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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士,金学士?”
“张越,长话短说,皇上决定亲自带兵疾扑大宁,我和幼孜留在后队,此次还请你跟紧了皇上。”杨荣不等张越张口说什么就摆了摆手说,“这次是我荐你跟着的,郭资尚书之前在宣府病了,早就送回京了,李庆尚书则是因为之前水灾冲毁了桥梁,奉皇上之命掌督造重建事,眼下只有你能跟。你年轻强健,一定要跟紧了!”
张越没想到一向不离朱棣左右的杨荣金幼孜此次竟然不随行,心中自是大为意外。只此时不是发愣的时候,他略一怔就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杨学士金学士放心,我必定不离皇上左右。”
眼见张越佩好了剑,又将匕首绑在靴子外头的特制夹层上,收拾得利落英气,杨荣和金幼孜对视一眼,知道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两人先后对张越点了点头,然后一前一后出了屋子。这时候,莫名其妙的张布一把抄起角落里的精铁长枪,又走上前来。
牛敢四人无亲无故,又都是一根筋的单纯心思,因此每天都是把张越送到衙门,随即回去跟着彭十三摸爬滚打,武艺提高得飞快。其中张布天分最高,他昔日在蒙古人那儿服侍过一位善于使枪的勇士,在草原上逃亡时就靠着一支木枪打猎杀人,如今更是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这上头。彭十三自己不善于使枪,就常常带了他去一些军官处习练,他自是进展迅速,在四人中武艺最为出色。见杨荣走了,他就上前问道:“少爷,他们说话怎么古怪得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摇摇头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张越就再没有多言。出了屋子,看见海寿还在那里指挥小太监收拾东西,他就走上前去,说是自己立刻就要跟着皇帝走,不好携带行李,托其找两个可靠的太监照管一二。对于这种简单的要求,海寿自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行李的事情小张大人你放心,但这黑灯瞎火的幸好咱家刚刚已经下令让御马监亲军赶紧整备唉,别说是你,这最精锐的骑兵都在咱们御马监,咱家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去。咱们的骑术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夜里行军和白天不同,你可得小心些。要是真的打起来,乱军之中谁都说不准。咱家虽说不是第一次随从北征,可这种情形还是头一次,你跟在皇上左右责任重大!”
责任重大跟着朱棣这么个固执的皇帝,这还确实是担不起的责任!
张越点了点头,随即带着牛敢四人匆匆赶往了县衙行馆。抵达那里的时候,他就看见大门口那位被数十名禁卫簇拥在当中,身披明黄大氅,甲胄鲜亮的朱棣。此时此刻,这位六十出头的老人腰杆挺得笔直,那面庞在火把的映照下,每一条沟壑都显得清清楚楚,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是绽放出了一种狂热的光辉。
漆黑的夜色中亮起了无数火炬,寂静的道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军马的嘶鸣。夜半时分,大军通过了喜峰口,朱棣甚至没让大军停下,只是策马到一边向亲自来迎的喜峰口守将问了寥寥几句,就立刻重新回到了中军。如是赶路,又过了松亭关,当日上中天的时候,大军便赶到了大宁以西的一处广阔平原。当侦骑回报前方有兀良哈大军时,朱棣顿时露出了极其兴奋的表情,当即下令整军列阵。
一夜急行军,即使大军多为轻骑,更是卸下半月粮草,只带少许干粮轻装赶路,此时仍不免生出困倦之意。借着整军列阵,各队军官少不得上前操练喝斥。须臾,阵势便已经成型。亲自领马队居左翼的朱棣听着侦骑不断报着前方情况,攥着缰绳的双手忍不住更握紧了。
“你们说说,来犯的是兀良哈人,还是鞑靼阿鲁台?”
朱棣身后是好几个年轻的勋贵及勋贵子弟,年初刚刚承袭爵位的丰城侯李贤、武安侯郑亨长子郑能、安远侯柳升长子柳溥等等,这会儿丰城侯李贤便开口答道:“皇上北巡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臣以为必定是哪个不知情的部落贸然进犯,见到天兵一定会溃散离去。”
这一说法顿时引起了大家的赞同,毕竟,上次北征时阿鲁台逃得比兔子还快,谁都不信他此次有胆量和新败的兀良哈人捣鼓出什么名堂来。然而,朱棣却毫不动容,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头也不回对后头问道:“张越,你认为如何?”
一夜赶路,张越这会儿正在调整呼吸活动腿脚,毕竟,这骑马冲阵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刚刚听得皇帝发问,他就在心里寻思了开来,此时连忙送开了正绞在一块活动的双手,上前答道:“兀良哈人对于大宁的觊觎之心由来已久,只是由于朝廷严加防范,方才没能入主此地。如今皇上重建大宁故城,即便他们新败,在头悬利剑的情形下,说不定仍会存有侥幸之心。兼且阿鲁台和兀良哈人素来亲近,难保借此机会奇袭。”
“不是什么兴许大约,恐怕给你说中了!”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不管怎么说,先败了那些不长眼睛的家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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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二十年的时光()
二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这二十年是朱棣君临天下的二十年;这二十年是武臣建功立业,一举成就赫赫名将的二十年;这二十年是天下太平号称盛世的二十年。然而,对于朵颜三卫的子民来说,这二十年却是一次次生出希望,又一次次陷入失望乃至于绝望的二十年。
朵颜卫、泰宁卫、福余卫,这是洪武皇帝朱元璋赐予的封号。而作为这些蒙古人来说,他们却一向称呼自己是兀良哈、翁牛特、乌齐叶特。三部世居大兴安岭以东,自洪武朝明军数次出塞之后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不得不臣服,于是便被编为朵颜三卫。然而,隶属于大宁的他们却在朱棣起兵靖难时得到了最好的契机。
借出三千精锐随朱棣打天下,等翌日这位燕王登基为天子,则割大宁之地供三卫放牧!
三卫的首领都相信了这样的承诺,更盼望得到那一大片水草肥美的牧场,于是各自派出了最精壮的子民随明军南下。然而,这天下是打回来了,明军也从大宁撤回了几乎所有的军马,但大宁故城朱棣却不许他们进入,所谓的割让顶多只兑现了一半。于是,心怀不满的三卫多次和向有姻亲的阿速特部阿鲁台一同扰边,可去年却遭受了最惨重的失败。
秋日的草原天高云淡,马肥牛壮,春夏点缀在如茵绿草中间的野花收敛了妖艳,朵朵毡帐洒在一片广袤天地中。眼下虽不比春夏万物繁茂生机勃勃,但处处都透露出一种宁静幽远的意味。只不过,往日撒欢似的四处奔跑的野羊和野兔这会儿却全都不见了踪影,高高的苍穹虽然一如继往地湛蓝,但那让人沉醉的蓝中却仿佛蕴含着无限阴霾。
虽说号称直扑大宁,但三卫的大队人马如今却已经过了哈剌河套。这会儿,三卫的首领们便聚到了一块,外头围着一圈护卫,就着马上议事。
尽管血缘相近同气连枝,可朵颜卫兀良哈部实力上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因此一旦商讨大事,向来是兀良哈部的首领哈儿兀歹做主。他是明朝册封的都指挥同知,掌朵颜卫事,自从另一位大首领脱儿火察死后,三部的事情就素来由他做主。扫视了一眼周遭窃窃私语的众人,他便高高举起了右手。
“去年我们败给了大明的皇帝,靠着忍辱请罪才得到了生路,而今天,我们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不得不再次把三部的兵马全部征召在一起。大明朝皇帝的宝座是我们三卫勇士替他打下来的,但是,我们却没有得到大宁,相反,皇帝如今还派了大军重建城池!一旦明军在这里扎下根来,我们恐怕又会被赶到北边最冷的地方!为了三部的将来,今天这场仗一定要胜!”
“胜,胜!”
“兀良哈,兀良哈!”
朵颜卫兀良哈部的众人顿时高声呐喊了起来,其余两部附和的也不在少数。而就在这时候,哈儿兀歹之子哈剌哈孙却开口说道:“明朝拥有天下,就算阿鲁台太师答应会率军在后方奇袭,两面夹击,但是仍然没有十分胜算。这里是咱们三卫能够聚集的最大军力,但是,无论是阿鲁台太师还是我们,都曾是那位皇帝陛下的手下败将!”
“住口!”哈儿兀歹顿时大怒,指着儿子的鼻子大骂道,“你不要乱了军心,滚出去!”
眼见四周围的人大多是满脸狂热,哈剌哈孙不得不退出了帐子。等到了外头,看见众多部族勇士有的在整理弓箭,有的在洗刷马匹,有的则在大声说话,不禁更是心头沉重。他的父亲给他起名为哈剌哈孙,便是为了纪念大元成宗朝那位有名的宰相,而他也和那位哈剌哈孙一样,对中原儒学很感兴趣。即便他学的不精,但一个基本的道理却是懂的。
哪怕他们这一次真的重新占了大宁,哪怕是他们这次袭杀了那位对蒙古威胁最大的大明皇帝,但是,阿鲁台一旦完事了可以向北逃跑,而后用杀了大明皇帝这一旗帜号令各部归于旗下,可是,兀良哈三卫加在一块不过数万人,之前损失惨重,此次的六千人已经是千辛万苦方才凑出来,就算苦战胜了,他们怎么抵得过明廷派兵报复,难道那惨痛教训还不够?
“明军来了,大明皇帝已经来了”
带着惊惶的叱喝从远处传来,继而便引起了四处一片哗然。一时间,刚刚还斗志昂扬的部族勇士一下子起了骚动,曾经参加过去年那场大战的哈剌哈孙更是浑身战栗了起来。高喝声、马嘶声、兵器撞击声仿佛连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也混在这些杂乱无章的声音中。直到各百夫长匆匆整军,大队人马这才渐渐整肃了下来。须臾,一众首领就来到了最前排。
“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按照计划,咱们赶到宽河的时候,应该正好迎击他们!”
“要是阿鲁台太师没能及时赶过来怎么办!”
“大明皇帝每次都是的带着大军,而且,咱们的背后还有那个英国公张辅!”
由于明军的速度出乎意料,因此三卫首领当中顿时有了纷争。哈儿兀歹听到这些不协调的声音,只能端出大首领的架势强压了下去,又下令整军备战,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就在去年,三卫刚刚损失了十余万牛羊和上万青壮,如果这一次再战败,那么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可是,在广袤的草原上,无数部落都消亡了,所以,他不得不赌一赌。
瓦剌绰罗斯部的脱欢野心勃勃,趁着他如今一心和贤义王太平以及安乐王秃孛罗争夺瓦剌主导权的时候,阿鲁台才能抽出手来和他们合作,倘若这一次赢了,那么借着这声威,他们可以趁机南下劫掠,然后趁着明军不敢在冬季出兵,聚拢那些为了过冬而发愁的小部族,往西边杀瓦剌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够拿到草原上的霸权,届时趁着明朝新君登基内部不稳之际,先前的危机不但可以消解,而且他们也能够成为主宰全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