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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也是有官家身份的,理应住在驿站,不过他那边人口多,养尊处优惯了,索性在天津卫这边包了一家客栈住下。
王通所领的人中有马三标,还有谭兵和谭剑,马三标这个不过是嫌在家无趣,出来散散心,带着谭兵和谭剑则是出于另一番考虑了。
谭兵和谭剑虽然在王通手下各有差事,谭兵现在还是第一团的团总,不过他们二人也有锦衣卫和东厂密探的身份,当然,这个密探也说不上什么密,王通一干人都是明白,可这等场合带着他们去的意思就似乎做个见证,冯保此人身份毕竟太敏感。
街上人也不多,十几名骑兵护卫,一干人就朝着城内的客栈而去,按说这客栈都应该建在水路要津,最起码也要显眼之处,比如说王通等人刚来天津卫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现在运河、海河和海边才是兴盛之地,城内冷清的很。
但城内反倒客栈、酒楼什么的比从前多了很多,这都是为天津卫的富贵人群预备,这等客栈没有通房,只有一个个独门独院,价钱差不多是运河边客栈的十倍或者几十倍,只接待富贵豪客。
这声音刚出来还有人笑话做不长,却没想到很快就是顾客盈门,此类的处所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
原因就是大商家接待客户,还有海上以及各处来的豪商,京师来的贵家子,都不在乎什么银子,只是求个舒服和面子,这等豪华客栈正是投他们的所好。
后来莫说是富贵豪商,就连过往天津卫的官员都住在这里,反正他们手里也是不缺银子。
王通等人入城,到了那客栈门口,手下护卫找来了掌柜,听到是王通到来,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领着一干人进了客栈。
这等豪华客栈,王通有所耳闻,却是第一次见,走进去才知道这是按照大户人家的宅邸规制,然后在其中分出一个个宅院,每个宅院配上小厮、丫鬟伺候,就和豪门奴仆一般,倒是让王通心中感慨了一番,这分明就是现代酒店的一个翻版,古人有能啊。
虎死不倒,冯保失势,所住的地方是这客栈最大最好的一处,听说跟着来的仆役家人就住在边上。
王通等人走过来的时候,却看到院门口一名家丁正在问客栈的小厮,这家丁看到王通过来,也就是瞥了眼闪在旁边,继续说道:
“小兄弟,你知道天津卫什么地方有宣纸卖吗,要那种好的?”
“年初一,卖宣纸的店铺怎么会开业,不过你去城北杨柳居那边看看,拍门喊人,或许会做你的生意。”
“多谢小兄弟。”
那家丁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王通回头看了看那家丁背影,笑着说道:
“冯家的下人还真是不寻常,若是旁的失势官员,看到咱们这些武人打扮的人过来,心里肯定是慌张了,少不得要跑进去通报,这个倒是从容自若。”
谭兵干笑了声,低声说道:
“不瞒老爷说,属下觉得刚才那人搞不好就是跟在冯保身边的探子。”
听到这个王通一愣,摇头失笑,冯保这等要紧人虽然被逐出宫,可对他放心的人估计不多,宫内、东厂、锦衣卫恐怕都要派探子出来跟着。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求见冯公公!!”
马三标在外面粗着嗓子喊了一声,不多时里面一名中年人跑了出来,这中年人穿着褐色暗金边的对襟棉比甲,里面是宝蓝色的道袍,以王通看人的经验,第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份地位都是不凡,但从此人的须发都有些蓬乱,面色憔悴来看,恐怕是最近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
“原来是王大人,小人冯友宁,见过王大人。“
如果真是平民百姓,断不会说什么“原来是”,直接就跪下磕头见礼了,冯友宁跪的也是很生疏。
毕竟做东厂掌刑千户差不多十年,在京师横行了将近二十年,突然变为平民百姓,实在是适应不了,王通摇摇头,心中也有些感慨,连忙上前把人扶起,开口说道:
“在天津卫若有什么需要的就来和我讲,带我去见冯公公吧!”
冯友宁虽然跋扈,却不是什么祸害,如今这姿态中规中矩,王通也是客气,冯友宁道了句谢,转身领路。
冯保失势,冯友宁不待宫中动作,主动辞官陪着冯保去南京,也算是有孝心,宦官的侄子义子,往往捞钱横行的时候百般亲近孝顺,宦官一失势,马上翻脸不认人甚至卷起钱财一走了之,这个才是常见。
客栈给冯保这边居住的宅院居然也是两进,马三标和谭兵一干人啧啧惊叹,冯友宁进了院子,扬声说道:
“叔父大人,王大人带到了?”
“王通到了,快请进来。”
冯保声音中气十足,倒是显不出什么颓唐落魄来,冯友宁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通举步进去,谭兵等人要跟上,冯友宁却拦住说道:
“我家叔父说了,要听就在窗户那边听,在屋中不太方便,事后他也会笔录一份给王大人带到京师里去。”
谭兵和谭剑对视了眼,都是停住脚步,对方既然这般说,他们现在是吃王通的俸禄,是王通属下的人,一些事情也不好做的太露行迹,点点头都停住了脚步。
王通一进屋,发现屋中的光线颇为明亮,白天居然点着四个立式的宫灯,冯保却背手站在墙壁前面,墙上挂着一幅字,冯保回头看看,用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幅字,开口说道:
“咱家临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你看怎么样?”
王通现在也能写一笔还过得去的楷书,写字看书都没什么问题,但草书对他来说就是天书,更不要说评价书法的好坏了,不过,王通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冯保的字,说冯保如果不是宦官的身份,书法定然是当世大家。
“王通不懂书法,但看冯公公的字,却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你倒是会讲话,在官场沉浸久了,也是磨练的差不多,什么叫气势,咱家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奖。”
听到王通的话,冯保也是哑然失笑,转过身来感慨说道:
“咱家的字在五年前就没什么寸进了,还以为今生就该如此,却没想到从京里出来,居然又上了一层,真是有得有失,有得有失。”
王通甚至觉得冯保和五年前见的时候差不多,细看才发现白发多了不少,张四维年前年后不过十余天,见过的人都说衰老异常,宫内也有消息说慈圣太后多了白发,却没想到冯保这么好的精神状态。
冯保的做派依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样子,伸手一指,示意王通坐下,开口说道:
“茶刚刚端上,你给自己倒上,坐下和咱家说话。”
看到冯友宁那般,王通本以为自己要见到一个憔悴哀伤的老人,却没想到是这般,心中诧异归诧异,却也轻松许多,给自己倒了茶,然后坐下,那边冯保也坐下,也是给自己倒了杯,端起喝了口,开口说道:
“内书堂读书,照例是内阁的大学士过来教课,严嵩也曾来过,他讲无非也就是经义,不过也提了几句别的,有一句话咱家一直记得,这几天更是时时想起,说的是什么呢,说‘臣子就是臣子,奴婢就是奴婢,要时刻记得自家的本分,不能逾矩’,他说的对啊,臣子奴婢,不管做的多大,万岁爷还是万岁爷,万岁爷一句话,臣子奴婢不管如何,还是要被打回原形,咱家这十年就是忘了本份啊!”
说完冯保叹口气,摇摇头又是抿了口茶,拿起一块湿巾擦了擦沾着墨迹的手,又是失笑道:
“出京后清净了,一些事情也就想明白了,反倒是想通了,这辈子自从进了内书堂读书,去六科廊那边写字,又是去内官监当差,做秉笔,做掌印一步步的到了现在,整日里想得多,算得多,到了现在才想,那又有何用,死后带不走,传不给别人,搞不好还要连累冯家一族,多亏到此为止了,现在好,现在好啊!”
王通笑了笑,向着京师的方向抱拳示意,开口说道:
“万岁爷也是念着冯公公多年的情分,这才慈悲为怀,冯公公能想得开那是最好,今后就放开胸怀好好颐养天年吧!”
“看着万岁爷长大,本想着多帮帮,少让万岁爷被别人欺负,被外朝的官给偏了,谁想着慢慢到了这样局面,当初真是没有料到。”
冯保声音有些哽咽,说完这几句随即摇摇头,清了下嗓子肃声说道:
“若说这等儿女情长的琐事,就不必请你来对坐感慨了,这次来却是有些事交待,咱家问你,你看万岁爷的作为,到底像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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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武宗正德()
“万岁爷的作为像谁?”
冯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王通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窗处,又扫视了一圈屋中,似乎没什么人偷听的样子。
可这个问题还是难以回答,且不说这话本身就触犯忌讳,王通本来也就不知道像谁。
“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冯保瞥了王通一眼,调侃着笑道,然后摆摆手说道:
“咱家不过是起个话头,由咱家来说吧,像是武宗皇帝,这些所作所为,很像啊!”
明武宗,就是正德皇帝,这是有名的放荡天子,王通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愣,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肃声开口说道:
“冯公公,皇上何等圣明的人物,怎么能和武宗皇帝相比,若今日来,冯公公只是想说些诋毁的话语,那也不必谈了。”
大明历代天子,这正德皇帝是评价最坏的一个,纵情声色,而且亲信宦官武将,贬斥文臣,荒唐之极。
宦官八虎这个天下闻名,权阉刘瑾,这个被视为有明一代的最大奸贼,刘瑾会同吏部尚书焦芳将朝廷弄的乌烟瘴气,又信用武将钱宁、江彬,吃住都在一起,结果武宗驾崩后,江彬差点反乱。
生活上更是不必说,在宫内模仿宫外的样子建造许多店铺,用宦官和宫女充斥其间,自己游荡作乐,又在宫内建造妓院,让宫女假扮妓女充斥其中,败坏体统,放荡不堪。
更在宫外设立豹房,豢养虎豹熊等猛兽,聚集吐蕃、蒙古和西域各族人等,又亲近番僧,甚至喜欢和佛郎机人游乐,完全没有君王的模样。
喜欢武事,曾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朱寿的称号,曾经率军和鞑靼小王子部众在宣府大战,宁王叛乱,他也率部南征,半路上宁王之乱却被王守仁率军平定,他居然命人降俘虏后的宁王放掉,然后重新抓获,好彰显自己的胜利,种种荒唐事举不胜举。
而且他南征之后,就在江南游玩,却不小心落入江中,着凉之后就一病不起,他这一生虽然荒唐,却没有留下子嗣,到最后还要兴献王一支来继承大统,就是嘉靖皇帝。
他那一系已经绝嗣,行事荒唐不堪,官方和民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评价给他,因为他宠信内臣和武将,士大夫也是不齿,所以一提起正德皇帝,时人最先联想起来的就是“昏君”二字。
如今万历皇帝在位,虽然自己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可张居正却能干的很,国力蒸蒸日上,一片兴盛景象,臣子治国,功劳自然要归于天子,现在的文章提起万历皇帝,都是“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