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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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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俭含羞忍辱,把儿子褚文彬与陈操之之间的嫌隙以及涉及陆禽之事说了,代子请罪。

    陆纳惊讶道:“不过是小儿辈意气之争,广德兄何至于此!”

    褚俭再三告罪,命随从将两盆兰花和一卷书贴献上,陆纳听说是王献之的书贴,忙展开阅览,喜道:“很好,这书贴我喜欢,等下让陈操之看看。”又对褚俭道:“广德兄太多虑了,陆禽我会教训他的——”

    褚俭赶紧道:“使君万万不要责怪陆禽,这全是犬子的错。”

    陆纳道:“好好,不提那些事,广德兄来得正好,陈操之正在惜园吹笛,你随我去见他,你是同乡前辈,以后要多提携他才是。”

    褚俭唯唯称是,心里羞愤难平,跟着陆纳去惜园,那两盆兰花一并搬去。

    惜园百花阁石舫,那石舫前临小池,陈操之正跪坐在舫头红毡上吹竖笛,陆长生、陆葳蕤兄妹,还有太守府的几名属官,坐在石舫两侧静听竖笛。

    陆纳在舫尾止步,待陈操之吹完一曲才走进石舫,赞道:“真是妙音,无怪乎恒伊要赠笛,广德兄,等会我让你看卫协画的赠笛图——操之,来见过你的同乡前辈褚丞郎。”

    陈操之起身一揖:“见过褚前辈。”

    褚俭还礼,勉强夸赞了几声,全无那日在真庆道院的热情,心里郁闷到了极点,陆纳这是完全把他降到与寒门陈操之等到的地位了,不过现在也只有忍耐。

    陆葳蕤见到寒兰和墨兰,大为惊喜,真诚谢过褚侍郎,便招呼陈操之道:“陈郎君来看,这盆寒兰是什么品种?”

    陈操之对花卉品种的了解其实不及陆葳蕤,仔细看了看,摇头说不知,只知是寒兰。

    陆葳蕤得意了,说道:“寒兰有四种,青寒兰、紫寒兰、红寒兰和青紫寒兰,其中以青寒兰最为珍贵,而这株青寒兰尤为难得,名叫‘广香素心’,叶姿优雅,香味悠久——”又指着墨兰问陈操之。

    陈操之道:“这个我识得,叫金边墨兰。”

    陆葳蕤笑道:“是了,就是金边墨兰,这两盆兰花真香,广香素心畏冷,这大冷天的要置于室内才行。”

    陆纳笑吟吟看着爱女欢天喜地的样子,待她与短锄一人一盆搬兰花走后,方道:“操之,你来看看,这是王羲之第七子王献之的书法,王献之今年也是十五岁,与你同龄,你以为他的书法比你如何?”

    陈操之接过上林赋麻笺贴,展卷细看,这是王献之的楷体书法,虽不如王献之流传后世的楷体洛神赋十三行那般秀逸洒脱、圆润自如,但精密渊巧、体势清丽,已足可跻身大书家之列,说道:“愧为同龄,操之不如远甚啊。”

    陆纳笑道:“操之莫要气馁,王献之是书法奇才,有书品第一的父亲指导,自身练习又极其刻苦,据传王献之十二岁时向其父王羲之请教书法秘诀,王羲之就领着他来到后院,指着后院那十八口大缸说书法秘诀全在这十八口大缸里,你用这十八缸水磨墨,水用完了,自然领悟了书法的秘诀——其勤奋如此,江左年轻一辈以他为第一,不过操之,我对你也寄予厚望,待你遍摹诸家名贴,苦心妙悟,三年后未必不可以与王献之一较短长。”

    陈操之不卑不亢道:“多谢使君赏识,操之敢不努力,虽不能及,心向往之。”

    褚俭勉强坐了一会,便告辞回府,痛责褚文彬,说生儿不孝,致使他这个父亲低声下气去求人,真是有辱家声。

    褚文彬跪伏于地,听着父亲长吁短叹,不敢作声。

    一边的褚文谦小声道:“叔父息怒,这都是侄儿的错,侄儿不该与陈操之赛书法——”

    “现在莫说这些!”褚俭打断侄子褚文谦的话,冷笑道:“你们是没听到,陆纳把那个陈操之夸到天上去了,说陈操之可以和王逸少的儿子王献之相比,王献之是北来士族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陆纳把陈操之与其相提并,意思是说陈操之是吴人年轻一辈的翘楚了,把我江东的士族子弟置于何地?真是笑话!”

    褚文谦问:“叔父,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做?”

    褚俭缓缓道:“且先隐忍,让那陈操之得意一时,觅机再给他致命一击,我不信我褚氏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寒门贱种——文彬,徐氏学堂你不必再去了,那个什么叶柱也莫要再搭理,这些小手段没什么用,要就要用狠的。”

    褚文彬问:“爹爹是想找人杀了陈操之吗?”

    褚俭气极反笑:“蠢货蠢货,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那是北伧流民才干的事,我褚氏堂堂士族岂会如此野蛮,再说了,杀了陈操之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打压他,要让他寒门陈氏永无出头之日,这样才痛快!”

第63章 五十八、惜园雅集() 
徐氏学堂的仆役叶柱,每次向褚文彬安排的那个随从报告陈操之的言行之后,都能得到多则几十文、少则十几文不等的奖赏,然而自十一月初三之后,叶柱再找不到那个慷慨的人了,但他习惯成自然,依旧每日观察陈操之,蓄了一肚子关于陈操之的事,准备某日那慷慨者再次出现时一一说出,领个大奖,然而左等右等,慷慨者一直未出现,徐博士却把他给辞退了。

    依冉盛的性子,是要给这个叶柱两拳的,陈操之不许,要他不必计较,冉盛只好作罢,说道:“算了算了,念他传话有功,姑且饶他。”

    自本月初一陈操之生日后,陆葳蕤每日都要来见陈操之,有时在真庆道院,有时到徐氏草堂,二人谈论的不离花木和绘画,有时则不说什么,在花树下徜徉,相视一笑而已,偶逢风雨如晦之日,不能相见,就觉得忽忽若有所失。

    十一月十六日午时,二人从真庆道院后山慢慢一级级走下来,陆葳蕤问:“陈郎君大约何日归钱唐呢?”

    陈操之道:“下月初吧,希望能赶在下雪前回到陈家坞。”

    “为什么要在下雪前,怕道路难行是吗?”

    “不是,因为答应过我的侄女润儿,说会在下雪的时候回去。”

    跟在后边的小婢短锄嘻嘻笑道:“这下雪可说不准,说不定明天就下雪,陈郎君还能变成禽鸟飞回去不成!”

    陈操之笑道:“禽鸟是变不了,不过我会立即命驾还乡,一天都不会耽搁。”

    陆葳蕤道:“陈郎君,你家润儿芳龄几何啊?”

    说起润儿,陈操之微笑起来,侧头看了陆葳蕤被寒风吹得瓷白的脸,说道:“润儿六岁,她说长大后要做吴郡第一名媛呢,那岂不是要抢葳蕤小娘子的宝座了?”

    陆葳蕤脸一红,眸子斜睨,说道:“什么吴郡第一名媛啊,那是郡人笑我痴,我哪里当得第一?”

    陈操之道:“我看当得。”

    小婢短锄笑道:“陈郎君听过‘咏絮谢道蕴、花痴陆葳蕤’这句话吗?我家小娘子当然是吴郡第一名媛,是和陈郡谢氏的谢道蕴齐名的,我短锄是没见过那谢家娘子,估计应该比我家葳蕤小娘子稍微逊色一些——”

    陆葳蕤忙道:“短锄不要乱说话,谢氏娘子高才,我哪比得上。”

    陈操之微笑道:“男子论才华,女子则不是,女子论才华就好比鲜花论斤两,是不是很无趣?”

    陆葳蕤睁大一双妙目问:“那女子论什么呢?”

    短锄有点嘴快,说道:“自然是论美貌了,我家葳蕤娘子是够美的了,陈郎君是不是?”

    陈操之看着陆葳蕤微微红了脸,说道:“葳蕤娘子是很美,宛若名花倾城——”

    陆葳蕤的脸愈发红了,望着别处,却未开口,显然非常愿意听陈操之说下去。

    陈操之道:“男子论才气,女子论灵气,才气可以苦学熏陶而成,但灵气是天生就有的,有的女子幼时有灵气,但越长大越流失了。”

    陆葳蕤不说话,短锄就是她的代言人,短锄问:“那陈郎君说说,我家葳蕤小娘子灵气多不多,有没有流失?”

    陈操之微笑道:“很多,非但没有流失,反而更加清澈淳厚了。”

    短锄高兴了,她虽然不大明白什男子才气、女子灵气,但知道陈操之是在夸她家葳蕤小娘子呢,喜滋滋道:“小娘子,陈郎君说你灵气很多很多呢。”

    陆葳蕤绯红着脸,说了一句:“有那么多灵气那我可要成仙了。”便即岔开话题道:“陈郎君,说说你家润儿吧,我想听听她的事,对了,还有宗之。”

    陈操之便说了宗之和润儿种种可爱趣事,陆葳蕤听得入迷,叹息道:“四月到钱唐怎么没想到去陈家坞——哦,那时还不识得陈郎君,不对,那时见过了,可是不认识。”

    陆葳蕤说这话时,娇痴之态显露。

    小婢短锄这两年跟着陆葳蕤到处游山玩水,以为葳蕤小娘子可以一直这么玩下去呢,年幼不知深浅,说道:“钱唐又不远,反正现在与陈郎君是认识了,小娘子可以再去,短锄也想看看润儿呢。”

    陆葳蕤当然不会象短锄那么懵懂,脸红得发烫,象吹了霜风一般,听陈操之不说话,偷眼去瞧,这俊美清峻的少年郎眉头微蹙,昂首望着天边层层叠叠的云朵,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郡附近几个县的知名画师十八日便赶到了郡城,准备参加明日的花木绘画雅集,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若能得到卫协或者张墨的片言嘉许,那画品、身价就大增。

    十九日午时,陈操之向徐博士请了半日假,与卫师一道前往陆府惜园,顾恺之不去,刘尚值喜欢热闹,也向徐博士告假跟去。

    陆纳派了人专门来请卫协,卫协也知张墨会来,若推辞不去,那是怯场,自然要去。

    卫协是北方士族,而张墨张安道则是江东名门,是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张氏,张墨比卫协年少一些,约五十来岁,朗目疏眉,与卫协的随和散淡相比,张墨显得有些兀傲。

    卫协与张墨这当世两位最知名的画师齐聚吴郡陆府惜园,当真是一大盛事,两个人当然不会言谈甚欢,略施一礼,各自走开。

    张墨由其女弟子陆葳蕤及其从兄陆禽相陪,张墨远远看着卫协身边的那个俊雅少年,奇道:“那是顾虎头吗,怎么与幼时容貌大异啊,出落得如此俊秀!”

    顾恺之小名虎头,八年前张墨在晋陵顾府见过六岁的顾恺之,其后得知顾恺之拜卫协为师,现在看到卫协身边的这俊雅少年,自然就以为是顾恺之。

    陆禽道:“顾恺之怎么敢上这里来,这是卫协新收的弟子钱唐寒门的陈操之。”

    张墨听陆禽语气颇不友善,惊讶地看了陆禽一眼,问陆葳蕤:“这个陈操之画得如何?顾恺之的画我见过一幅,果然奇才,卫协有这样的弟子是其幸也。”

    陆葳蕤道:“陈操之随卫先生学画尚不足两月。”

    张墨“哦”了一声,便没再问陈操之画得如何了,学画不足两月的又能画成什么样呢!

    来参加此次惜园花木绘画雅集的共有二十七名画师,卫协、陈操之、张墨、陆葳蕤不计在内,还有郡城本地的士族名流,约有四、五十人,众人流连于惜园的假山曲水、亭台楼阁,更对园中的奇花异卉赞不绝口,三吴园林之胜在吴郡,吴郡园林则以陆府惜园为第一。

    太守陆纳兴致甚高,特置下奖品若干,画作入选九品的都有奖,奖品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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