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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千杀将她拉到身前来,见她仍是眼巴巴瞅着自己,无奈笑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发顶,温声道:“走吧。我没那么小气。只是自己吃顿饭而已。”
孟七七摇晃着脑袋,笑眯眯道:“我可没说你小气……”又道:“我明日一早就来找你,然后就在这里待着啦。”今晚回去把最后的事情处理完,就可以安心来战神大人这里了。
说笑声中,上官千杀骑马将孟七七一路送回了云州城北的府衙。
抵达的时候,已是暮色四沉。府衙里亮着高挂的灯笼。
孟七七一面往门洞底下走,一面恋恋不舍回头看。
上官千杀立在黑龙马旁边,见她频频回头,忙道:“仔细看路。”语速比平日要快上许多,又补了一句,“小心跌倒。”
孟七七先是道:“知道啦。”听了后一句,撅起嘴来哼道:“我才不会跌倒呢。”
上官千杀见她微嗔的娇俏模样,不禁心头一热,等人去得望不到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一路快意驰骋回到高府,刚一下马就听亲兵道高志远来了有事汇报。他习惯性地要让人带高志远到议事厅去,顿了顿,微微翘起唇角道:“让他到旧书房等。”
旧书房里,孟七七是已经离开了,但是她来过的痕迹却还存留着:打开的长窗,软榻案几上的各类吃食,案几一角的那枚橘子。
上官千杀踱步过去,捡起那枚橘子在手中转着,嘴角带着不自知的温柔笑意,“说吧。”
高志远胆战心惊地瞄了自家少将军一眼,这几日来还是第一次见少将军不再黑着一张脸,但是——他预感到自己接下来要汇报的事情,绝对会破坏少将军这难得的愉悦心情。
“咹?”见高志远迟迟不语,上官千杀眉头微拧,凝目看去。
高志远心头一颤,尽量平静道:“回将军,奸细石齐一事有新进展了。”
上官千杀脚步一顿,嘴角的笑意好似从夏日骤然流入冬日去的溪水一般,一寸一寸地冻住了。他静静盯着高志远,已经从对方的神色中读出了灾难的征兆,“说下去。”
高志远躬身道:“下午密队来报,三日前在并州截获一封张新敬呈给安阳公主的信件。内称,石齐一事已被少将军知晓。”他从袖中托出一封书信来,垂着眼睛呈给上官千杀,不敢看少将军此刻面上神色,“这是誊本。原件看过后已经原样送出。”
上官千杀接过那誊本来,扫了一眼,淡声问道:“何时送达?”
高志远越发压低了身子,“密队预计,快则昨夜,慢则今晨。咱们在府衙附近的密队汇报,今日凌晨,有送信之人进了府衙。那送信人,与并州密队见到的送信人,一般模样。”而安阳公主今日下午就来高府了,当中有什么关联,他高志远可真是不敢想。
“还有旁的吗?”上官千杀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下来了,他将那誊本信件揉碎在掌心,脸色却还算平静。他另一只手还转着那枚橘子,心里想着,就算是她是因为知道事情败露才来告诉他的,那他也愿意原谅她这次。毕竟,她还愿意为他费心思。
“还有……”高志远嗫嚅了两声,咬牙道:“从前摸出来跟石齐一波的十几个奸细,调查背景时,完全查不出来。少将军明鉴,咱们南朝这样查不出身份来的人,可就只有……”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没敢继续说下去,他感觉自己是搅到了不得的事情里去了。比他跟着上官千杀弄死西北军大将军高建业一家还要了不得的事情。
高志远不敢说完的话,上官千杀替他补全了。
“只有玉如军。”上官千杀淡淡道,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之色。只有由山淼执掌的玉如军。
高志远期期艾艾道:“是,是,正是玉如军……”
上官千杀淡声道:“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高志远如蒙大赦,他实在惧怕于少将军此刻的威压,忙不迭离开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上官千杀仿佛才又会动了。他觉得一股说不出的累从心底泛了上来,令他连只是这样站着都觉得呼吸不畅。
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书房里没有点灯。
他在黑暗中,扶着案几,缓缓在软蹋上坐了下来,一手是揉碎了的信件誊本,一手是女孩临走前捧给他的橘子。他久久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沉入海底的英俊石像。
橘子的清香在死一般的静默中丝丝缕缕散开来。
“噗”的一声微响,橘子的清香忽然大盛,却是上官千杀五指用力,将那枚橘子攥破了。
孟七七对于这些却是一无所知,她回了府衙,忙于对占过来的的三分之二西北军做最后的汇编。她手下的军官与云州朝廷命官果然也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想着此间事了,明日便可搬去高府与战神大人同食同宿,倒也干劲十足,丝毫不觉人事繁琐,直忙到子夜时分,这才将将完成。
她虽然困,还强撑着指挥小丫鬟给她收拾随身行囊,准备明日搬去高府。
正在她于卧房里忙乱之时,南宫玉韬姗姗而来,倚在门框上,一开口就带着点嘲弄,“小别胜新婚,这趟去见了你的战神大人——忍不住了吧?”
孟七七站在一屋子打开的箱子中间,的确心情好,因笑道:“你有空跟我斗嘴,不如来帮我收拾东西。”
南宫玉韬摇了摇风雅的折扇,“你看表哥我像是收拾东西的人么?”他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丢到孟七七跟前去,“京里给你来的信。今日一早就到了,你先是睡死了喊不醒,一醒就跑去找你的战神大人,都寻不到空闲给你。喏,自己看看吧。”
孟七七蹲□捡起信来,见是张新敬送来的,忙拆开看了,这一看就是一阵心跳紊乱。
只见张新敬写的第一桩事情就是石齐之事已经败露。上官军中的几十个人每月都要向张新敬上报的,这个月有十几人没有上报——不用寻访,便知道糟糕。另一件事,却是说蒋虎彤上次所言之事,已经查实。最后则说,京中已是剑拔弩张,公主归来之日可期。
第一件事分走孟七七太多心神,令她一时间静不下心来想后两件。难怪今日下午她同战神大人坦白之时,他会是那样的态度。好在背后与变态表哥的勾连没有暴露。也好在这一节战神大人愿意揭过不提了。
孟七七看完之后,像从前那样,将来信烧毁了。次日一早,她便包袱款款,去了高府。
上官千杀还在旧书房里。
孟七七推开书房门,带着初升太阳的金光蹦蹦跳跳进去,笑着嚷道:“战神大人,我来啦!”她环顾四壁,在里面的软榻上觑到了上官千杀,“你躲在这里呀!”她笑着走过去,渐渐看清楚了他,脚步越来越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上官千杀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竟是在此间坐了整整一夜,他静默地看向闯入的女孩,墨色的眸子里有淡淡的血丝。
“咔哒、咔哒”——他修长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叩击着案几,声音规律而又清冷。
“玉如军的人,你用得可还趁手?”他如是问,乍看上去一派平静的脸上,实则每一块肌肉都在细小的颤抖着,那是他在竭力克制着即将溃堤而出的滔天怒火与痛楚。
孟七七怔在原地。
上官千杀站起身来,像一堵山一样挡在了她面前,将她罩在了阴影里。
“山淼的人,你用得可还趁手?”他逼上前来,因为整夜无眠,声音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开撕!
第108章()
面前是身形高大的男人投下来的阴影,耳边是令她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话,孟七七在这刹那涌上心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然而外面都是上官千杀的人,她是逃不走的;便是能逃走,她也绝不离开这个男人!
“战神大人,我错了。网值得您收藏 ”孟七七无法辩解,也不敢再看上官千杀此刻的面色,垂下头去,带了几分小心握住了他衣衫一角,见他并没有挣脱,便轻轻移过去,将脸埋在了他怀里。
上官千杀煎熬了一整夜,原料想着这一句问出来,两人就算是摊牌了,不意女孩竟还是这样柔和的姿态。她这样的态度,不知是顾念两人的情谊,还是有更多的图谋。然而上官千杀面对这样态度的孟七七,竟莫名地更觉愤怒与伤痛起来。不管什么事情,她总是可以撒手一身轻的模样,却剩他在痛苦里拖泥带水行走着。
上官千杀沙哑着喉咙,压着最后一丝理智道:“你用的,是玉如军的人吗?”他给她的,是闭目塞耳的信任,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的罪状,只要她否认,他就相信。
昨日孟七七给出的“不尽不实”的真相里,这十几个被查出来的“奸细”是她的人。的确是她的人没错,但却是她从变态表哥执掌的玉如军中调来的人。她含糊的表述,给人一种这些人自始至终都归属于她的错觉。而她在四五年前,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她的人也就是一般的侍从罢了。
因为不放心上官千杀,而派了十几个侍从到上官军中,一呆就是四五年——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却也算说得过去。
但是如果这些人是从玉如军中调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性质的事情了。那意味着这些人不但都经受过系统的训练,而且各方面的素质比普通士兵都要高出许多。最重要的是,玉如军这支军队本身就是刺探各类情报,善于隐蔽的;对于其中士兵也秉承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至今也只有三千人而已。孟七七在四五年前,选了十几个这样的军士,放入了上官军中,意味着什么?
孟七七知道自己只要摇头,就能再自欺欺人些时日,然而她不敢想再度欺瞒之后,等日后真相大白之时战神大人会是什么心情。她沉默了许久,在上官千杀怀中,缓缓点了一下头。
上官千杀只觉心中一片雪亮的疼痛,他握住女孩肩头,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将她慢慢推了开来,“不放心我?”
孟七七肩头吃痛,却不敢发出声响来,知道他这是在说自己先前给出的理由,偏过脸去更不敢看他此刻的面色。
上官千杀脸上其实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种木然的平静,他继续沙哑道:“还是不放心上官军?”从那么早以前,她就筹谋策划着,忌惮着。那么这些年来,她口口声声的喜欢,究竟是像他原本想的那样,是她自己也未看明真心——还是,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然而这一则,比起她与山淼这么多年来就背着他合谋一事,竟不知是哪一桩更令他伤心愤怒。
这一二年来,朝廷里的老狐狸进谏于归元帝,想要收上官军中的兵权——这样的事情,他上官千杀也并不是没有耳闻。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早在四五年前,他面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女孩就在筹谋着这样的事情了。亏他还以为她那时候整日粘着他,是小姑娘想跟着大哥哥,因而答应了她的愿望——如今看来,他竟是个傻子。他的种种回护情谊,落在布局人眼中,大约就是一场笑话吧。
“七七,你究竟想要什么?”上官千杀没想到自己到了这样境地,问的竟还是这样的话——活该他被当做笑话。
男人语气中的痛苦无奈如有实质,落在孟七七耳中,恍如旱天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