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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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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道:“大异。”这是实话,千年后的巢湖哪里有眼前所见的明净优美!

    谢道韫一笑,忽道:“子重,有一事我想问你——”

    陈操之道:“这几日我可是向英台兄请教了很多,英台兄有什么要考校我的?”

    谢道韫道:“我闻前日在建康,你让仆人购置了不少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礜石,此非五石散乎?子重意欲何为?”

    陈操之微笑道:“原来是这事,多谢英台兄关心,我既知五石散之危害,岂会服之!”

    谢道韫奇道:“那你购买那么多药石做什么?”

    陈操之笑了笑,轻声道:“氐秦与鲜卑贵族,歆慕我汉人文化,二胡虽僭越称帝,但内心不无自卑,其军国制度,基本照搬汉制,所以我此行,若有机缘,当要展现我大晋文采风流,这又岂能少了五石散!”

    谢道韫失笑,眸如月牙,梨涡乍现,说道:“子重诡谲哉,己所不欲,施之于人!”

    陈操之道:“能服食此昂贵五石散者,当然不会是普通百姓,所以不用担心流毒害民,而且五石散自东汉开始流行,现今效命于氐秦和鲜卑慕容氏的汉人士族,诸如关西六大姓——韦、裴、柳、薛、杨、杜,多有服散者,亦算不得我遗毒中原。”

    谢道韫饶有兴味地看着陈操之,不再多问,只道:“子重要小心行事,王猛智谋极深,不亚于诸葛孔明。”

    陈操之点头称是,心道:“我想对付的不是王猛,而是慕容恪、慕容垂兄弟,慕容垂与皇太后足可浑氏以及太傅慕容评的矛盾无法调和,全仗慕容恪的威望维持平衡,慕容恪一死,慕容垂虽在枋头建功,却更遭排挤,被逼降秦,慕容垂降秦的次年,王猛率氐秦军队灭燕,一个地跨五千里、人口近千万的大国似乎眨眼间就分崩离析了——”

    史载慕容恪享年四十七岁,而今年慕容恪已经四十四岁了,还有三年之寿,但陈操之还是觉得慕容恪活得太长了,若能设法让其再少活两年,那就妙极!

    方圆八百里的巢湖一日横渡,西府两万舟师延南淝河逆行,于三月二十一日抵达合肥,前来迎接的是淮南太守桓伊、建威将军檀玄,带来的消息是,西中郎将袁真已自寿阳出兵汝南,贼势已怯,不日将有战况回报,请桓大司马暂驻合肥。

    南淝河码头,桓伊见到陈操之,熟视久之,待陈操之施礼毕,方笑道:“此真枫林渡口吹笛少年乎?岁月倥偬,五载过去了,昔日文秀少年长成英伟男子,江左卫玠亦能为国效力了。”执陈操之之手,言谈甚欢。

    桓温出于谯国龙亢桓氏,桓伊出于谯国铚县桓氏,互为远房宗族,所以桓温与桓伊关系颇密,桓温笑道:“陈掾昔在钱唐,声名不扬,是桓子野第一个赏识于他,平白赠蔡邕笛于陌路少年,此等胸怀罕有人及。”

    桓伊一笑,问:“操之,柯亭笛无恙否?”

    陈操之恭恭敬敬道:“蒙桓太守赠笛,操之岂敢不珍惜?”命黄小统取柯亭笛来,打开木盒,解青布囊,将碧绿如玉的柯亭笛双手呈递给桓伊。

    桓伊轻抚柯亭笛光滑的管身,叹道:“五年已过,此笛完好如初,可见主人爱惜。”把柯亭笛还给陈操之,说道:“愿再闻操之妙音。”对桓温拱手道:“请大司马见谅。”

    魏晋名士放浪形骸、疏于礼法,桓温见得多了,含笑道:“难得听到陈掾笛曲,吾亦恭听。”

    南淝河舳舻绵延十余里、旌旗蔽空,岸上船中,军士数万,陈操之便立于河畔一株高大的红枫下,吹了一曲阳关三叠,阳关三叠乃是唐代王维所作的曲子,自唐以来,离别曲以此为第一,流传到后世的是古琴曲,陈操之将其改编成洞箫曲,更具回环往复的离别意绪,曲调愈转愈低,最后一缕箫声随流水而去,仿佛离人渐远,渺不可见——

    桓伊伫足听之,陈操之的竖笛技法已然炉火纯青,曲子更是一往情深,不禁喃喃叹息:“奈何!奈何!”

    谢安云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这是桓伊对音乐之美、时光之美不能暂留的叹惋吧?

    一边的谢道韫也再次感受到无处可可去的忧伤。

    当夜,西中郎将袁真派人快马来向桓温报信,言慕容评、李洪已经退回幽、冀,然陈郡、汝南、许昌万余民户被一道掳走。

    自六十年前八王之乱以来,五胡乱华,中原人口凋弊,土地荒芜,无人耕种,秦、燕、晋三国之战,往往以掳掠人口为第一要务,慕容评、李洪于悬瓠大胜后,不与袁真的豫州兵交战,大肆掳掠北走,袁真顾忌桓温长留合肥不去,亦不追击燕军,以保存实力为先。

    陈操之只在合肥歇了一夜,三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时便离了合肥启程前往长安,谢道韫向桓温请求要送陈操之至寿阳,桓温允了,心道:“这个谢氏女郎着实痴情,送了一程又一程,当初若是让她为副使去长安,她也不会畏难的。”又想:“此女才华出众,及得上她的男子亦不多见,我儿桓歆年龄与其相当,谢氏女若能嫁入我桓门,亦是贤内助,只是此女既倾心于操之,不惜抛头露面男装出仕追随,自是痴心如铁,我桓温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事,而且相较而言,陈操之更是我的臂助,只是不知操之与谢氏女会有何等结局,此事我亦不能左右之,且静观其变——”

    桓温因谢道韫而想起谢玄,谢玄未迎娶而妻已丧,此时入荆州为南郡县,在桓豁治下,桓温突然想到,二弟桓豁有女年方十六,岂不是谢玄佳配!

    年初桓温曾有意为三子桓歆求娶王坦之女,王坦之归告其父王述,王述坚决不允,认为桓温子皆不甚贤,这固然是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顶级士族太原王氏从骨子里看不起龙亢桓氏,认为桓氏是兵家子,这让桓温很恼怒,陈郡谢氏现在尚有求他桓温,桓豁嫁女给谢玄应该能成。

    ————————————————

    从今日起开始第五卷,陈操之开始纵横捭阖的中原行,请书友们继续支持小道,呃,更得慢是个问题,本月已矣,看看下月能否好点——

第317章 卷五 假谲 二、强盗出英才() 
陈操之、谢道韫一行三百余人自离了合肥,天气便是一变,原本朗朗晴空,现在是细雨绵绵,终日不绝,透过雨幕朝天上看,云层厚重晦暗,这雨看来不是三、两日就止得了的。

    东晋马匹奇缺,冉盛手下这三百精壮军士除了伍长、拾长、屯长和两名斥候骑兵外,俱是步行,早作了远行的打算,雨具齐备,但蓑衣竹笠,又且道路泥泞,一日只能行五、六十里——

    合肥至寿春约三百里,淮阳诸山连绵起伏,流注淮河的诸水系纵横交错,此地春秋战国时属楚国,千年前的楚国令尹孙叔敖曾在这里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史称芍陂,芍陂是与都江堰齐名的大型引水灌溉工程,形如长藤结瓜,可灌田万顷,楚国因此强盛,但时至今日,因战乱频仍,昔日富庶粮仓亦显荒凉,平畴旷野时见高大的坞壁耸立——

    东晋朝廷畏惧北地流民涌入建康危及其政权,曾禁止统领大批流民的宗帅渡江,除了象郗超祖父郗鉴这样的少数流民帅得以在江东立足外,大部分流民帅及其宗部留在了两淮之地,各筑坞堡,好似独立王国,东晋朝廷往往分封那些宗部众多的流民帅以侨郡县长吏之职,或者冠以将军名号以示恩抚,历次北伐,这些宗帅也会派部曲加入晋军参战,罢战后各归坞壁,不以兵户论,所以历来督两淮诸州军事的如殷浩、庾亮、谢尚、谢万对这些流民帅都是竭力拉拢,谢道韫对此知之甚悉,一路讲给陈操之知晓。

    陈操之见天气不佳,道路难行,将至芍陂时便请谢道韫不必再送——

    谢道韫骑着她的褐色牝马,头戴圆笠、身披蓑衣,别有一种飒爽英气,说道:“既以上复桓公,要送子重至寿春,哪能因为小小风雨就半路而回!而且,我喜欢行路,寿春我未去过,思欲一游。”

    陈操之一笑,说了声:“生活在路上。”便不再劝阻,若不是虑及谢道韫身为女子远行不便,他是很愿意谢道韫作为副使陪他去氐秦的,谢道韫的才识绝对是他有力的臂助,这在会稽土断时已经显露——

    过芍陂四十里便是寿春城了,这日午后陈操之命众军士加紧赶路,到了寿春再歇息;因为下了两日的雨,方圆数百里的芍陂水势见涨,湖面亦开阔了许多,去寿春的近路被水淹没,只有绕路前行,而且下雨天黑得快,酉时就已经天昏地暗了,据熟知地形的军士说离寿春城还有十五里,且喜现在雨停了,冉盛便催促军士快行,在天尚未黑透、在后一场雨到来之前赶到寿春县城。

    众人正急行时,猛见一条岔路冲出一群人,各执刀枪,呐喊着留下钱货饶汝等不死,待发觉是晋军时,为首者说一声误会,掉头便走,其手下数十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冉盛大怒,拍马要追去,谢道韫急呼:“陈子盛,莫追!”

    陈操之也急命冉盛回来,冉盛气冲冲道:“不知哪里的盗贼,把我们当行路的客商,要来打劫!”

    谢道韫道:“这不是什么盗贼,是附近坞壁的流民,打劫客商是寻常事,只要不杀伤人命,郡县官吏亦难严禁。”

    陈操之“嘿”的一声,心道:“这一过江,就是乱世了,以前读晋书、读世说新语,看到北伐英雄祖逖年少时曾率部曲抢劫感到很惊讶,据传郗鉴为流民帅时也曾抢劫富户,西晋首富石崇就是靠抢劫发家的,其任荆州刺史时明目张胆抢劫——生逢乱世,抢劫似乎是生存之道。”

    冉盛不吭声了,他记得幼时随荆叔在江北流浪,荆叔无月不抢劫,杀伤人命都有,不然的话,他主仆二人也无法活到现在。

    就在这时,谢道韫突然惊呼一声,胯下牝马身子一倾,谢道韫从马上摔了下来,却原来是坐骑左前蹄踩入一个水坑,马匹是奋力稳住了身子未倒,鞍上的谢道韫却直接摔入水坑——

    冉盛离谢道韫最近,想走过去拽起谢道韫,却又止步,眼望陈操之,陈操之急急下马过来,将谢道韫搀起,谢道韫好洁,此时一身泥水,又是在陈操之面前,感觉很尴尬,她这次渡江北上,虽带了十余名部曲奴仆,但因为是行军,未带侍婢,所以这时也无人上前服侍。

    谢道韫左膝磕伤,衣袍更是湿了大半,陈操之搀着她到一辆马车边,陈操之出使共有五辆马车,其中两辆装的是各式新铸的兵器,算是样品,准备与氐秦商议交换马匹,另有两辆装的是干粮和一些杂物,剩下的那辆双辕豪华马车是琅琊王司马昱送给陈操之出使以壮行色的——

    谢道韫坐上马车,陈操之又把褐色牝马上谢道韫的包袱递给她,陈操之牵马跟着马车步行,摸黑往寿春方向前进。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辘辘行驶,车厢里的谢道韫换上洁净的衣裳,从车窗望着黑沉沉的天,心道:“子重此番出使氐秦真不是会稽土断能比的,我若为副使的确颇多不便——”

    却听陈操之出声道:“说一件魏武帝曹孟德与袁绍袁本初少年时的故事与英台兄听,英台兄博闻强记,想必是知道的——”

    谢道韫熟读三国志,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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