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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留学期间,杨度先后结识了梁启超、黄兴、汪兆铭、蔡锷等人,思想变得愈发激进,虽不赞成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但也不满君权统治,开始认真研究君主立宪。清廷宣布“预备立宪”,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走马观花,又对宪政一窍不通,自然写不出考察报告,无奈之下只好派随员熊希龄赴日本向杨度求助,杨度也不客气,拉来“乱党魁首”梁启超一起写,之后,一份周详妥帖的宪政考察报告就摆在了慈禧的御案上,所以,清廷立宪新政的指导原则实际上是两个“乱党”写的,这个秘密官场上众人皆知,惟独慈禧被蒙在鼓里。
杨度也借此而声名大振,被人誉为“君宪旗手”,他的大名很快传到主持新政的袁世凯耳朵里,一心想靠宪政限制君权的袁世凯有心收纳此人,便联络张之洞联名会奏,保举杨度为四品京堂,任宪政编查馆提调,在王府里给旗人亲贵讲授君主立宪的好处,后来袁世凯更是将他延入幕中,礼贤下士,倾心结纳,杨度感激莫名,士为知己者死,从此便成了袁世凯的左膀右臂,袁氏督直时所举办的新政措施多半出自他手。
杨度指着袁世凯磕破的额头,问道:“袁公,这是怎么回事?”
袁世凯苦笑,摸了摸额头,说道:“说来话长,咱们进屋说。”
两人进了东厢,杨度脱了大氅,拿出一封信,说道:“今日可不是我一人来的,这是严范荪的信,袁公可先看看。”
严范荪就是严修,也曾做过袁世凯的幕僚,翰林出身,后来为袁氏保举做了官,现在是学部侍郎,与袁世凯的关系非同一般,和杨度也谈得来。
袁世凯抽出信瓤,匆匆阅了一遍,随即点着洋火,将信烧了,苦笑道:“立宪,立宪。朝廷逼我,你们也来逼我,我还真不如一走了之,免得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现在那‘迥电’只怕已是全北京城都知道了。”
“官场上没有瞒得住的消息,何况是这骇人听闻的通电?现在不止是官员,便是那帮闲散旗人,也在议论袁公被乱党推举为谋主的事。”杨度站起,背着手在厢房里走了几步,在靠西的一扇御赐屏风前停下,看着那屏风上的“百鸟朝凤”图,喟然叹道:“天下归心,什么叫天下归心?这就是天下归心啊!”
袁世凯愕然道:“皙子,你不会也以为九江城的乱党是真心拥戴我吧?那个叫赵北的乱党阴险狡诈,他发这通电是个诡计,不是景仰我袁某人,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他。”说完,挥了挥手,管家便心领神会的带着仆人退出,并将房门带上了。
杨度仰起头,看着那房顶上的洋灯泡,说道:“世界局势日新月异,咱们中国和外国比起来,差得太远了,要想不做亡国奴,咱们只有奋起直追。”走回太师椅坐下,他看着袁世凯的眼睛,说道:“如今这帮旗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们除了架笼子溜鸟,就是下茶馆听说书,对咱们汉人是防范愈严,他们对于立宪并不热心,我给他们讲授宪政的时候,那帮王爷、贝勒都是躺在烟榻上听讲,我在上头讲得吐沫四溅,他们却在底下议论是日本烟土劲大还是印度烟土味正。以前有西太后压着,这帮旗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现在太后一薨,你看吧,旗人们一个个上蹿下跳,急着抢权。现在新君嗣位,宵小弄权,用不了几年,咱们汉人的势力就要被这帮旗人少壮亲贵扫荡一空了,到时候,咱们就等着做洋人的二奴才吧,旗人才是大奴才,咱们汉人抢不过他们的。”
“皙子,你的嘴是越来越贫了。”袁世凯摇头道。“我何尝不知国事败坏的根由?别的不说,就是那旗饷,一年耗费国帑一小半,可养出来的却是一帮只会比谁的辫子油光的饭桶!旗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道理我懂,无奈袁某世受国恩,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要我做对不起大清列祖列宗的事,那你们还真不如绑了我,送去给革命党。”
杨度说道:“我们并非是逼袁公做大逆不道的事,严范荪信里写得清楚,咱们只是想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定乾坤,将这君主立宪的事尽快定下来。若是立了宪,虽说剥夺了一些君权,但这大清国的国祚却没被咱们灭了,大清国还是大清国,只不过不再由旗人亲贵说了算了,那得全国士绅说了算,得袁公说了算,得议院说了算!当年英国‘光荣革命’,迎去继位的可也是个异族人,这么几百年下来,国祚未断,皇位稳固,这足见立宪的好处啊。若是立了宪,对那爱新觉罗家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就等着被革命党押上断头台吧。”
“皙子,不可胡说!”袁世凯脸一沉。
杨度并未住口,侃侃而谈:“现在摆在咱们中国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革命,如那法兰西大革命一样,轰轰烈烈,杀得天昏地暗,人头滚滚,满地腥膻,将全国折腾个几十年不得消停,然后从头开始收拾旧山河,至于收拾得好收拾不好,那还两说;其二,改良立宪,便如那英国‘光荣革命’一样,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于无声处听惊雷,若干年后蓦然回首,却已是旧貌换新颜,国强民富,雄立于列强之林。袁公,国家安危系于你身,在于此时,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袁公的了!凌晨严范荪来找我,商量来商量去,如今正是逼迫清廷立宪良机,不可错过,袁公应乘时而动,联名会奏朝廷尽快立宪,组建议院,颁布宪法,如此,天下归心,革命自然烟消云散,到时出面组织责任内阁的人除了袁公之外,还有何人有此威望?”
袁世凯强忍怒火,脸色变了又变,听到后面,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了杨度的话,指着自己的额头,说道:“皙子,你方才问我这额头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告诉你,这是在紫禁城磕头磕的,如果不是有人帮着说话,今日你来看见的就不是我了,而是我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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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君宪旗手(下)()
袁世凯将紫禁城里的一幕约略讲述,边说边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杨度微微一怔,随即冷哼道:“如此说来,旗人果然是疑心袁公了。袁公,你久历宦海,自当明白,只要朝廷一起疑心,任你是擎天巨柱,只怕也是来日无多。既然朝廷已对你起疑,袁公,你还有退路么?与其束手待毙,不如背水一战,或有一线生机。”
袁世凯阴沉着脸,说道:“皙子,你所说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换了别人,我早就把他轰走了。就算朝廷不待见,我也不是没有退路,我可以去租界,甚至可以出洋,我就不信,我袁世凯朋友遍天下,就没我落脚的地方!”
杨度站了起来,说道:“袁公,你是中国人,怎可去外国?落叶尚且不离根,人在外漂泊,百年之后又该安身何处?若是葬在外国,又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与祖宗相见?袁公,人生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执意谋退,你将这些年来追随于你的这些佐僚又置于何地?你能跑到外国,他们能么?”
“别说了!”袁世凯不客气的挥了挥手。“我意已决,过段时候便出洋。至于你们,愿意跟我走的,我不会亏待,不愿意跟我走的,也早谋退路。”
杨度走到袁世凯面前,撩起棉袍下摆,膝盖一弯跪了下去,一字一句的说道:“袁公,就算不为黎民百姓着想,您也该为自己着想,袁氏上下几百口,都指望着您呢,几位公子都已长大成年,事业有成,您就忍心看着他们跟您一起到外国颠沛流离?家大业大,又岂是说走便走得了的?这些年几位公子依附在袁公翼下,从未吃过苦,锦衣玉食,阿谀奉承是他们享受惯了的,一昔之间跌落凡尘,成了百姓,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我袁氏本是农家百姓,一场荣华就当它是过眼烟云,君子之禄五世而斩,这个道理我懂,用不着你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谁又甘心再去做那凡夫俗子?旗人亲贵可是享了二百多年的福,可也没见着他们愿意将这些荣华富贵拱手让人。这些年袁公柄政,得罪了多少人?得罪了多少权贵?袁公,我怕你是想做百姓而不可得啊!当年朝廷可以派人到英国绑架孙文,以后难道就不能派人到外国去找袁公麻烦?”杨度膝行几步,仰起头,热泪盈眶。
“放眼天下,如今谁能与袁公比肩?行新政,倡立宪,袁公功绩彪炳,天下归心,北洋军更是袁公一手锻造,袁公振臂一呼,天下谁人不应?现在南方革命军兴,清廷抱着君权冥顽不灵,列强又环伺一旁,若不速定国策,消弭战乱,只怕又是一场瓜分危局啊!袁公,中国是亡是兴,便在此一举,得公则兴,失公则亡。袁公,便是你夺了他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只怕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放肆!”袁世凯被杨度吓住了,后面的这几句诛心的话要是传到朝廷耳朵里,那他是非死不可了。
“你……你放肆!狂妄!”袁世凯哆嗦着站起,一脚踢开杨度,走到屏风前,脸上阴晴不定。“来人,将这个反贼拖出去!拖出去!”
“袁公!杨某肺腑之言,袁公三思,三思啊!”
“拖出去!拖出去!来人!来人!”
袁世凯气得跳脚,喊了半天,那房门才被人从外推开,一个人从屋外奔了进来,顺手关上房门,随即跑到袁世凯跟前,“卟嗵”一声跪下,抱着袁世凯的腿,小声喊道:“父亲,父亲勿恼!杨先生是一片赤诚,绝无二心啊!他的话虽然悖逆,但未尝不是真话,朝廷对咱们袁家早就看不顺眼了,抄家问罪那是早晚的事!”
“克定?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袁世凯看清来人。“你刚才在外头偷听?你都听见什么了?还有别人听见没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
袁克定叩首道:“儿子刚回来,在外头听了片刻,除了儿子,外头没别人,刚才的话,也就儿子听见了。”
袁世凯脸色变了变,问道:“英国人怎么回话?同意咱们去避难了?”
袁克定点了点头,说道:“儿子一直等在英国公使馆,公使朱尔典先生拍电报回国,英国外务大臣回电,同意父亲避难的请求,日本公使也保证,如果咱们躲到日本军舰上,日本帝国保证咱们的安全。不过,朱尔典公使又说,去英国避难是万不得已的法子,如果朝廷不杀咱们,还是留在国内比较好,有他们公使团做保,朝廷也得顾忌着邦交。另外,回来时府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街边探头探脑,似是步军衙门的探子,朝廷是在盯着咱们啊。”
袁世凯叹了口气,扫了眼跪在一旁发呆的杨度,苦笑道:“皙子,你若再逼我,我现在就收拾包裹卷,去英国使馆避难。”
杨度哑口无言,愣了片刻。他确实没想过,袁世凯当真是为自己找了退路,而且就是去外国寻求避难,谁能想到呢?一个手握重兵、门生故旧遍天下的大清第一重臣竟会被一封革命党的电报吓得乱了方寸。
是啊,革命党多半是些穷光蛋,他们革命若是成功,未必不能皇袍加身,可袁世凯是什么人?那是堂堂一品大员,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