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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经说过黑夜是所有罪恶的最好掩饰,但这个混乱的根本就没有正义和邪恶可以区分的时代,黑夜隐藏住的或许只是杀戮,和正邪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乱世中,就算有人再怎么标榜自己的仁义道德,也不过是一些令人觉着不太可笑的笑话罢了。
标榜仁义是中原汉人统治百姓的一种有点自欺欺人的方式,就如同草原人手里的弯刀一样。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乱世中不存在所谓的正义和道德。
燕云军大营在漳河西岸驻扎,距离此处六十里之外就是夏军的营地。双方刻意保持着这个距离,看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但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到来前难得的平静罢了。燕云军这边只有四万左右人马,之前的突进被抵挡住之后兵力不足的劣势就表现了出来。而夏军也不敢轻而易举的反击,燕云军的大队人马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这个地方。
一旦战事胶着,燕云军援兵到来的话夏军立刻就会被困住再无翻身之力。
如果为了消灭薛万彻的人马而将所有兵力调集起来且又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怕得不偿失。
对于王伏宝来说,趁着这个难得的平静的机会将防御布置好才是最重要的事。大夏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局,而如何度过这个危局似乎全在他身上扛着。虽然他明知道窦建德对他并不信任,但能在最要紧的时候将兵权交在他手里,这已经让王伏宝心中感念。
感念归感念,如今的王伏宝也和以前那个愚忠的王伏宝大不相同。
他是最初就跟着窦建德起兵反隋的老臣,论资格,当今大夏国内朝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最早一同起事的那些老兄弟,除了他之外谁也没能平安熬过这个乱世。窦建德兵败逃走身边之后十几个人的时候,殷秋,石赞,刘黑闼,这些人没有一个落个好下场的。刘黑闼还好些,死于燕云军李闲之手。
可殷秋石赞呢,肱骨之臣,就那么被窦建德冤杀!
按照军功来说,王伏宝毫无疑问是大夏第一人。
按照资历来说,王伏宝毫无疑问也是大夏第一人。
但这个第一人,这些年却一直过着并不愉快的生活。自从苏定方死了之后,窦建德对老臣越来越不信任。除了他大舅子曹旦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社都有可能造反。尤其是在军中有着很高威望的王伏宝,更成了窦建德的心头大患。
某些时候,甚至窦建德觉着他比外敌还要更危险。
王伏宝的义子王咆被送回洺州休养之后,其实在军中王伏宝的亲信也已经没有多少了。毕竟这几年他一直没有领兵,若不是大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窦建德还是不肯用他。而军中几个重要将领,比如独孤学,比如苏志虽然对他尊敬有加,但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认同感。
这些新锐的将军们,总是会觉着自己比起朝廷老将来没有什么差距。
就在王咆回到洺州半个月之后,一个身穿道袍的女人走进了王伏宝的府邸。她在王家大宅子里停留了一个时辰,出来之后就直接上了一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没多久,大批的禁军和一位宣纸的宦官就进入了王伏宝的家。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一队大约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出了洺州城一路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守城门的官兵隐隐在那队骑兵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人竟然是安国公王薄。
只是守门的官兵有些不解的是,似乎在王薄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衣宦官。而且,护送王薄出城的都是禁军骑兵。他看到了王薄看到了宦官,却没注意到在王薄身后还有一个刻意低着头并且有黑巾遮住自己头脸的人。
这支骑兵队伍昼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清漳。进了城之后得知王伏宝在清漳东南大概百里左右的大营中,骑兵队伍没做一分钟停留又直接出城往大营的方向赶了过来。离着大营还有五里左右,这队骑兵在路边换了衣服。尤其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宦官,换了一身簇新的官服。
他虽然在宫中极受宠,但却是第一次出来这么远传旨。所以他难免有些兴奋,而钦差代表的是皇家的威仪,所以自然不能就这么风尘仆仆的赶过去。在路边洗了脸,换了官服,一行人这才继续上路。
而队伍中只有那个黑巾遮面的人没有换衣服,也没有说一句话。在别人洗脸换装的时候,只有他孤独的坐在一边。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靴子,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眼睛里的伤感和绝望却不可抑制的流露了出来。
我只是个小人物。
他喃喃的说了一句,语气悲凉。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中就闪过一丝冷冽。
“小人物……也一样有机会……”
……
……
王薄时隔两年再次进入军营,这种感觉让他着实有些激动。自从被窦建德明升暗降把魏郡郡守的官位撤换之后,他足足两年没有触碰到军权这种世界上各种权利中最令人迷醉的一种了。
不掌兵,不知掌兵之妙。
做地方官,管一城一地之百姓远不如控制军队要来的快意。指挥前军万马的感觉,是如此令人痴迷。
王薄到了夏军大营门口的时候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要知道军营里的气味绝不好闻,但他却极享受,这是一种久违的味道。
权利的味道。
守门的夏军士兵看到一群衣甲鲜明的禁军到来都有些诧异,听说是京城来了旨意更不耽搁连忙去请王伏宝。王伏宝正在大帐中与手下众将商议军务,听说旨意到了连忙率领众将出大帐迎接。
离着很远,王伏宝就认出了王薄。看到这个人出现在军营里,王伏宝的瞳孔立刻收缩了起来。他脑子里恍惚了一下,心中跟着一紧。皮笑肉不笑的王薄看到王伏宝之后快走几步,抱拳笑道:“自都城一别已经与大将军许久没见,大将军别来无恙?”
王伏宝也抱了抱拳道:“承蒙薄公惦记,一切都好。”
“只怕稍后就有些不好。”
王薄的笑容猛的一寒,随即让开自己的身子。手持圣旨的御书房内侍总管吴编板着脸从王薄身后走了出来,眼神阴冷的看了王伏宝一眼随即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意给王大将军,请跪听接旨!”
“臣身披铁甲,按照规矩披甲之将不必下跪接旨。”
王伏宝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请钦差宣读。”
“身披甲胄不必下跪,咱们大夏朝廷确实有这个规矩,但那也是陛下立下的规矩,而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规矩。王大将军,既然你以这个为借口不肯下跪,那就休怪我无礼了……来人,卸了王伏宝的甲胄,下了他的兵器!”
“谁敢!”
王伏宝手下几个亲信将领往前跨了一步,手握刀柄挡在王伏宝身前。
“大胆!”
十几个禁军士兵往前一涌,将王伏宝围了起来。王伏宝后面的将领有人大怒,有人诧异,更多的人则是不知所措。但王伏宝的亲兵们却不管这一套,立刻冲上来将那些禁军又围了一圈。
“就算是陛下要我卸甲,也需给出一个理由。”
王伏宝脸色阴沉下来说道:“你圣旨尚未宣读,就敢下一个从二品大将军的兵器,是谁给你的胆子?!看你畏首畏尾,说话不清不楚……说!是不是你假造圣旨,试图谋逆!”
吴编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他在宫里作威作福的惯了从没见过刀兵。他对官员确实心存敬畏,但他知道旨意里写的是什么,所以对一个即将被押入京城受审的将领实在没什么敬意,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对他又都有几分巴结之意,谁会如此凶神恶煞一般的对他说话?而此时王伏宝厉声一喝,身上的杀气立刻就弥漫了出来,吴编感觉心里都一阵森寒。
“大……大胆!”
他语气有些颤抖的骂道:“我手里擎着的就是陛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旨意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王伏宝历经浮沉,知道自己这会只能咬定这宦官乃是假的,旨意也是假的,不然一旦被拿下失去兵权,必将万劫不复。现在的大夏已经濒临灭亡,手里没有兵权只能是被人活活的玩死。
“来人!”
他指着吴编大声喊道:“将这个试图谋逆篡夺兵权的阉人拿下,送到都城受审!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王伏宝手下亲兵得了令,立刻一拥而上就要将那些禁军的兵器下了。数百名禁军在都城里人人敬畏,可此时在这些浑身都带着杀气的边军面前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王薄往前跨了一步拦在吴编面前,指着身后一人说道:“王大将军,就算这宦官是假的,难道我也是假的?就算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我身后这人也是假的?你可知道,便是此人在都城向陛下揭发你有不臣之心!”
他一把将背后那人拽了出来,将其脸上的黑巾扯掉:“你且看看,这是何人!”
“父亲……”
被扯掉遮面黑巾的人缓缓跪了下来,抬起头畏惧的看了王伏宝一眼……此人正是王咆!
……
……
当王伏宝看到王咆在自己面前缓缓跪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今日大势已去。军中本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领就不多,刚才若是趁着先声夺人的时候将那阉人宰了,将王薄和那几百禁军拿下,他手下诸多将领们也就只能跟着他,可此时王咆出现,他之前抢来的先机立刻就土崩瓦解。
“父亲……”
王咆抬起头看了王伏宝一眼,立刻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咆儿?”
王伏宝怔住,看着面前跪倒在地的人忍不住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到会是你……你倒是……你倒是做了一件大事!”
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
“父亲……是他们逼我的!”
王咆忽然站起来,指着吴编大声说道:“就是这个阉人,勾结王薄试图篡位!陛下已经被他们杀了,他们是来夺兵权的!只要夺了兵权,王薄就能登上皇位!父亲,这个人狼子野心,在都城将孩儿擒了百般折磨!孩儿不听他们的,他们就说要杀尽府中老兵……孩儿也是逼不得已!”
“什么?!”
王伏宝猛然一惊,脸色顿时大变。他身后几十名将领也都在一瞬间吓得面无血色,不可思议的看向吴编等人。
“信口开河!”
吴编气的手都颤抖起来,上前就要揪住王咆的衣襟理论。可他的脚步才迈出去就又顿住,因为他看到王咆对着他冷笑。那种森寒阴冷的笑容让他害怕,恐惧从骨子里心里一下子蹿了上来。
就在这一刹那,有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王咆猛的上前一步掐住吴编的脖子,单臂将这个在宫里备受宠信的阉人举了起来,手腕上一用力,咔嚓一声就将吴编的脖子扭断。可怜这个第一次出都城的阉人,嘴里溢出一股血竟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此毙命。
第二件事,就在王咆上前的时候,王薄立刻转身抢过一个禁军士兵手里的缰绳,立刻打马往大营外面冲了出去。
变故突起,竟是如此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