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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他的横刀没入面前敌人的心口里,又是一股温热而粘稠的血液喷在他脸上。迷糊了他的视线,也喷进了他的嘴里。
这种味道,侥幸活下来的他日后经常都会出现在嘴里。以至于吃饭,喝水的时候,他经常无缘无故的呕吐。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的梦境里都会出现那个脖子上漏了一个血洞的同袍,都会出现那个被自己一刀戳穿了心脏的敌人。
血
到处都是血。
疼昏了过去的梁军士兵再次醒来的时候,这场血战已经结束。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怎么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骤然改变了?
……
……
就在后队超过万人的秦王军被分割之后,就在尉迟恭下令继续向前之后,从西北方向急冲而来的一队骑兵狠狠的撞向了梁军骑兵,就好像两条巨大的蟒蛇一样,后来的这一条狠狠的一口咬在另一条的身子上。
很快,两条巨蟒便纠缠在一起。
后来的巨蟒,是李世民亲自率领的骑兵!
本来埋伏在襄阳城东的李世民因为尉迟恭而改变了初衷,他知道战机稍纵即逝。尉迟恭虽然违反了他的命令,但同样打开了一扇胜利的大门!这一扇门既然已经打开,哪怕只是打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他怎么可能放过?
李世民亲自带着所有的骑兵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然后将没有防备的梁军骑兵撞了个七零八落。
后续的秦王军人马陆续加入战团,梁军的万余骑兵本来是一柄割开了敌军的快刀,可当李世民率领的援兵赶到之后,这一万骑兵就如同坠进了泥塘里一样。将梁军骑兵击溃之后,李世民立刻带着剩余的骑兵兜了一个圈子,将战马的速度提起来之后狠狠的撞进了梁军中军中。
梁军后队。
看着已经四处冒火的辎重营,郑文秀欲哭无泪。
死伤超过八成的秦王军骑兵最终还是在辎重营里点起了不少火,那个野蛮而残忍的秦王军将领,竟是分出三个一千人骑兵的队伍去冲击重甲步兵的方阵,然后他带着为数不多的骑兵绕过重甲方阵,在辎重营中到处放火。他以牺牲三千骑兵的代价,换取焚烧梁军辎重营这并不算太辉煌的胜利。
他怎么就一点也不心疼手下骑兵的生死?
郑文秀带着骑兵赶来支援的时候,放了火的秦王军残余骑兵已经撤出了战团。看着四处冒烟的辎重营,郑文秀的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来这个念头。
嗣十三不心疼那些骑兵,他一点都不心疼。
带着不足一千骑兵撤出战团,看着混乱不堪的局面嗣十三忽然咧嘴笑了笑。
李世民,你尽情的享受难得的喜悦吧。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喜悦了,要彻底的报复一个人,还有比在他看到无尽希望的时候破灭了他的希望更彻底的么?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报仇不是全部,妹妹为了家族复兴而死,那么自己怎么能再轻易赴死?要报仇,要复兴,就不能简单的杀人了事!
他看着厮杀,眼神明亮。
最前面的厮杀局面已经逐渐明朗下来,秦王军虽然少,然在尉迟恭悍不畏死的攻击下,梁军中军再溃!溃兵冲击了后队,许玄彻最不愿意看到的倒卷珠帘之势还是形成了,神仙也难救!
“为秦王贺!”
嗣十三拔开酒囊的塞子,举起酒囊喊了一声。后面残存的千余骑兵整齐的用横刀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胸甲,啪的一声,显得斗志昂扬。
“为一柔!”
嗣十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七)()
十六万梁军援兵败了。在这个深秋晴朗的日子里,用一种最彻底的方式宣告了战败。十六万大军,顷刻间不复存在。也不知道城中的梁帝萧铣得知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悲凉。
败的稀里糊涂,败的似乎毫无道理。
就在梁军还占据着优势的时候,南征元帅许玄彻还曾经提到过当年李密率领二十几万精锐瓦岗军围攻洛阳之战。他不无警醒,也不是没有提防。但有时候溃败无法阻止,就好像一场可怕的风暴卷过一样,令人束手无策。如果所有的提防都有用,这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失败?
就在梁军援兵赶回来之前,梁国皇帝萧铣站在城墙上瞭望远方的时候也曾经提起过李密惨败的那一战,他一直在告诫自己,绝不能做第二个李密。但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什么自己不试一试去做一次王世充?
洛阳城下,王世充以两三千残兵自杀式的进攻,竟然造成了瓦岗军山崩海啸一般的溃败,只怕在进攻之初王世充也想不到胜利会来的如此轻易简单。
如果萧铣不是如此谨慎,在秦王军大营中发生叛乱的那天率军出城进攻的话,那么站在人群之中放声大笑的就不会是李世民,而是他。
李世民在放声大笑,笑的那般猖狂那般放肆。
他被狂喜的士兵们抛上了半空再接住,李世民享受这这种辉煌的成就感。
十六万梁军溃败,被杀者其实不过两万余人。最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就在梁军大部分溃逃投降的时候,在梁军后阵的辎重营里那上万重甲步卒还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近五千秦王军骑兵被屠戮。只是还没有轮到梁军重甲欢庆胜利,前方溃兵就已经如洪水一般涌了过来。
溃兵冲乱了重甲的方阵,却被嗣十三那区区一千骑兵拦住而不敢再逃!
十六万梁军,死伤两万多人,逃走者三四万人。近十万梁军就这样荒唐无稽的跪地投降。同样都是梁军,却和南漳城里血战至最后一人的那支队伍有着天壤之别。南漳守将齐漱名假装投降,在李世民进城当日率军突袭,险些击杀李世民,那一日齐漱名身死,他麾下近两万梁军在南漳城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院落中激战厮杀,直至全部阵亡。
而这一支梁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中还有萧铣最为看重的那万人重甲。
此番南征,山地险峻,南方之地骑兵本来就不善作战,所以萧铣将一万人的重甲尽数都给了许玄彻。靠着这一万重甲,许玄彻在南征初期确实战无不胜。攻占了十几座城池,剿平了三四股小的地方势力。
这本是一支可以写进史书中的威武之师,却在襄阳城下留下了一段耻辱。
看着被抛上了半空的李世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的尉迟恭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他身上的伤势足有三十处,最大一处贯穿左肩,险些被人一槊捅穿了心脏。但这些伤没有击倒他,那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和毅力支撑着他血战到了最后一刻。
当胜利来临的时候,他体会到了的却只是迟迟才来但爆发如崩堤一般的疼和心里的厚厚的憋闷。
他心里确实很憋得慌,让他有一种想要仰天大喊一声的冲动。但他没有,因为此时的尉迟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嗣十三找到尉迟恭,将自己的铁盔摘下来随手丢在地上。他挨着尉迟恭坐下来,看着不远处欢庆胜利的秦王李世民,嘴角上带着一丝不明含义的微笑。
“虽然难以置信,但咱们确实赢了。”
他往后一仰,就在还流淌着血水的地上躺了下来。当脊背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嗣十三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尉迟恭也笑了笑,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有多难看。
躺在地上的嗣十三看着蔚蓝如洗过一样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咱们为什么能赢,而梁军为什么会输?”
“运气吧。”
尉迟恭摇了摇头,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不对……”
嗣十三将视线转向尉迟恭,看着那张充满疲惫憔悴的脸,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一战之所以能赢,是因为秦王麾下有尉迟……而梁军中没有尉迟。我不是拍你的马屁,实事求是的说,如果你是梁将……今日一战胜利的一方或许不会是秦王。说句心里话,我不想与你这样的人做敌人。”
“秦王……还是会赢的。”
尉迟恭再次摇了摇头,他只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或许只是一个属下在潜意识里依然维护着主公的尊严,可他的回答却一点力量都没有。他自己也忍不住去想,如果按照秦王的策略,舍弃前三军做诱饵……这一仗真的能打赢么?
“听说襄阳城里的梁军出来了,又退回去了。”
嗣十三问。
“是……梁军堵塞住了襄阳城的所有城门,等看到援军到来再想打开已经晚了,梁军又败的太快,城中的人马才冲出来厮杀已经结束,他们不回去还能怎么办?”
尉迟恭恢复了一些体力,一边说话一边撕下一条衣衫包扎伤口。嗣十三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布为他包扎:“你将成为秦王麾下第一重臣!”
他说。
顿了一下之后,嗣十三用极低但清晰的声音在尉迟恭耳边说道:“就像韩世萼那样的重臣,秦王之下的第一人。”
听到这句话,尉迟恭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撼和恐惧,然后便是迷茫。
……
……
数以十万计的梁军降兵被分开看守,每一处都聚集有万余人。手持着横刀和连弩弓箭的秦王军士兵在降兵聚集的地方来回巡视,坐在地上的降兵一个个面无表情。他们或许到了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战怎么就会输了?
不久之前,秦王李世民带着麾下几个得力战将巡视了一遍所有降兵聚集的地方。然后用最慷慨激昂的语调宣布他们都无罪,不会被处死,甚至不会被剥夺继承作为一名军人的权利。只要他们肯效忠自己,他们甚至可以不参与进攻襄阳城的战斗。
这无疑让降兵们的心里产生了动摇。
城中有他们的父老乡亲,不去攻城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梁军南征元帅许玄彻带着督战队阻止溃兵的时候,被冷箭射死。一箭贯穿了咽喉,到了现在还不知道那一箭是谁射的。长史郭华被乱兵踩死,在一地的肉泥中除了能分辨出其中一滩上有他的铠甲之外,连面貌都分辨不出来。
副帅郑文秀,先锋将军孙应看被俘投降。
在一处聚集着差不多能有一万五千俘虏的地方,人群最深处有个梁军士兵没有如其他降兵那样沮丧,他不时坐直了身子往远处张望,观察着秦王李世民的所在。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兴奋,压制不住的兴奋。
“档……老吴,咱们还真的混进来了!”
这个年纪不大的俘虏看见李世民在众人簇拥下往另一处走去,回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对身边一个垂着头似乎要睡着了的俘虏说道:“真神了,就这么混进来了。”
因为他们几个人刻意避开了其他俘虏,所以说话也不会被别人听了去。坐在他身边的俘虏应该已经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虽然脸上涂抹了不少血迹,但还是看得出来此人的脸色格外的白,不是病态的那种白,而是天生小白脸的那种白。他年轻的时候,说不得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一般的人物。
“费六……你就不能闭嘴?”
白脸老吴,自然便是吴不善。
之前费六险些叫