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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4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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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大的,是指在外的三大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三位禁军大统领其实很怯懦,是非常合格的赵构式臣子。他们提出的这两条,与其说是为难秦桧,还不如说是提早给自己安排后路。潜在的危险,我都提前告诉你了,出了事不要怪我啊。

    秦桧不屑一顾,打发走人了事。

    说到底,军方给赵构的压力很小,因为到这时为止,还没有军人敢跳出来对他怒吼:“你爸受罪是罪有应得,你哥受罪是咎由自取。你为了你妈一个人的自由,就让整个民族当孙子,你脑子进水了啊。老子不服,反了!”

    只要还没人敢这么说这么干,秦桧就不怕,完全可以无视军方的任何意见。

    可文臣集团的怒火是他所无法平息的。有宋一代,从赵匡胤开国时就一直作养的文臣们,代代相传,耿直敢言,这是经历了靖康之祸后也没有改变的传统。

    这时,反对的言论从四面八方传来。有的人直接到临安城里找秦桧面谈。整个官场除了少数几个聚在秦桧身边的无耻之徒,如勾龙如渊之外,其他全都是秦桧的敌人。

    最先站出来的是礼部长官。

    金国以臣奴之礼压江南,正属于礼部的职权范围。礼部侍郎兼侍讲张九成先去见了赵构,很平和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转身去找秦桧时,立即变得冷若冰霜。秦桧很机敏,眼见形势不对,马上抢先开口,他说,这个当官做人嘛,应该“优游委曲”,才能对国家有益处。

    张九成要给他讲道义,他要教张九成怎么“做人”张九成进一步了解了眼前这个人的本质,干脆也别说事情的对错了,来点真格的。

    张九成说:“未有枉己而能直人。”没听说过对自己放纵、变成奸邪的人,还有资格去教别人怎样。你都是个坏蛋了,还想对我说三道四,你配吗?

    秦桧顿时恼羞成怒,这是史无前例的侮辱!这是自从宋朝立国以来,首相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宰相礼绝百僚,唐代以前,皇帝之下的任何官员见到宰相都必须施以跪礼。宰相是真正的位极人臣,达于巅峰。别说是教某个官员做人,就是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为过。所以,秦桧刚才的话符合身份,可张九成偏偏无视、讥讽,这让秦桧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很好,他找到了借口。赵构也找到了理由,走正常程序罢免了礼部侍郎大人。

    噩梦才刚刚开始,接任的礼部侍郎名叫曾开,这人上任之后没去办公室,直接就来找秦桧了。秦桧察颜观色,再一次抢先开口。这一次,他面带微笑,语气舒缓,说:“主上把宰执的位子留给了你。”

第445章 英雄的黎明(2)() 
直截了当的收卖,开价开到了宰执,这是多么高的封口费啊。秦桧觉得自己很有诚意了,却不料曾开脸板得跟块茶盘似的,问了他一句话:“你说说,这次宋、金议和是什么样的体制?”

    秦桧很郁闷,这人怎么比张九成还直接。体制,这是问两国之间的名分问题。秦桧想了想,没必要瞒,也瞒不住。

    他举了个例子,说:“就像高丽对我朝一样。”

    曾开顿时就怒了,这是当面骗人。高丽对宋朝一向称臣,可两者不接壤,宋朝想控制也没办法,这和金国、南宋的关系能比吗?稍加一句,曾开之前是在直学士院上班的,很有学问。他当场引经据典驳斥秦首相,从古人的正义正理开始上课。

    秦桧气得发抖,老子当年是状元好吧,用得着你来上课!怒火上头,他回了一句:“侍郎知道古时的事,唯独我秦桧不知道吗?”

    被曾开抓个正着,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秦桧被气疯了,急火攻心,再也没法保留所谓的面具与体统了。他公开声称,这是陛下决定的,你高尚,可以“自取大名而去”,我秦桧只想成就国家大事而已!

    第二任礼部侍郎迅速被罢免。第三任礼部侍郎名叫尹焞。尹侍郎的来头很大,是北宋圣人程颐的入室弟子。大概是赵构等人觉得程圣人的门下一定会尊王守法,与皇帝步调一致吧。事实证明,他错得很离谱。程圣人纵有千般古板万般讨厌,说不出的不近人情,也从来没有教学生当卖国贼!

    尹焞不屑与秦桧说话,他要找的人是皇帝赵构。

    尹焞抄录了礼记曲礼中的一句话寄给赵构——礼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现在,金国与陛下有父母之仇、兄弟之仇,你不共戴天了吗?不反兵了吗?反而要议和。这样做孝顺吗?有礼吗?要知道国之大事,无非“礼”、“孝”二字!

    赵构急得焦头烂额,他一直以来都以老妈的自由、所谓的“孝”道来做挡箭牌,这时根本无从解释、无法掩饰。他能做的只有沉默,然后迅速罢免尹焞。

    一个小小的礼部成了秦桧的梦魇,挥不去绕不开。秦桧无奈、懊丧之余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的实力有短板。他得形成一个更大的权力集团才成。目前这样事出突然,他在高层中只有敌人没有帮手,简直举步维艰。为此,他拟了一份名单,有勾龙如渊、施廷臣、莫将、沈该等亲信,并提交给赵构,请他立即将这些人安插在重要部门。

    赵构同意了,下令特事特办,马上实施。

    另一边,文官集团立即识破了秦桧的意图,不敢单打独斗了,想组团群殴吗?开玩笑,想都别想。这一次,由兵部侍郎兼吏部尚书张焘带头,合兵部、吏部、刑部、礼部之力,集体上书反对。秦桧不按干部考勤制度升官,建立私人小集团,他居心叵测,破坏制度!

    如果这些人升官,我们就立即辞职。

    赵构呆了,他可以轻松地任免某一部门的长官,可三省六部中的四部集体辞职,这让他没法承受,这会使国家大半职能瞬间瘫痪。

    这还没完,国家干部基地、馆阁方面的人也站出来发言。胡珵、朱松(这是未来的朱圣人他爹)、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等人联名上书,哪怕不要前程,也要弹劾秦桧。这些人的文字里,以范如圭的话最为犀利,他单独写了封信给秦桧。

    “苟非至愚无知,自暴自弃,天夺其魄,心风发狂者,孰肯为此。必且遗臭万世矣!”

    以上这些事、这些人,大家以为怎样?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只是一些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不见血、不砍头的,没啥大不了的。骂得再狠,也不见秦桧掉一根头发,中华得半分好处。

    这么想就错了,毫不夸张地说,上面这些事迹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而言,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就是最——重——要。

    因为它涉及风俗。

    风俗是什么?在传统观念里,大家对之很轻视。所谓风俗习惯,不就是大家每时每刻都在做的、不自知的一些小动作而已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这事非常大,堪称最大。风俗是由一个民族的日常习惯性思维、习惯性动作组成的,简单地说,就是一个民族的性格!

    一个民族地大物博又怎样?历史悠久又怎样?出产丰富,男性强壮,女性漂亮,儿童聪明,各种优秀品质集于一体又怎样?这一切都相当于一座超级恐怖的火炮阵地。什么都齐全,可缺少发射按钮。

    那个小得不起眼的按钮,就是风俗。

    当危机、考验来临时,全民族都得勇敢面对,敢于迎战,才能按发射钮。这样,才能万炮齐鸣,使敌人灰飞烟灭、尸骨成堆。

    否则,那些了不得的素质,那座设施齐全、超级恐怖的火炮阵地,就只是一堆摆设而已。如果觉得上面说得很抽象或者夸大的话,去参照一下近百年以来中国与日本的关系、英法百年战争记录,都会得到佐证。小小的岛国凭什么欺侮比之庞大、富饶不知多少倍的大国?

    面对同一场战争,为什么会有截然相反的两种决策出现?现代战争打的是纵深,拼的是消耗,那么,为什么巴掌大点的岛国敢于向幅员辽阔的大国主动叫板呢?

    原因就在于民族的内核——所谓的风俗习惯、民族性格上。

    这时,秦桧、赵构所看到的就是汉民族虽然大受欺侮,但没有摧眉折腰的整体性格。汉民族仍然从心底里认定自己是优等人种,是发达、文明、富裕、勇武的代名词。女真人也好,从前的契丹人也罢,都只是乘虚而入,在汉民族自我堕落时,捡了一个大便宜而已。

    事实也是这样,如果没有赵佶所做的一系列蠢事,怎会有靖康之变?如果没有无厘头的耶律延禧,辽国怎么会灭亡?所谓的金国怎么会出现?

    这时,面对金国的压迫,拥有强烈自尊心的汉民族集体反弹,文臣武将空前地团结起来,要求对外强硬,绝不接受屈辱的报价,向仇敌屈服!

    奈何汉民族的皇帝、首相并不这么想。

    赵构、秦桧注意到了风俗的巨大作用,两人在正式场合认真地讨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结论是“待疆事稍定,当须明政刑,以示劝惩,庶几不变”。

    等议和的事办成了,再秋后算账,以政府的法令惩戒说事。

    也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了,因为风俗不是一两天形成的,改变一个民族的性格,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可这时,风俗的力量正排山倒海一样向他们压来!文官集团继续行动,这一次站出来的人没有之前那人的脾气好。听一听监察御史方庭实所说的话:

    “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

    “陛下纵未能率励诸将,克复神州,尚可保守江左,何遽欲屈膝于虏乎?陛下纵忍为此,其如中国何?其如先王之礼乎?其如百姓之心乎?”

    这是多么强烈、独立的思想,敢于正式地、公开地对皇帝宣讲,千年以后读之,也不禁拍案而起,对方庭实起敬。试问之后的元、明、清三朝,明朝除外,另外两朝有没有这样的言论?有没有这样的反抗精神?那时,中华民族的风俗怎么了?

    是谁搞的?

    方庭实的话让赵构震惊,终于有人敢不买他的账,蔑视他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了。下面会发生什么事?苗、刘之变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他。没等他做出反应,更强烈的动荡又开始了。

    临安城里各大主干道、显要地段,出现了大批榜贴,上面写着:“秦相公是细作!”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秦桧是汉奸。

    这让秦桧心惊胆战,更让赵构惊慌,他的回忆是完整的,他没有忘记十几年前,就在他现在所在的这块土地上,曾经出现过声势浩大的起义,反抗他父亲的苛政。眼下,他的作为比他父亲恶劣万倍,他爸只是要汉人的钱,他是要汉人的脊梁!

    怎么办,需要军队介入吗?可是,自从淮西兵变以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军队。剖析心理的话,现在,他兵强马壮,却仍然卑躬屈膝,向女真人求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军队。

    试想,如果他的军队在北伐中不断壮大,会是怎样的局面?

    是金国的末日,还是他赵构的死期?

    两难中,赵构等到了议和事件中,来自文官集团的最强烈的攻击。这一次,他和秦桧都承受不住了。

    胡铨,字邦衡,庐陵(今江西吉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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