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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看了看陆昱霖已露出白骨的肩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镊子轻轻地撕去陆昱霖肩上焦黑的皮肉,每一次撕扯,昏迷中的陆昱霖都会眉头紧蹙,嘴角抽动,甚至颤抖。马克给陆昱霖上了药,吩咐护士给把肩部包扎起来。
接着,马克又开始处理右腿胫骨骨折伤口,他让护士取来石膏,把断骨固定住,绑上了绷带。
接下来,他要处理最难解决的左手伤口了。他要把这些钢钉从陆昱霖的手指中拔出,可这意味着陆昱霖又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就算是打了吗啡,这种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而且,就算是取出来,手指的功能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正常状态,很多弯曲手指的动作一定会受阻。可要是不取出来,那这只手真的是废了。马克有点左右为难。
“我想问一下,这钢钉要不要取出来?”马克望着这两位始作俑者。
“当然要取出来了。”阿龙忙不迭地回答马克。
“可伤者可能受不住这样的疼痛。他现在已经非常非常虚弱了。”马克说的是事实,陆昱霖的呼吸很微弱。
“你给他多打几支吗啡不就行了?”
“这吗啡的剂量是有控制的,不能多打。而且就算是打了麻药,这拔钢钉的过程还是十分痛苦的。”
“哪来这么多讲究,就这么拔,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来。”阿强夺过马克手上的钳子就要去拔钢钉。
“不不不,还是我来,还是我自己来。”马克见阿强要鲁莽行事,吓得连忙把钳子夺了回来。
马克担心陆昱霖身体受不住这样的疼痛,便再给陆昱霖注射了一点小剂量的麻药,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陆昱霖的左手,他怕陆昱霖挣扎,让护士抓住陆昱霖的手臂,但小护士却害怕,不敢上前。
“大夫,你拔吧。”不知什么时候,陆昱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马克点了点头,用钳子夹住中指的钢钉,用力往外一拉,钢钉连皮带肉被拔了出来,陆昱霖把头往后一仰,发出一声惨叫,又昏死过去。
马克连忙止住,他翻了翻陆昱霖的眼皮,看看瞳孔是否放大,又拿起听筒听了听陆昱霖的心脏,松了口气。然后上了消炎药,用纱布把中指包扎起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不能再拔了,否则他会被活活痛死的。”马克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钳子上的这颗血淋淋的钢钉:“他需要在这里继续住院治疗。”
“要住多久?”
“至少一周时间。”
阿强和阿龙对视了一下,又望了望昏死的陆昱霖:“你呆在这儿,我先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阿强把医院情况向谭敬廷汇报了一下。
“按医生的意思做。”谭敬廷斩钉截铁地给阿强下命令:“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陆昱霖活着。”
“可是,处长,要是这几天还没有口供的话,站长是否会怪罪下来?”阿强还有些犹豫不决。
“陆昱霖现在这个样子能问出口供吗?你必须首先确保陆昱霖活着。”谭敬廷语气坚决,容不得半点讨价还价:“不要干扰医生的治疗,听懂了吗?”
“是,处长。”
阿强放下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朱弘达办公室的电话。
“站长吗?我是阿强,那个陆昱霖已经被送到圣玛丽医院了,谭处长的意思是完全按照按医生的意思办,医生说要住院几天就几天。”
“现在这个陆昱霖的情况怎么样?”
朱弘达也担心陆昱霖出什么意外,毕竟这是目前唯一一条能抓捕徐明峰的线索,况且庞天玺对陆昱霖很重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上面一定会拿他是问。
“昏迷着,一时半会醒不了。”
“那医生说需要住院几天?”
“一星期。”
“一星期?开什么玩笑?一星期之后,徐明峰早就来上海了,不行,只要陆昱霖清醒了就押解回来。不过,先要确保医生对陆昱霖的救治,我要的是一个活着的陆昱霖,你明白了吗?”
朱弘达不能让陆昱霖就这么死了,他身上还有许多机密没有挖出来呢。
“是,我明白了,站长。”
阿强回到病房:“洋大夫,就先按你的意思做,今天就这样吧,阿龙,你今晚守在这儿,我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好的,强哥。”
阿强又转向马克:“那洋大夫,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些钢钉全拔出来?”
“这要根据伤者的身体情况而定,如果康复快的话,可以过三天再处理。不过,他太虚弱了,就目前情况来看,不发生感染,能保住这条命就算是上帝保佑了。”
“三天?不行,我只能给你四十八小时,而且你必须确保他活着,是必须,听明白了吗?”
马克点了点头,嘴里嘟哝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阿强瞪了马克一眼,匆匆离开。
马克等阿强走后,连忙嘱咐护士:“苏菲,这个人失血太多,你马上给他验个血,准备给他输血。”
“好的。”苏菲立马给陆昱霖验了血。
“马克医生,他是a型血。”
“你马上去血库领一份a型血浆。另外,马上给他注射盘尼西林和葡萄糖。”马克当机立断。
“马克医生,盘尼西林没多少了,其他病人也等着用呢。”苏菲迟疑不前。
“先给这位先生注射,我会去黑市想想办法。”马克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吩咐苏菲。
“好的,我这就去。”苏菲转身去血库了。
不一会儿,苏菲急匆匆地跑进病房:“马克医生,血浆已经用完了。”
“用完了?”马克连忙撸起袖子:“来,苏菲,抽我的血,我也是a型血。”
“马克医生,这”苏菲站在那儿犹豫不决。
“苏菲,别磨磨蹭蹭,抓紧时间。”
苏菲见马克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犹豫,连忙开始拿针管从马克手臂上进行抽血。
马克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进陆昱霖的体内,他那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晚上,谭敬廷来到了医院,名为监查,实为探望陆昱霖。
正在病房外打瞌睡的阿龙见谭敬廷来了,连忙起身。谭敬廷示意阿龙坐下,继续休息,自己则走进病房。
陆昱霖还处于昏迷之中。谭敬廷就坐在陆昱霖的病床旁,呆呆地望着这位曾经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回想起当年一起在军校里,在十九路军的点点滴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望着陆昱霖紧闭的双目,惨白的脸色,嘴上全是血泡和血痕,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鞭痕,这鞭痕在这张英俊的脸庞上显得尤为刺眼;白皙的脖颈上也有好几处鞭痕,红肿凸起;上半身几乎全被绷带包裹着,那肩头的纱布处还隐隐透出焦黑色;那条断腿上绑着石膏;而陆昱霖的左手,还有四根手指上插着钢钉,那只纤细红润的手曾经拿过枪,投过弹,弹过钢琴,打过篮球,掰过手腕,而现在这只左手血肉模糊,红肿粗壮,皮开筋断,惨不忍睹。
谭敬廷把脸埋在手掌里,失声痛哭起来,是他亲自下令逮捕自己的好兄弟,亲手把自己的好兄弟推入了阿鼻地狱,让他惨遭非人的折磨,他感到自己罪不可恕,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义之交()
第三天,陆昱霖终于恢复意识了。随梦小说 。lā
马克医生带着苏菲护士来查房,在门口看见阿龙正在抽烟,立刻上前把阿龙嘴上的烟给拔掉,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这里是医院,禁止吸烟。”马克铁板着脸正告阿龙。
阿龙昨夜一晚没睡,满面倦容,现在他正需要吸几口烟来提振一下精神,见马克把他的香烟踩灭了,刚想发火,忽见马克一脸严肃,指了指禁止吸烟的标示,便把火气压下,他明白在这里医生才是老大,于是恳请马克让他过一下烟瘾。
“洋大夫,我昨晚一夜没睡,让我吸两口烟清醒清醒,行吗?我不在病房这儿抽,我去走廊那头,我去那儿的窗口吸两口,总可以了吧。”
阿龙不等马克回答,匆匆朝走廊尽头走去。
马克走进病房,见陆昱霖状况基本稳定了,甚至还能够坐起来了,终于松了口气。他回头吩咐苏菲站在门口望风,如果阿龙过来了,就咳嗽一声。
马克把房门关上,然后给陆昱霖做检查,他用听筒听了一下陆昱霖的心脏,然后给陆昱霖测了血压和脉搏。
“欧阳先生,今天气色不错,昨晚睡得好吗?”马克望着陆昱霖微微一笑。
“还行,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谢谢你,马克大夫,谢谢你给我输血。”陆昱霖虽然脸色还是惨白,但今天显然是有了一些精气神,他从护士那里得知,马克给自己输了血,心里很是感激这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夫。
“这没什么,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感谢上帝,你终于活过来了。欧阳先生,你不知道,你刚被送来时,我还以为你肯定要进鬼门关了呢。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们一定会下地狱的,上帝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这我相信。”陆昱霖笑着点了点头:“马克大夫,欧阳锐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陆昱霖,现在没必要隐瞒你了。”
“陆昱霖,我记住了,不管你叫什么,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陆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马克。哎,马克,你的汉语真好,你来中国几年了?“
“我爷爷是个美国传教士,他来中国传教时,遇到了我的祖母,一位漂亮的中国小姐,后来他们去美国结婚了。所以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我是我祖母带大的,从小她就教我说汉语,跟我讲许多关于中国的故事,所以我对中国非常向往,医学院毕业之后,我就来中国行医了。”
“怪不得你的汉语这么好,原来你的身上还留着中国人的血液。”陆昱霖向马克投来赞许的一眼。
“是的,我为我是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感到自豪,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的时候,我是完全站在中国人的这一边的,我们医院收治了不少平民和中**人。”
“马克,谢谢你的正义之举。中国人一定会记得国际友人对我们抗战的援助。”
“陆,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中国人中的一员,我们是同胞。”马克连忙纠正陆昱霖,不要把他视为外国人,而应该把他当作同胞。
“对对对,我不该把你当外人,我们是自己人嘛。”陆昱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但这一笑就牵扯了身上诸多的神经,陆昱霖脸上又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陆,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马克见陆昱霖的脸上有痛苦之色,连忙关心地询问。
“没事,马克,跟你聊天很开心。”陆昱霖忍住疼痛,依旧笑对马克。
“陆,那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马克对这位中国朋友充满了好奇。
“我是广州人,祖上有不少是当过官的,在广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了吧。我爹是广州的商会会长,办过不少实业,我母亲是当地的大家闺秀,我有过一个哥哥,可惜未成年就溺死了,所以我就变成了独子。”陆昱霖简单地向马克介绍了自己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