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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修改的军法里虽然有许多条可以置他人于死罪的条律,但程里的罪责却还不至于处以极刑。所以,还请使君你宽恕他的罪责,降他为士卒,让他改过自新,这样他必当衔枝图报的。”
刘备轻蔑一笑,说道:“我也很想饶过他,但你已经看见了,我刚才不是已经让人修改了这条军法,写了新的告示了吗?所以,他触犯了,就必须按照军法来,这是谁也不可更改的!”
众人一阵嘘唏,都替鲁肃捏了把汗。
鲁肃并没有退半步,而是接着点了点头:“正如先前使君所说,‘根据军法,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那是将领的过错。但,既然已经三令五申,却依然不遵照命令来行事,那么就是军官和士兵的过错了!’。如此看来,凡是军官和士兵对于新的法令,都需要事先三令五申,如不听者,才能处罚他们的过错。只是使君你的新法现在才刚刚颁布,所以你应该跟军官和士兵再强调两次,或许那时候他们就明白了。但使君刚刚颁布的军法就用了上来,只怕不妥。所以还请使君你能够暂时收回命令,饶过程都伯这一回吧。”
众人看到,鲁肃也是铁青着脸,一字一咬,才把这些话说完。然后马上、立刻,跪了下来。
但他们旋即感到了不好,现在是刘备脸色难看,鲁肃脸色难看,两人一个是愤怒,一个是凛然。这样对上,还哪里有调节的余地?鲁司马这时说这些话,可不是自己找死么?再看刘备脸色,已经越变越难看,到了后来,眼睛都绿了。
这些人里,机敏的,狡猾的,不想拖泥带水的,赶紧都跟着爬了出来,跟着鲁肃跪了下来。在他们看来,只有统一在一条战线上,那些才能压得了刘备的愤怒。因为他们也明白,这次只是侥幸,要是自己下次犯在了他的手里,也好留个余地。于是,这些刚才还是唯唯诺诺的将军们、文臣们,都跪了下来,都向刘备请求饶恕程里的过错。
程里万万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替自己求情,心里不免感激,见两个大刀手也没拉自己了,便即把眼睛看向刘备。
刘备站在那里,扫视了众人一眼,终于压制了贪婪的愤怒,点了点头,指着鲁肃咆哮:“鲁肃,你身为镇东将军府司马,统管军务。你属下犯罪,你以为你就能逃得了干系么?你还有脸替他求罪,我想你应该替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说完这句,又看了麴义一眼,问他:“麴义将军,你为什么不替他求情,难道他不是你的属下?”
麴义赶紧俯下头去,说道:“正因为他是我的属下,我才不能说一句话。更何况,程里犯了军法,我也应该有罪。”
刘备不说了,转过头去,示意了厉影一眼,然后自己按着佩剑,鼻子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厉影走到程里面前,对那两个大刀手做了手势。两个大刀手于是将程里蜷缩的身躯拉直,将自己手里的刀送进刀鞘里,然后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拉住了程里。
程里还以为他两要把自己生撕活剥了,于是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那些俯首在地上的文武,一个个都是听着声音皱着眉,他们也不知道刘使君走了没有,但突然听到这声霍拉声,还以为刘使君恼怒不堪,就要当厅将程里斩杀呢。于是,一个个冒汗的额头,旧汗刚刚风干,新汗又渗了出来。到了此刻,真是千悔万恨,只恨自己随波逐流,要做了这陪葬品了。
但程里庆幸的是,自己并没被生撕活剥,只是少了几样东西。本来穿在身上的一身将军装束,已经被扒走了,只剩内衣、内裤,就连那个被剥夺而去的头盔也没给他留下,倒弄成了个丢盔卸甲的匹夫。程里也觉得尴尬,但好在,自己这个头还在,头在,就可以控制脑袋,脑袋在就能控制自己的行动。那么,自己的命还留着。于是,他高兴得吱吱的笑了起来。
众人先是听到叮咚、叮咚声远去,尚且不敢乱动,但接着听到这声哈哈大笑,这才相信刘使君真的走了。于是,都是把长气一喘,把冷汗一摸,先去把鲁肃拉起,然后对着鲁肃左拱右揖,连连说道:“鲁司马当真大义之辈,若不是鲁司马替程都伯求情,只怕程都伯性命就不保了。”
“侥幸侥幸!”鲁肃站了起来,对两边说道:“刘使君虽然饶过了程都伯,但使君军法严厉,希望诸位要好自遵守,千万莫要再犯,切记切记!”
“鲁司马说得是,我们小心便是!”
两边把鲁肃送走,这才各自归去。
这些人刚刚回到家,都是差不多在相同时间接到了刘使君对于这次程里违纪事件的处罚书,上面大概意思是说:“撤除程里都伯之职,降为士卒。鲁肃在这件事上负有责任,左迁为镇东将军府假(假为副)司马。”
“哎,鲁司马可被拖累了。只是麴义身为程里的校尉,有责任应该是他承担才是,怎么麴义反而没事,有事的却是鲁司马?可见‘风吹秀木’了。”
众人接到这些书,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也同时感到了刘备命令的威严,想司马犯错都不放过,更何况我等?我等以后唯有好好做事,遵纪守法,切不可再来触犯使君法令了。
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鲁肃正接受着刘备再三谢意,并连连说了三次得罪了。鲁肃哈哈一笑:“这都是我和使君商量好的事,我们既然要演,就要演得逼真。我可不关心我这点荣誉,我关心的是,希望这些将军士兵们,从此以后遵照使君军法行事,不再破坏、违背使君你的军法就是了。”
刘备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鲁肃接着道:“我也不便在此久留,我得回去好好‘反思’,然后写书向使君你‘谢罪’了。不过,使君你既然在书中没有追究麴将军,只怕麴将军心里反而疑惑。所以,使君你现在最好能去看看他。”
鲁肃说完,随即告辞。
刘备也有这个心思,因为他先前在议事厅上说话时,他也不断观察着麴义脸色的变化。说要砍了程里时,他看到,麴义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就是别人在替他属下求情,他反而当做没事儿一般,一句话也不说,仍是那么镇定。如果他愤怒也好,害怕也好,但偏偏是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没有的人,最是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如此,反而让刘备心里更加害怕。
所以,就算鲁肃不提醒他,他也决意要来看看麴义。
刘备候到晚饭时候,趁着天还没黑,带着厉影来到了麴义府上。但奇怪的是,天还早着呢,麴义府上却关闭了大门。这紧闭的大门,似乎要拒绝一切来人于门外。
当然,这一切来人,并不是包括刘备在内。因为麴义听到刘备来了,赶紧迎了出来,让刘备上坐了。刘备先让厉影下去了,然后开门见山的直捧麴义:“我知道舍我是位执法严厉的将军,在将军属下,绝对、一定没有一个弱兵!”
麴义被他一说,心里微微一愣,使君是不是说错话了,他为什么要夸奖我?
接着,刘备话的苗头冒了出来,“但我要知道的是,像程里那样的人才,舍我你是怎么引进的?”
麴义听了出来,他是在怀疑程里的能力。
“使君,你或许看到的是他的表面。”麴义很是诚恳的端坐身子,回答着刘备的问话,“他表面看起来,的确是个邋遢,不堪一睹,或者是一个贪睡、怕死的人,但这只是他的表面。”
刘备没有打岔,很认真的要听他说说什么才是他的‘里面’。
麴义说道:“或许使君你不相信,但我可以用先前使君跟我们说故事的方式一样,我也说说他的故事。”
刘备点了点头,表示他同意、愿意听听他将要说的故事。
“记得我在韩馥手上做事时,程里就跟着了我。我当年见他长得不怎么样,又不爱干净,还死贪睡,也很是瞧不起他。也是因为他有一次犯了错误,我记得我当时很是震怒,于是,我也想把他杀了。但他却流泪跟旁边人说,‘我不能杀敌死,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实在是不甘。若放我出去,我当取十个首级来换。’”
麴义很是认真、纠结在往事里:“当时我的部下将军们跟我说,‘不要相信这个骗子,他肯定是想跑,他面对死都这么害怕,身子还吓得发抖,他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去杀十个敌人?’但只有少数了解他的人跟我说,‘他能办到!’于是,我放他去了,他五天后回来,果然带来了十颗首级。我看了之后,这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别人总是不肯相信他人的能力,因为怀疑他的那人并不了解他,所以他才带着怀疑的心理不肯相信他。”
刘备听后,似有所悟,哈哈一笑:“好个‘不了解’,舍我看来从此事上了悟了不少。”
麴义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不敢。我自他那次事后,便格外关注他。我虽然看到他有时太不争气,但一但交战起来,却是奋不顾身,很是勇敢,完全跟疯子一样。所以,他在我手上每每立有战功,升得也很快。只是他改不了他那贪睡,放纵部下胡来的毛病,所以降的也快。这样升升降降,也只能始终摇摆在‘都伯’任上。”
刘备听到这里,哈哈一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当我说要处死程里的时候,你以为他的错误足以该死,所以你并没有替他求情。可当我接着释放了他的时候,舍我你又觉得我是瞧出他的优点来了,所以我放了他也是应该的。”
麴义赶紧拱手道:“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这次虽然承蒙使君放了他一次,但他下次若犯,使君应该按照军法办事才是,也决不能姑息了他。”
刘备道:“军法是绝对要维持的,不过,我听舍我你一说他作战勇敢,我倒是又喜欢他的个性来了。这样特殊的人才我倒是不能埋没了,这样吧,这次我就先降他个一两个月,等他反省了,我照样恩准他复职,你看怎么样?”
麴义一听,赶紧拱手道:“如是这样,我先替程里谢过使君你的厚恩了。”
刘备哈哈一笑:“谁让他是人才呢,既然是人才就不能屈辱了他。不过,他得好好立功,立不了功那也白搭。”
“那是肯定!”
麴义再次称谢。刘备站了起来,说道,“啊呀,舍我还没吃饭吧?”麴义一听,赶紧道:“我倒忘了备席。”正要向门外吩咐,早被刘备打断,拉住了手,“不用忙了,走吧,我那边晚饭也该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两去呢。”
麴义又是称谢,随了刘备出了府邸。
第二天,天刚亮,刘备交代完右掾陈端,让他暂领县令之职,安抚百姓,留在相县。自己则整备兵马,亲自统领三万大军,以张飞督运粮草,以麴义为前军,率军先行进攻沛西之地。
鲁肃在路上分析,跟刘备说道:“敌人军队都集结在谯县,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以刀斧破竹之势,先消灭了其他各县增援力量,然后在谯县集合。”
刘备侦骑先前也探到除了郸县被黄巾据有之外,其他城池都没有什么人马。于是,刘备同意鲁肃说法,分兵一万,以假司马鲁肃率麴义为右路军,进攻临睢、太丘,自己则亲自统领左军进攻郸县。
堪堪行到辰时末了,这才来到郸县城边。刘备早就让侦骑摸过了这里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