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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可能拧在一起。
郭绍当下起身出门,想再度见皇后,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说一下。
他在金祥殿正门口找到一个宦官,叫他进去通报求见。等了一会儿,宦官出来说道:“娘娘要搬到皇上寝宫去住,叫杂家带郭将军去皇上寝宫面圣。”
郭绍忽然心里又生出一股子莫名的醋意来,这都兵戎相见了,皇后仍旧愿意和官家住一起……到底是好几年的夫妻了,郭绍也没有理由怨她,但心里就是不痛快。
人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多年夫妻。郭绍在高平之战后便见过皇帝和皇后一起进出,军营、朝堂都见过他们;高平之战后,符后还专程去大相国寺还愿,给官家祈福,当时就是郭绍带兵护卫,所以亲眼所见;淮南之战初期,符后还不顾天气炎热跟着御驾亲征,险些因此丧命。
据郭绍所见所闻,符金盏对皇帝还是很有些感情的、特别是以前符氏经常出入军政场合的时候。这回皇帝病急智昏,居然疑心到软禁皇后……不过一两件事显然并不能叫夫妻恩断义绝。他认为,符氏这次这么做是因为权利和安危、而无关感情。
何况符金盏显然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她现在马上要丧夫,心里一点不难受反倒不可能。毕竟人不是冷血动物,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郭绍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甚对一个有夫之妇动真心,要与别的男人分享她的心,着实是件挺折磨人的事……还好有符二妹,至少符二妹的心完全属于他一个人。其实这种身份很高、靠山背_景很大的妇人,没人能强迫逼迫她们;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没必要也不可能“出轨”。何况她们又是古代妇人,哪怕唐朝五代的风气比理学兴起后开放,却照样守儒家礼教的熏陶约束,观念不太一样。
他跟着宦官从甬道进了金祥殿后殿,然后被带到了一间宫室内。御医直接在外面的房屋里熬药,里面一股子中药味;皇帝应该在里面的寝室里。
郭绍来到一间暖阁一样的屋子门口,果然见里面放着一张华丽的大床,上面睡着人。
这屋子看起来莫名地阴沉。外面阳光明媚,此间屋顶也有一束阳光透进来,光线却完全不如外头那么明亮……一间昏暗的屋子,一束惨白的光。
有点像是监牢一般,太密实了。这处境根本不是别人要囚禁皇帝,起初是他自己选的,本来就躺着、后来不可能专程挪一个寝宫。
寝室里有一众女子,脸上画着彩墨还没洗(估计一时间不容易洗掉),宦官曹泰也在。还有符皇后正坐在床边,她可能刚刚感觉到有人来了,便回头看过来。
“贱……人!”忽然床上的人气息衰微地骂了一声。不是官家的声音么?
郭绍顿时心下一冷,竟然立刻就直觉地生出了惧意……皇帝竟然还能说话!他感到有点后怕,自己居然敢在百战百胜的强主面前动兵!
这种心情是毫无道理的,就是莫名地有敬畏之心。郭绍前世今生都不是什么上层人士,面对这样一个帝王,心态上也会被震慑。他有着现代人的意识,但同样是一个人。别说见到了帝王,就是前世见到了大腹便便满脑肥肠的领导也会有些惧意……现代人真有那么平等的话,电视上的人们见个地方大官就一脸激动恨不得下跪的场面、就不会那么常见了。
郭绍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心里一个劲提醒自己:就算是帝王,现在也拿我没办法了!帝王病重时也不能跳起来打我!
他不动声色地拜道:“臣郭绍,拜见陛下、皇后。”
“起来罢。”符金盏冷冷说道,随后向曹泰轻轻一挥手。曹泰立刻招呼那些妇人静悄悄地退下来了。
符金盏上下打量了一番郭绍,说道:“你过来。”
郭绍心里五味交加,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忍不住看躺在床上的皇帝病成什么程度了。
只见皇帝病得确实很重,虚弱得拿一个妇人都没办法。他脸上的黑色斑点越来越深,气色微弱,若不是有艰难的喘息声,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死人。哪怕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在此时也只有丑陋、死亡的气息。
旁边的符金盏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虽然二十好几了,却不知为何仍旧有青春的活力。白净的外表,靓丽鲜艳的颜色,无处不充满了生的美好。
郭绍忽然有种错觉,在这充满了神秘气息的昏暗屋子里,看到的是两种意象。一种代表了死亡、一种代表了生命。
好像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却是夫妻。不管那大人物是怎样厉害,但最直观的感受……仿佛一朵鲜花插在一坨正在腐烂的牛粪上。
那枯竭全无弹性的皮肤就像已经凝固的死皮,病斑好像是正在腐烂形成的尸斑,冒起来的经脉和正在蠕动的黑灰蛆虫一样。
帝王的神秘,是因为高高在上,通常不能靠近他、观察他。但现在郭绍观察了一会儿,渐渐有了勇气,冲动之下忽然瞪眼道:“我要在这里成就更大的功业,彻底战胜他!”
“你已经战胜他了,虽然是趁他虚弱的时候。”符金盏冷笑道。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完全对皇帝没有敬畏之心。
也许一个再厉害的人、也是凡人,与人太亲近了也会被看穿强大的外衣。
郭绍大胆地说道:“我要做到官家曾经做到的事、以及他做不到的事!这样我才能从皇帝的阴影里真正站起来!”
符金盏忽然冷冷道:“郭将军想做什么,称帝?没什么,这世道所有的皇帝都是通过夺取前朝基业获得,太祖、床上的皇上、周朝的一众将士,都曾是(后)汉的臣子。”
郭绍一语顿塞,现在说这个实在早了点,他的威望和实力都不够……
这时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怒目以视:“朕……朕……”他好像恨不得将符金盏碎尸万段一般,反倒没管郭绍。
第二百五十章 欲言又止()
重病的皇帝大怒,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符金盏的手腕!她和郭绍顿时大惊失色,谁会想到一个奄奄一息话都说不清楚了的人居然还能作出如此突如其来的动作?
“啊!”符金盏痛呼了一声。、ybdu、
郭绍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捏住了皇帝的前臂。他一用力,只觉得皇帝的手已松动,急忙拿另一只手去掰。并不困难,很快把符金盏从皇帝的魔掌里救了出来,并随手拽了她一把拉到身后护着。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符金盏的叫声,冲了进来。符金盏从郭绍背后走出来,苍白着脸道:“退下。”
郭绍松了一口气,转身看时,只见符金盏的手腕上几个红指印,疼得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郭绍十分心疼,情急之下竟然托起她的手腕,放在嘴前“呼呼”直吹起:“没事吧?没事吧……”
没人这样对她还好,听到郭绍关切的口气,她顿时委屈地拿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额头:“他老是伤我,这里的疤都一两个月了还没好,当初流了好多血。”
郭绍凑近一看,果然又一块旧疤,顿时心道:我不顾性命护着的人,在皇帝面前居然被肆无忌惮地家|暴!心下十分不是滋味,就好像发现一个他千方百计呵护备至都追不到的美女、却在高富帅那里被当根稻草一样虐|待。
符金盏看起来又怒又伤心,转头对床上的人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马夫吗?”
床上的人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时符金盏又气道:“跟你说过的。李守贞府破亡后,我被人护送回大名府,路上担心那个做过马夫的武将对我不利,只好委身于他……那马夫就是郭绍!”
皇帝顿时睁开了眼。
郭绍听得一肚子纳闷,符金盏何时委身过自己?李守贞败亡后,郭绍脑袋上被人敲了一棍基本已经死了;符金盏离开河中府时,他说不定还在乱葬岗……如何护送她?
应该是符金盏记错人了,那时候她可能都不太认识郭绍。
他顿时心里打翻了五味瓶,符金盏居然和一个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的马夫亲近过?这太叫人难受了!
还有她居然说郭绍做过马夫,难道在她的心底,他真的那么身份卑贱?
……郭绍心里波涛奋勇,又恼又羞。他好不容易才强自压下来,暂且面对现实,不动声色道:“官家现在还很关键,切勿让他在大臣面前乱说话。”
符金盏冷冷地点头。
郭绍又道:“我想见见张永德,以便尽快分化铁骑军防区。”
符金盏道:“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决定,不用凡事都问我。这些年的表现已证明你已经长大了。”
郭绍心里有点凉,当下招呼房门口的人进来,拜道:“皇后自己当心一些,臣的事已说完,告退。”
符金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轻轻挥一下手。
郭绍走出金祥殿,被阳光一照射,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又叹了一气,抬头盯着太阳看了片刻,明亮的光芒直晃得他脑子发晕……骄阳都不能驱散他内心的阴影!
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践踏,一般人没法打击他,但符金盏可以轻易做到。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叫符金盏看看自己的功业成就、让她认识到把自己当作一个马夫奴仆之类的人是极度错误的看法!
以前他虽然自称是符家的一个卫兵,但不过说说而已、只是为了表忠心。他自己可以那么说,但符金盏不能那么看待、她心里不能看不起他!
郭绍寻思了一会儿,便叫亲兵牵马过来,带着一队人向侧面奔去,径直去枢密院。
进了大堂,王朴和魏仁溥出来见面。郭绍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
魏仁溥听罢说道:“张永德在城北控鹤军左厢军营,枢密院派人送嘉奖令的时候见到他了。”王朴沉吟片刻,说道:“以皇后的名义召见张永德、或是老夫等主动前去,都不太好。”
郭绍一琢磨,直接下旨召见张永德也许会让他感到有危险,不利于团结拉拢更多的人;中枢的人主动前去,又没法试探出张永德的真实态度。
王朴继续说道:“我倒有个法子。张永德认得我的笔迹,现在我私下写一封信邀请他到枢密院来谈谈。张永德如果愿意进宫来最好;若是不愿意,他也可以拒绝,因为不是军令。”
郭绍当即赞成道:“这个法子好,王使君考虑得十分周全。”
他当下觉得王朴确实是个人才,能人便是大小事他都有头脑很快拿出妥善的法子来。更何况王朴也是个胸有大韬略的人,这等人并不好找。
……
皇城那边的人想方设法步步为营,赵匡胤也没闲着。
他之前就认识到自己没有机会了,当机立断准备逃走。但两件事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第一件他等着亲信把自己九岁的儿子赵德昭接出来(母亲、弟弟妹妹、女儿、小妾等一众家眷是没办法了,会拖累他赶路的速度);第二件是劝另外几个兄弟追随他。
第一件事很顺利,但第二件事没有成效。除了石守信等三兄弟,别的和他称兄道弟的人不愿意走……他们刚刚被嘉奖升官,认为至少没有性命之危,就算以后被贬职、但可以保住家眷。
赵匡胤无奈,当下带着数十骑匆匆出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