,他知道此行并无凶险,当下点选了一群侍从卫士,决定启程前往金国上京。
他漫不在意,赵佶与宋室群臣,却是如丧考妣,唯恐金人刁难,沈拓此一次如肉包子打狗,再难返回。
赵佶自己不便前来送行,于是连连发令,在五国城内的所有宗室、贵戚、大臣,俱来送行。如此一来,在五国城矮小的土城门前,黑压压站了千多人为沈拓送行。
看到沈拓身边并没有几个正经卫士,只有一群十余人的少年簇拥着骑在马上的沈拓,众人都是皱眉摇头,觉得皇帝太过轻忽自己的安全。
沈拓知众人所思,便笑道:“这一路上,全是金人腹地,沿北边境,也驻有边军防御,再加上一谋克的金兵护卫,朕身边不拘带几个人,都很安全。”
诸王并群臣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心中揣测难安,仍是面露惊惶。
这一群人,都是东京城破时被俘,亲眼面睹了女真士兵的凶残与强悍,一想到皇帝要被人强召至上京,身陷在满身骚臭的蛮子群中,想来便叫人胆寒。
他们有的确实是担心沈拓安危,也有相当一部份人,只是担心沈拓稍有不慎,触怒了女真贵族,连累众人。再加上沈拓身边就有百多名护卫的金兵,个个彪悍凶猛,时不时扫视群臣一眼,令他们胆战心惊,不敢正视。
沈拓面露苦笑,只觉得眼前这伙宋朝的大臣,却与一群绵羊没有差别。其实不到两百年前,就算是大唐王朝将要日落西山,残病不堪的时候,任何一个强镇的节度使,都能策马扬鞭,宣威于异域蛮族之邦,如入无人之境。
一头狮子带领的羊群和一头绵羊带领的狮群,高下强弱立判。
沈拓长吁口气,暗道:“赵匡胤,你为一家之利,误我中国数百年啊!”
他现在身份是赵恒,心理上却全然不是,是以对赵家的开国帝王,殊无敬意。是个中国人都知道,汉唐之后,由宋开始,中国开始积弱。檀渊之盟,始有中国赐给蛮夷岁币一说,靖康之后,更有中原王朝称臣称侄以致杀功臣求和的先例,种种耻辱,千年之下,仍让人扼腕长叹。
以往观史,不过是在书上,犹自让人痛恨。而书中情形,就这样展现在眼前,此间滋味,真的是令沈拓不知道做何反应的好。
他不欲多看眼前情形,再看护卫在身前的少年班直,虽然身量不如成人,气概神情,却是豪强自信,心中不免欢喜,因向种极吩咐道:“种极,头前开路,咱们这便动身。”
又转头向群臣道:“朕此去必定无事,诸卿且回。”
说罢,也不再理会众人,只待前队前行,便轻控马缰,紧随而去。
他渐渐去的远了,却也听不到群臣议论。赵恒以前,文弱怕事,更加不能骑马。是以千里北上,只能骑驴坐车,哪里能如此刻沈拓一般,意态雄强,骑在雄俊的战马上,竟是神态自若。
各人心中呀异,不免议论,却也是不得正解,待沈拓去的远了,便也作鸟兽散。
五国城滨临黑水,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畔,距离金国上京会宁府,不过五百余里。当时金国初定,地方政会仍依旧制,以部落的形式统治,在燕京各处,汉民和契丹人都是以农耕和定居的形式,设州立府,修茸道路,阡陌相间。虽是比宋朝落后一些,却也是在格局上相差不多。而在这金国故地,却仍是以游牧射猎为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居住简陋,道路不修。条件如此艰难,带队的金兵谋克也知道南人皇帝文弱,加以照顾,每天不过日行数十里,便可以休息。
沈拓原本身体健壮,奈何寄居的这副躯体太过孱弱,这些天来有意加强锻炼,在马背上稍一颠簸,仍然是疲惫不堪。
反观自己身前的班直侍卫,虽然多半是未成年的少年,却一个个龙精虎猛,不将这点路程奔波看在眼里,宋人如此,更别提那些自幼长于马背的女真士兵了。他心中惭愧,却反过来催着金人急行,那带队的谋克拗不过他,便每日加强一二十里,等沈拓实在抵受不住,方才歇息。
如此一来,却教这些金人心生敬重,均想:“原来南人皇帝,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日各人一直奔行至晚,却是错过宿头,极目望去,周围并无人家牧场,更别提官府接待。那带队的谋克胡沙虎便向沈拓道:“今日无法,只得在此扎营野宿,委屈皇帝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其实根本不需要向沈拓交待,只是这些天来,两个相处的近,沈拓性格豪爽大方,坚毅果决,却令胡沙虎很是佩服,隐隐然已将沈拓视做朋友一般。女真人虽然残暴,却是性直,一旦欣赏对方,便处处客气礼遇,连累着这一小队的女真士兵,都对一众宋人客气起来,不象别队士兵,对寻常宋人非打即骂。
沈拓手搭凉棚,四处远看,却只见天苍苍,野茫茫,不但不见人影,牛羊却也见不着半只。目光见处,唯有残阳落日如血,枯草黄土苍茫。
因向胡沙虎笑道:“其实是我的过错,一意要多跑这二十来里地,早知道在适才的部落歇息就是。”
他知女真人性直,最讨厌繁文缛节,因此与胡沙虎说话时,连“朕”字都省了。
胡沙虎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