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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赵鼎,甚至张浚,都是史书名臣,想来能力并不会差。可是宋代名臣,又难道少了?为什么真宗年间,丈量东京附近的土地都做不到?
王安石改革,以惨败告终,最后落得个新旧党争,徒然消耗了宋朝国力。
冗员,冗费,冗兵,这三冗带来的沉重负担,到了这个丧乱之际的亡国时候,居然一点改善的迹象也没有。
他阅览过很多当时的财政报告,国家的收入在六千万贯和八千万贯之间徘徊。失去了河东、山东、河北、河南,甚至江南湖南湖北各路,也被金兵数次攻入,很受破坏,财政收入不但没有减低,反而有所增加。
而这些收入,百分之九十用在了官府费用、俸禄支出、军费,用在公共设施的改良,赈济,科教文化医疗等后世需要大力投入的各项领域里的,几乎为零。
自宋真宗以下,宋室就开始积贫积弱,财政几次面临破产的危机。在仁宗庆历年间,国家就腐败到了难以支持的地步。
浪费,贪污,隐田,优厚的官俸,使得宋朝的士大夫享受着前所未有的顶级待遇,而宋朝税收之重,却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两税制,它的精髓便是量出为入。每年在收取赋税完结后,官府制定出明年所需的花费,然后来制定税额。
宋朝的优礼士大夫政策,使得它可以征税的耕地年年减少,巨额的税收落在了佃户和中小自耕农身上。
宋朝的职业雇佣兵政策,使得它需要负担一百多万职业军人的一切费用,这样庞大的开支,只能用更大力度的压榨来支付。
赵桓在川陕各处所见,便是农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中小商人被压的接近破产,甚至获得盐茶酒专卖的大商人,也开始叫苦连天。
若不是宋朝的工商农业都比较前代有很大的发展,特别是海外贸易的盛行为它带来巨大的贸易顺差,使得它治下的百姓还能接受这样高额的税收,甚至在巨大的压力下,还能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发展。
而到得此时,北方大量的土地被人抢去,南方有很多地方面临灾荒,税赋不减反增,却也难怪史有明书,北宋末南宋初年,农民起义时有发生。
而如此种种情况,相当大的一部份是由于优礼士大夫的政策所造成的。大量的官员人浮于事,却领取着高额的俸禄,赵桓若要改革制度,第一刀便得先向官员下手。
在当前的条件下,他却万万不能如此。
赵构在等他出错,金国虎视眈眈,如果这时候在他手中闹出轩然大波,失去了士大夫的支持,他纵是帝王,又如何来号令天下。
这些天来,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原本一心要回到长安,开始改革的心,也渐渐冷却下来。前世身为一个奋斗到高层的官员,他知道这个时候,所要开始的第一步,只能是肮脏的权力斗争,只有把绝对权力拿到手,他才能随心所欲的改革。
他端坐帐中,手捧一些奏章,只是看不下去。百般无奈,便拿了几本时人的诗词稿件,轻声来读。
宋时,印刷业极为发达,文人官员将自己的书稿和诗词汇集成册,便立刻发行天下,博取名声。
只是他手中拿的,却是用毛笔抄录而成,显然是近期刚刚写出来,还没有刊印成册。
正看间,窗外薛强小声道:“官家,李纲等人奉命来见,现在传请吗?”
赵桓精神一振,笑道:“朕亲自去迎。”
说罢,穿上鞋子,自己手中持烛,待房中近侍打开房门,便一脚踏出。
他房内生着火炉,不觉寒冷,待刚一出门,只觉得寒气刺骨,不觉将身体缩上一缩。
只见房外人影中,走出一个衣着青袍的老者,向着他跪下叩首,连声道:“臣怎当起陛下如此厚待,竟开门相迎。”
赵桓心知这便是李纲,连忙将手中腊烛交给旁人,自己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一别数年,朕出来迎一下,又能如何。”
李纲在赵桓手中数度沉浮,东京被围时,曾经朝夕相处,却是从未见过皇帝如此亲近,连气质神情,也是大有改变。
他一边又连声逊谢,一边只是想道:“人都说陛下不同以前,怎么竟好象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第56章 经略关陕(26)()
赵桓一直牵着他手,将他引到自己座前。
他自己先行坐下,然后看向李纲诸人,笑道:“都坐下说话吧。”
说话间,薛强等人已经搬着椅子进来,一一摆放停当。
李纲等人谢过,一个个坐定。李纲虽然年过七十,精力眼神仍是很好,在烛火下打量了赵桓几眼,便道:“陛下清减了许多,虽然国事操劳,也需保重身体。“
其实赵桓虽较以前偏瘦,最近大半年来,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比之以前已经好过太多,只是这老臣劝谏,赵桓知他好意,含笑答道:“李卿所言极是,朕知道了。”
说罢,却又问了几句李纲的生活起居,劝他好生注意身体。
见李纲对答从容,不以皇帝现在的态度为特别的荣宠,而在言谈间提起当年靖康事时,也并不露出不满的表情。提到当前的局势时,虽然寥寥数语,往往切中其际,极陈利害,鞭辟入里。
赵桓心中暗自赞叹,后世高官大员他也见过不少,只有当着这李纲,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古大臣之风!
稍谈一会,他便向李纲道:“李卿为海内人望,当日若听卿言,断然没有北狩的事。朕每常想起,很是后悔。”
李纲眉头微皱,欠身答道:“陛下蒙尘,是臣等无能。如今陛下既然回驾,臣以为,往事不提也罢。”
他提起这个话头,原是向他公开致歉,李纲将话头轻轻一卸,也是表示自己不想计较。
赵桓微微一笑,心中很是赞赏对方这样的态度。因又道:“朕此时已知前事之非,欲令李卿为平章军国事,抗金大事,尽托于卿。”
李纲急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绝不敢当此重任。”
赵桓皱眉道:“卿担当不得,这天下还有谁能担当?”
李纲从容道:“依臣愚见,陛下欲与金人相抗,不过省冗费,实权责,练精兵九字便可。我大宋国力远在女真之上,只要陛下宵衣旰食,励精图治,选贤任能,据川陕望河东河北,徐徐图之便可。臣,不过寻常老臣,怎敢平章军国大事。若陛下一意如此,臣只好请辞还乡,绝不敢在朝中逗留半日。”
他如此坚决,却也在赵桓料中。当下笑道:“李卿不必推辞,朕意已决。当此非常之事,行非常之事。以李卿人望,以示朕决意抗战之决心。自李卿后,不再除授大臣为平章军国事,诏命言明朕意,后人不得效法,也便是了。”
李纲还要再说,赵桓含笑问道:“李卿可认为朕是庸懦之主么?”
他如此一说,不但李纲坐不住,张浚等人亦都站起,齐声道:“臣等不敢。”
赵桓又道:“朕非暗弱之主,李卿纵是平章军国事,朕亦不怕,只要申明朕意,后世不得再设,众卿又何惧之有?”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做答是好。
李纲不想成为类似权臣的存在,而赵桓衡量当前的大局和人心的向背,却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推到前台,成为靶子。
皇帝决心一定,李纲也没有话说,他一面为皇帝如此决心抗战而欣喜,一面却也隐隐不安,觉得这其中还有深意,只是一时想它不到。
当下却只得低头俯首,跪伏于地,向赵桓叩谢道:“臣惶恐,只恐有负圣心。”
看着他满头白发,颤巍巍跪伏于自己身前,赵桓竟是生出一丝不忍,他站起身来,亲手将李纲扶起,笑道:“朕绝不疑李卿,李卿也不必自疑。”
这样皇帝与臣子交心的话,极是难得。李纲站起身来,眼光却正好与赵桓的双眼相对,只觉波光晶莹,温暖和熙,与自己映象中那一双充满了惶恐,冷漠、惊疑,自大,阴狠的眼神,绝然不同。
他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哽梗,几欲落泪。
看着他的神情,赵桓微觉得意。这个宦海老臣,城府深沉崖岸高峻,自己却终于打开他的心防,此后使此人全心效力,当不是难事。
他笑吟吟回到座中,一时心情大好,正高兴间,却见赵鼎上前几句,拱手道:“陛下。”
“赵卿何事?”
“臣蒙陛下任重,委以枢密重任,陛下返回长安,三衙亲军如何驻防,统兵将军既不来臣处备报,也不招呼,甚至臣听人说,日后三衙亲军不归枢官统管。臣以为,陛下此事处置失当。”
以文臣枢密统管军队,这是当年太祖定下的规矩,赵鼎与张浚怄气,语气极为不敬,若是皇帝反驳,他便立刻以祖制来说话,若是皇帝仍然不依,便决意辞职。
他这边心情紧张,场中的气氛一时也极为凝重,赵桓却是微微一笑,答道:“朕道何事。赵卿身为枢密,禁军也好,三衙亲军也好,自然全是赵卿统管。先前不和赵卿知会,不过是朕要隐瞒行踪,不想过早被人知道,方才如此。”
赵鼎面露得意,稍稍回头斜视一眼张浚,却见对方气的面色铁青,心中更加高兴。
当下又向赵桓道:“既然如此,臣自然不负陛下所托。”
赵桓笑道:“这是自然,赵卿为朕之股肱,朕信而不疑。”
见赵鼎就要退下,赵桓反倒将他叫住,拿起适才放在几案上的纸稿,向他笑道:“卿等来前,朕却正在看赵卿的新词,朕很喜欢。”
说罢,又拿眼去看了那词稿几眼,脸上笑容却是慢慢收了,轻声吟道:“香冷金炉,梦回鸳帐馀香嫩。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消瘦休文,顿觉春衫褪。清明近,杏花吹尽,薄暮东风紧。”
赵鼎面色微窘,这首小词格调不高,原是伤怀感时之作,士大夫之间传诵吟哦就罢了,居然还有好事者递到皇帝眼前,着实让他觉得有失大臣体统。
却见赵桓脸色凝重,叹息道:“朕知道,这词作于扬州事变之后,当是赵卿伤感国事,激愤之作。”
“啊?”
赵鼎的眼睁的老大,心中诧异莫名,不知道皇帝怎么把一首春花雪月,伤时感怀的婉约词,理解的如此偏差。
他正自惊异,赵桓也不理他,只又道:“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只此两句,扬州之变凄惨情形仿佛历历在目,朕心也觉侧然。”
除了赵鼎之外,旁人哪里知道他做词时的心境。
他自己不便解释,旁人自然对皇帝的分析大加赞同。各人议论纷纷,提起扬州变化时,金兵万余人在长江边上大杀特杀,尸体横列整个江岸,江水为之血红一片。
而积累的大量物资,甚至留存下来的宫室仪仗,典籍物品,粮食甲仗,也是损失一空。
各人不便公然指责赵构,话里话外,仍然是将矛头指向于他。
赵鼎心中觉得冤枉,只是眼前话头说开,他此时纵是有天大胆子,也是不敢否认了,看着唾沫横飞的同僚,心中只是哭笑不得。
张浚适才失了面子,哪肯跟着皇帝赞赏赵鼎的诗词,只一直拿眼去看赵鼎,见他神色有异,他也是聪明绝顶人物,一瞬间已知赵鼎被皇帝阴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