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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段祺瑞皖系当家人物的“小诸葛”,他现在所处的地位,其实是相当尴尬的。
段祺瑞因借日款事败露及“九?二八”事件辞去边防督办一职通电下野之后,皖系军阀势力就此土崩瓦解,而徐树铮当年因为过于骄狂自信,得罪了不少的人,因而在皖系倒台之后,徐树铮知道很多人都欲借此机会整治他(借日款及安福国会贿选的事都有他的份儿)。为了自保,徐树铮悄悄离开了北京前往库伦,他在路上递交了辞去陆军部次长职务的辞呈,然后昼夜不停的前往***。
徐树铮明白,只有到了自己西北边防军的地盘,这条命才是自己的。
他在现在这个时候,来到唐努乌梁海视察,其实也未尝没有“避祸”的意思在里面。
如今北京政府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时刻牵动着他的神经。
“杨瀚之辞去边防督办一职,严兄听说了吧?”
徐树铮听了严式超“投石问路”的话,只是微微一笑,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等到乌梁海人散去后,转而反问道,“严兄觉得,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玄机?”
“表面上看,是因为青年党国会议员之提案反对久设边防督办,其实,如果杨瀚之不想让位,单单是国会的决议,是弄不倒他的。”严式超笑了笑,说道,“所以说,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是他杨瀚之不想干这个位子了,但又怕落到别人手中与己不利,所以才顺水推舟的弄了这么一手。”
“你是说,有人早就盯着这个位子了?”徐树铮明白了严式超的意思,“难道……”
“他杨瀚之虽然战功卓着,且于国内实业多有建树,但毕竟太过年轻,资历又浅,他坐在边防督办这个位置上,以他的聪明,应该是早就觉察出了危险,知道有人在打他的主意,所以才会主动请辞,不给对方以机会。”严式超笑着说道。
“那这样一来,大家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去竞选总统了。”徐树铮呵呵一笑,说道,“可他小杨好象是不够格当总统吧?”
“估计他应该是没想去当总统。”严式超说道,“他想的是自己的海军部长的位置。”
“有可能,海军那里,他是出了死力的。”徐树铮点了点头,“没人想给别人做嫁衣裳。”
“但他从边防督办一职上退下,对将军您来说,却是相当不利的。”严式超说道,“杨瀚之和将军虽然接触不多,但以前毕竟合作过,相处甚得,而且自西北边防军成立后,他也一直大力支持将军,供给军饷军械,西北边防军才能屡立功勋,收复疆土。如今他不在这个位置上了,一旦有人在背地里使坏,那麻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听了严式超的话,徐树铮一时间默然无语。
“北洋一系,自项城公故去后,能有资历人望上位者,还有几人?”严式超接着说道,“想来杨瀚之也是不愿意看到国家内乱,是以才以退为进的吧。”
徐树铮叹息了一声,一只手碰到腰间的佩刀,不由得攥紧了刀柄。
作为一个怀有强国之梦和救国理想的军人,他何尝愿意看到国家出现内乱?
就是老主公袁世凯和段祺瑞,不也是一心想要完成国家的统一,让国家走向富强之路吗?
但有些时候,他们的确是身不由已啊。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似乎总是有着内斗的传统!
自己当初之所以会一意横行,难道不是这没完没了的内斗促成的吗?
正在徐树铮心烦意乱之际,天空中突然闪过道道巨大的阴影。
徐树铮和严式超不由自主的抬头向天空中望去,看到碧蓝的天空中,几个灰色的雪茄状的巨大物体正慢慢的飞过云端。
徐树铮看着天空,眼中不由得闪过讶异之色。
他已经认出了这是中***队的飞艇。但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一下子竟然有这么多的飞艇聚集在了一起。
远处地面上的乌梁海人也看到了天空中的飞艇,一些牧民骑着马,兴奋地朝天空中摆着手,大声的高呼着,而草原上的畜群似乎也对这种天上的怪物见怪不怪了,不象中国飞艇第一次出现在天空中的时候惊得四散奔逃。
徐树铮从副官手中取过一副望远镜,向天空仔细望去,当他看到当中最大的两艘飞艇的腹下竟然各自携带着两架造型小巧的飞机,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很快,这四架飞机便脱离了母艇,直向他所在的这片区域飞来。
“这飞艇设计得越来越先进了。”严式超看着在天空中翱翔的飞机,不由得感叹起来。
徐树铮举着望远镜看着天空中的飞机,只见这几架飞机在头顶的天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象是有人指引一样,快速的朝徐树铮所站的位置飞来。
徐树铮放下了望远镜,和严式超对望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
四架飞机一架接一架的急速掠过他们的头顶,徐树铮似乎听到了从一架飞机上传来的大笑声。
很快,四架飞机降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徐树铮再次举起了望远镜,看到飞机上的两名装束怪异的飞行员跳出了座舱,而在不远处,一队中国骑兵的身影出现了,他们急速的向飞机降落的地方奔驰而来,徐树铮注意到他们当中,有几匹马的马背上并没有人。
骑兵们快速的来到了飞机降落的地方,帮助几名飞行员脱掉了飞行服,并让他们骑上了马,这些人随后便纵马朝着徐树铮等人的方向奔来。
当徐树铮从望远镜里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那位最年轻的将军是谁时,一双眼睛不由得瞪得老大。
那个人,赫然竟是杨朔铭!
“看!那是什么?”严式超突然指着天空,大声的说道。
徐树铮猛然抬起头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又一朵的白色伞花!
徐树铮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这才看到,白色的降落伞下,吊着的都是一个个身着迷彩军服,携枪带炮的全副武装的军人!
“又铮兄!别来无恙?”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杨朔铭那熟悉的声音,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徐树铮好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惊骇,转过头向杨朔铭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看看!我就知道!饶是他小徐见多识广,见到这飞艇空投伞兵,也一样傻眼!”一个好似叫驴的大嗓门传了过来,吓了徐树铮一跳,徐树铮转头一看,看到了张作霖的身影,不由得又是一惊。
“又铮竟然跑到这里来看风景,害得我们好找。”张作霖的身后,一位儒雅文静的军人笑着说道,徐树铮认出对方是当年袁世凯倚为柱石的陈宦,又愣了一下。
他想象不出来,和杨朔铭及自己都不太熟识的陈宦,怎么会跟着杨朔铭来到了这里。
“又铮是有心事,来严专员这里散心来了。”跟在杨朔铭身后的傅孝安也笑着说道。
“什么风把几位都吹过来了?”徐树铮笑着问道。
“又铮恢复故土,其功可比班超张蹇,我等当然要前来道贺一番了。”陈宦正色说道,随即立定站好,向徐树铮敬了一个军礼。
陈宦行礼毕,杨朔铭、张作霖和傅孝安也都跟着向徐树铮敬了军礼。
徐树铮微微一怔,也立定站好,举手回了标准的军礼。
几人相互礼毕,杨朔铭招了招手,几名士兵抬了一张折叠桌和几把椅子上来,并迅速的摆上了果品肉脯等食物和酒,杨朔铭招呼大家坐下,徐树铮不无自嘲之意的说道:“保家卫国,抵御外侮,我辈军人责无旁贷。只可惜,我以后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听到徐树铮说出这么一句心灰意懒的话,张作霖、傅孝安哈哈大笑起来,而杨朔铭和陈宦则对望了一眼,微笑不语。
“又铮说哪里话来!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又铮大才,正是一展身手之时,我等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又铮呢!”张作霖一边说着,一边取过酒壶,给徐树铮倒满了一杯。
“雨亭说笑了。”徐树铮摇了摇头,接过酒杯,向大家略一示意,便一饮而尽。
杨朔铭看着徐树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
“从老段倒台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个西北筹边使,是干不了多久的。”徐树铮说着,斜着眼看了一眼杨朔铭,说道,“现在你这个边防督办又摞挑子了,我就更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二百九十二)巡阅使会议()
“又铮多心了。”杨朔铭笑了笑,说道,“我从边防督办的位置上下来,其实就是为了免除又铮的后顾之忧。”
听了杨朔铭的话,徐树铮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他定定地看着杨朔铭,等待着他的下文。
杨朔铭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陈宦、张作霖和傅孝安见状也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我知道又铮为何这么说,”杨朔铭说道,“强权之下,没有人是安全的,而我从边防督办的位置退下,又取消此职,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可能危害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安全的强权出现。”
徐树铮听了杨朔铭的话,神色不由得一凌,眉毛也跟着扬了起来。
陈宦注意到了徐树铮表情的变化,不由得微微一笑,而张作霖和傅孝安的脸上则和徐树铮一样,现出了专注之色。
“如果还是象以前那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家都围绕着最高权力殊死争夺,那官场和社会就永远是帮派林立、成王败寇的江湖角斗场。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永远保证自己是强者。”
“江湖上不是有句话嘛,‘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张作霖笑着补充了一句,“虽然话糙了一点儿,但事实确实如此。”
“雨亭兄所言不错,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个人。值得同情的是我们这个民族,我们每一个人,上至大总统,下到黎民百姓的每一个人,现在依然没有能够摆脱这个怪圈。”杨朔铭说道,“而我要做的,就是要打破这个怪圈。”
“连国家领导者犹且需要法治才能获得安全社会环境,更何况平头百姓?可惜,在我们国家的多数时期,正是典型的不讲法治、强者为王的暴力时代。在这其中,没有人会真正感到安全,今天把别人斗垮的人,明天很可能就会被另外的人斗垮。不管是谁,都会成为这种混乱制度的受害者。”
“而改变社会运行的规则,使社会竞争在良性、法律、规范的秩序中进行,让社会从江湖角斗场变成国民社会,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才是安全的。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奥妙的理论,只是现在有权制定法律或者社会规则的人,或者因为正享受着权力的滋味而不愿放弃,或者囿于获取权力、保持权力和争夺更大权力的惯性和自身生存发展所需,看不到、或无法跳出存在于其中的规则来做出整体的改变。”
“而我,愿意做这样改变的第一个人。”
杨朔铭扫视了一下大家,目光最后落在了徐树铮身上。
“我想要知道,又铮兄愿不愿意和我们大家一样,做改变规则的人。”
听到杨朔铭的最后一句话,徐树铮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看着杨朔铭,缓缓点了点头。
“当然愿意。”可能是因为喝酒喝得有些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